远处山峦叠嶂,火烧云霞燃出似血的斜阳,暮色渐沉,树林阴影重重,若非此刻只是傍晚,看起来倒像是阴邪鬼魅的居所。
拄一根木杖的白衣女子背负采药篓,对周遭的阴冷之意视若无睹,她走到铸剑山庄的正门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匾额。
几名守在门前的护卫肃然拔出兵器,质问道:“来者何人!”
女子伸出手,摘下头上的白色幕篱,她眉眼如云烟一般淡薄,轻轻一瞥这几个护卫。
“山下求贤榜招募名医,我揭榜而来,谁是病者。”
—
做戏做全套,宁清梧吩咐山庄加强内外巡守,这几日和春莺熬夜推牌,总算熬得一副力不从心的憔悴模样。
谢镜枯服下药尘昏睡了三日,中间断续醒来,但每次时间都不久,宁清梧守在他身边,时不时喂一口茶水,顺便擦洗她在谢镜枯身上无聊偷偷画的小乌龟。
她总是觉得谢镜枯并不是真的睡着了,只是不想醒。
因为偶尔被骚扰得狠了,谢岚会侧过头去,眼睫毛垂落着睡得安详,但坚决的拒绝了她的多重体贴关怀。
宁清梧闷在小小的房间里早不耐烦了。
趁谢镜枯清醒查看账本的时候,她摸到门边溜了出去。两人如今在做网,自然不能离彼此太远,但她在这四方小院里数地砖也比关起门来演戏有趣。
闲逛一圈,宁清梧走到一片翻新的土堆面前,仔细回忆。
她分明记得这里是一丛牡丹。
宁清梧随手唤来一个小厮,指那一片尚且湿润的土地问:“这处我不是栽了一丛娇养的花儿么,怎么连根都不见啦?”
仆从偷瞄了一眼小姐的表情,见不是恼怒,放下心来,答道:“姑爷那边吩咐的,这一丛叫猫挠坏了,说是干脆全部拔干净,先养一养土,往后再栽种旁的花草。”
宁清梧:不如说是他挠出来的我更信一点。
视线左右扫过,宁清梧计上心头。既然你谢岚催我的花在先,那我报复在后也是理所应当嘛。她背着手轻轻几步跳到姹紫嫣红争芳艳的葳蕤丛间,探出白皙的手折了一枝色红娇艳的牡丹。
宁清梧背手拿进房里,谢镜枯处理完账册和密信,体力不支,果然又昏睡过去了。
“谢岚呀?”
“谢镜枯大人?”
她试探了几句,谢镜枯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被褥半搭在男人的身上,呼吸的起伏都微弱不可见,宁清梧心道,我也是为了你好,给你添一点喜气嘛。
二话不说,她将那牡丹簪在谢岚的发间。
“让你偷偷处理我的宝贝。”她轻轻掰过谢镜枯的脸,装作话本里的混混,假意调戏道:“啧啧,小郎君,你今日倒霉得很遇见了小姐我,别怕,这就来怜惜怜惜你。”
宁清梧说完,立刻拿出身后藏着的小毛笔,在谢镜枯手背上画了个乌黑的小胖鸟。
还没等她欣赏自己的杰作,屋外有人通报了一声:
“小姐,堂前有一位女医求见,她揭榜而来,仆看着她很有底气,可要见一见?”
宁清梧连忙缩回手,拎起彩裙转身跑了出去。
“见见见,来得可真是时候……直接让她过来吧。”宁清梧戚戚道:“谢郎的病情是一时半刻都耽误不得了。”
晚来两日这人就要好起来了,还得喝药尘自行装晕,希望那刺客别为难他们这对貌合神离的小夫妻了。
没让宁清梧等上太久,仆从身后跟随着一位白衣的医女,二人走上前来。
白衣女子的视线隔着帘子落在谢镜枯的身上,她看也不看宁清梧,冷淡道:“小女子名绣珠,行走江湖,只为悬壶济世。”
“闲杂人可以下去了,我会为谢楼主诊治。”说到这,绣珠才转头瞧了一眼宁清梧,眼里的打量没有丝毫遮掩。
宁清梧凝思良久,都不记得前世听说过此人。
那么第一种可能是刺客想装得傲气洗脱嫌疑,第二种可能,这医女只是单纯自负。
宁清梧慢吞吞地走到床榻边,见仆从把纱帘卷起,显出柔软床榻间沉沉昏睡的谢镜枯。那鬓边牡丹忘了拿走!
手上动作快过思考,宁清梧飞速抽走花枝,微笑解释道:“我想让夫君梦中亦有春色,免去寂寥灰暗。”
绣珠眉头一皱。
仆从退下守在门口,暗卫则各自隐藏在小院的角落。
绣珠走在宁清梧的身后,她身量较高,身形并不显瘦弱。突然间,她低头贴近宁清梧的后颈:
“宁小姐用了什么香?”
宁清梧闪身躲开,这医女简直莫名其妙,她疑惑地反问:“与你何干?”
“我闻着很不错。”
宁清梧蹙眉离远了些,她摸不准这人意欲何为,总感觉有些奇怪。
“我不爱熏香,你闻错了。”
绣珠却自顾自道:“想来是体香,我自幼与草药为伴,身上都是药味,不如宁小姐这脂粉惑人。”
说到惑人,宁清梧侧身看了一眼铜镜里自己的脸,深以为然。
宁清梧转过头来:“夸我也没用,你治不好我夫君,我就把你绑起来丢出去。”
绣珠面色难看起来:“……”
宁清梧有意表现得嚣张跋扈,借此降低刺客的防备心,故而坐在案上指挥道:“喏,我夫君他昏迷已有三日,我日夜陪伴已是疲乏,就坐在这看着了,绣珠姑娘请施展你的手段吧。”
绣珠临床边而立,从药篓逐件拿出施诊的物件,姿态高高在上地开口:“我要单独医治谢楼主,你们都出去。”
宁清梧正疑她是刺客,自然不能应允。
“我与夫君伉俪情深,离不得他,你在我眼前有什么施展不开?”
绣珠回过身来,面上浅浅的鄙夷毫不掩饰,冷声嘲讽:“你若真为了谢楼主好,他便不会在你铸剑山庄中毒,你为人妻子不够细致体贴,可怜谢楼主甘愿为你入赘。”
等等,这个语气,这个用词,怎么听着像是谢岚的爱慕者?
演出来的,还是确有此人,这一通发言真是……奇葩。
她两辈子没有经历过的情敌桥段,好新鲜!
宁清梧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医女,非常不解地问:“你知道这是铸剑山庄吧?”
绣珠没听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仍旧眼含轻蔑,似乎医女的身份在此时给了她无上的保障,宁清梧这等空有美貌的女子不足为惧。
宁清梧起身,挽起飞花蝶袖,环臂在胸前,细嫩的指尖点着红润的唇。
“喜欢谢镜枯?”宁清梧绕着她转圈打量了一下,扬起下巴哼哼地笑。
“可他是我府上的赘婿,你要是真想嫁给他,那也轮不到他娶你,你是要进门给我做填房的。”
绣珠没有想到是这个发展,一时间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宁清梧。
宁清梧弯唇一笑:“怕是我同意,谢岚也不同意。你只管好好行医,行得好了我赏你,行不好了,罚你的还是我这个当家作主的人。”
床上昏睡的男人,床内侧被遮掩的手指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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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下人正在洒扫,地上聚拢一堆残花败叶,都是花匠修剪枝叶的剩余,干活的几人抬头一看,发现小姐的贴身丫鬟春莺从外面急匆匆走回来。
“春莺姐,怎么今天这么着急啊?”
春莺停下来回头一看,神色如常,她笑呵呵地打招呼:“才处理了旁的事情回来,听说有医女上门诊治姑爷了,我想赶快到小姐身边去瞧一瞧。”
“春莺姐,上次答应我的香囊你别忘啦。”
春莺掩唇一笑:“忘不了你的,这么一件小事情,天天提!”
那仆从嘟囔了一句哪里有天天提起,“行吧,你去忙吧。”
—
夜深,孤月伴星辰,在空旷的凉夜里偶有虫鸣,晚风一吹又消逝了动静。
春莺将烛灯点燃,袖子挡着不叫风吹了烛火,她小心翼翼地将灯火引到各个烛台,室内亮起朦胧的光。
忙忘这一切,她抽身回到梳妆案伺候宁清梧,柔声道:“那医女奴婢看着有些奇怪,但是又不清楚她哪里怪异。”
宁清梧扒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当然奇怪,你还没成家立业,你不懂的,春莺。”
春莺:“……小姐成家时日也并不算很长。”
“那你也不懂。”宁清梧眸色柔润,她眼里含笑看了一眼春莺,美人一颦一笑都无声蛊惑人心。春莺为她拆开发髻的动作微微僵硬,宁清梧没注意到,吹了一口橘子瓣上的丝丝脉络。
“其实真论起来,谢岚还是我的续弦,哎,世事无常。”
春莺:……
春莺扯出一抹笑道:“还是我家小姐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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