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易记得那时候他于藏书阁中逮到道苍时，道苍紧紧张张，一副“我暴露了什么吗”的模样。
那时候，两人又没见过，卫易还以为道苍这家伙是别宗派来的探子一类的，一掌探去，正欲将道苍抓至身边。
他落手时，却抓了个空。
道苍在那瞬间，撕裂虚空逃离而走。
撕裂虚空本是大乘修士特有的手段，卫易却在一化神修士身上所见。
心下好奇，卫易同样撕裂虚空，追了过去。
听见卫易这般说，道苍却是露出个忿忿不平的表情来，嚷嚷道:“我不就是做了一段你宗门里的杂役弟子吗？那时候至于追杀我半个多月不停歇吗？”
再者，技多不压身，他爱好研习，也并无错。
各大宗门里，也没说不许杂役弟子进藏书阁看书。而且一小小的杂役弟子，还能够看到宗门顶尖心法秘诀不成？
至于为了这个，让卫易追着他，追了大半个月，跨了小半个修仙界，从东荒追到了南域来吗？
“杂役弟子虽普通，但一个拥有化神修为还‘鬼鬼祟祟’出现在宗门藏经阁中的杂役弟子可不太普通。”卫易开口道。
更别说，这是个尚在化神境界就能撕裂虚空穿梭的修士。
卫易在修仙界中，有个“功法宗师”的称号来。
他最喜钻研各类法诀功法，钻研法诀功法上千年，早臻至大成。可于空间一道上，他始终不得其诀窍。
撕裂虚空是大乘修士专属，可卫易想做到的，却是想将这撕裂虚空之道研究透，让寻常修士也能做到此有迹可循。
当年卫易追了道苍半个多月，一个不肯停，一个不肯放弃。
最后，两人才达成了个协议——卫易允许道苍在他宗门内藏经阁内一二层待上一个月的时间，而在此其间，道苍也允许卫易观察他，并随叫随到。
一来二去间，两人便熟络了起来。
“你研究了那么久，不也没找到撕裂虚空的便捷方式吗？这撕裂虚空，还是大乘修士专属。”道苍呛道。
卫易闻言，却面露遗憾之色，道:“你那法子是你天赋，却不适用于大众，可惜了。”
世人各有天赋，有人合该学剑，有人于阵法一道无师自通，也有人拥有着旁人艳羡之姿。
霍越泽能有阵法天赋，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曾想过的。
上辈子，他拜师万灵剑宗天剑峰。
万灵剑宗里，都是一群实打实的剑修，专修剑中一道。
在剑修眼中，剑是正道，而其他阵法符箓丹药等，于他们而言，是旁门左道。
剑修钻研且精通剑道。
霍越泽上辈子亦是如此，只学剑练剑，像阵法符箓等别的道，也是一概不学。
因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有阵法这一道天赋。
上辈子学剑是个错误，难不成他天生不该成为剑修，而该成为一名阵法师？
道苍开口道:“道衍啊，我告诉你一句话，技多不压身，多学着点儿，有好处呢。”
道宗传承上万年，可曾是出过修仙界最后一位仙人的宗门。
据记载，于万年之前，修仙界各宗修士可都是并修几道的。
那时候，也没见哪个修士因为并修几道而荒废了修为的。
卫易听着道苍这话，却蹙眉反驳道:“万年前的情况，又怎能适用于如今的修仙界？”
自万年前天地大变后，修仙界的环境早已经发生了变化。灵气远不如上古时代不说，就连修士寿命也大大折短。
天地未大变之前，修士动辄能活几千年之久，甚至那时候的大乘修士几近与仙人同寿。
可如今的修士，寿元折短，就连大乘修士在万年之际，也将会面临坐化危机。
大家专修一道，也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于一道中臻至大成。
上古时代，大乘林立数百位。
如今这个时代，大乘修士不过十余位罢了。
此为混乱仙纪，大道混乱，仙人不复。
希望有朝一日，终有修士能踏出那一步，成就仙位，将大道拨乱反正，结束这混乱仙纪。
霍越泽知晓此事，并且他还知道霍家、万灵剑宗、天机阁以及其他一部分大乘修士，都将这一希望寄托于傅清容身上。
道子降临，拥有天道之姿，合该结束这一混乱仙纪。
傅清容是天生道子，为真子。
而他为那假子，只为扰乱因果、承道子之劫难而生的替死鬼罢了。
霍越泽默然心说着，他亲手将他心口上撕裂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来，剥析着这一切。
——要记住他们，要记住那些人，为了结束这混乱仙纪，牺牲一个人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算。
所有事，都得为道子道途让步。
当初霍黎不也做出了些牺牲来的吗？
天机阁上一任天机子预言得出，道子降临修仙界，该出生于霍家，是为霍家少主。
那时候，霍家霍黎为家主，专修无情道，为了这一预言亲手剥除无情道基。
同年，霍家家主求娶凝烟仙子。
世人自是不知道其背后之事，皆传霍家霍黎修无情道，初见凝烟仙子而心悦，自愿崩无情道而求娶之。
这事，在修仙界中传为一桩美谈。
又有谁会真的去探究好好一个专修无情大道的修士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动了心意，娶道侣而成亲呢？
想到这里，霍越泽却是自嘲般心说了句:自己那“便宜老爹”的无情道当真是崩了吗？
他怎么觉得一点儿也不像呢……
“如今修士寿元有限，若不能踏出那一步，何谈纵横于天地之间，逍遥自在？”卫易说道，“如今修士专修一道，是天地大变后的趋势罢了。”
道苍不想再跟卫易争论，反正他每次都争论不过这老家伙的。
他只嘀咕了句:“所以现在世间再无仙人诞生了啊。”
卫易见道苍脸上一副“不想理你”的神情，无奈笑笑道:“你八百年前就是化神修士了，可八百年后，你却还只是个化神修士，何解？”
“你千年前就是个大乘修士了，一千年后，你却还是个大乘修士，何解？”道苍瞅瞅卫易，挑眉反驳道。
互揭短处这事儿，道苍从来就没输过。
卫易没再吭声儿，挥了挥手便有些无奈的离去了。
“没事儿，他这家伙就这样的，辩不过我就跑开，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道苍毫不心虚的对霍越泽道。
“砰！”
蓦然斜倒来一根翠竹，径直朝着道苍倒去。
道苍往旁边一躲，那翠竹便生硬的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斜斜劈去。
“砰！”
道苍再躲过，拂袖挥动气机，震碎了那根翠竹，才大声嚷嚷道:“卫易你好歹是个大前辈了，怎么还专干这种偷听别人说话的事儿来？好不要脸呐！”
他边说边溜远了去，见再无动静，才朝着霍越泽招了招手，道:“我刚才跟你说的事儿，技多不压身，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年我的护道人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道苍继续开口，“你仔细想想，若是一个专修丹药一道的修士，遇见了剑修，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尚未大成的剑修，遇见了困人的阵法，被困其中，只能用剑去砍，不动脑子，动手都打不破那困人阵法，岂不得哭死？”
道苍说罢，再去看霍越泽，问道:“我说得对吧？”
霍越泽正认真思索着，点头应道:“有些道理。”
“说到底，无法并修几道的家伙，他们是没那个天赋罢了。”道苍说到此处，蓦然提高了些许声音道:“别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老家伙所言。”
见道苍故作反应，霍越泽便知道那位卫易前辈还在偷听着，便笑了笑，没出声没应和。
逐渐走远的卫易正将神识偷偷放回去时，便听见了道苍的那句大声嚷嚷。
好好一大乘修士，修为高深，竟脚下一跄踉，差点儿没站稳摔了下去。
好半晌，卫易才回神，无奈摇头道:“这家伙真的是……”
……
入夜，凉风习习。
霍越泽挑亮了烛灯，就着窗外被微风吹拂着沙沙作响的叶鸣，进入修炼状态。
他体内丹田灵海中，那两尾雷灵正畅游于其中，欢快地吐着一个个小泡泡。
那些小泡泡落于灵海之中，又裂开来，有银色小雷闪过，将整个灵海弄得璀璨又好看。
霍越泽不知道别的修士体内的丹田是何种模样，可他在书册上看见过有关修士丹田的描写——暗寂无光，唯闻流水潺潺。
他这灵海内，亮如白昼，还有两尾鱼儿在其中游动着，倒是有趣至极。
随后，霍越泽取出白日里卫易交给他的那个玉简，将其贴于眉心间读取着里面的内容。
没片刻，他记牢修士体内一百零八支脉的位置，缓缓调动着心法，将体内两种势同水火般的灵力仔细分开。
直到将那冰雷灵力彻底分开，丝毫没混着或碰着，霍越泽才缓舒了口气。
这灵力分流法似乎特别的适合他？
他体内冰灵力与雷灵力互相看不对眼，根本不往对方占据的地盘去，只需将其一起调动起来，在一百零八支脉间运转周天即可。
修炼一夜后，霍越泽缓缓收息，睁开眼来。
窗外天光乍现，第一缕曦光照进竹林间，投落下些许斑驳竹影。
霍越泽总算是明白了些为何之前一运转灵力就会迎来雷劈了。
那位同为雷灵根修士的前辈曾说过，雷灵根霸道至烈，根本不容许别的灵根来插手其地盘。
可他之前运转灵力之时，雷灵力中蕴含有冰灵力。那些雷灵力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地盘上有别的灵力存在？
雷灵力自然是想驱赶冰灵力的，可有个冰灵根扎根于他体内，纹丝不动。
赶不走，怎么办？
那雷灵根想找帮手了呗，就找上了天雷来帮忙。
霍越泽微笑，他心好累。
没准儿冰灵根还没被赶走之时，他就先给天雷给劈没了。
这雷灵根果然性子霸道至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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