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还未回答，明夷却突闻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转身欲拦，却被老太用力扯到身边护住。
疾驰的飞马堪堪从老太身边擦身而过，掠起的疾风将老太花白的发丝吹乱，明夷从她怀中挣出，急忙拉着她上下检查:“没受伤吧？”
老太太捉住她的手连连摇头:“我没事。”
明夷抬头，只见原本熙攘的马路上，穿梭其中的行人全部被方才驰骋而过的飞马撞到在地。
可却意外的没有人发怒叱骂，甚至没有人怒目而视，大家一齐沉默着，埋着头飞速站起，随后快速低头让到街边。
明夷看到有三四十人抬着一顶奢华轿子缓慢从街道尽头向这里行来。轿子前方有骑着异兽飞奔而来的，甚至有将人作牲畜骑在□□的。
街道两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那异兽飞奔路过时，老太忙将明夷的头压下去，悄声道:“说那是妖仙大人，我们人族是不可直视的。”
明夷奇怪:“妖仙？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老太眼里泛起一点奇异的光来:“他们也是为了这宝物而来。”
这下明夷倒当真好奇起来这富春楼究竟藏着何样的极品珍宝了，竟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妖族为它踏入人族集市。
傍晚十分，苦等一天无果的老太就回去了，明夷本要送她，却被她拒绝了，于是明夷便一人在街上行走，观察叶子的反应。
走着走着，入了夜便觉得饿了，此时酒楼食肆正热闹，明夷循着香味走进一家酒楼。
小二热情的将她引至隔间，奉上菜单，明夷正吸着口水写菜名，却听隔壁有人不知在谈论什么，说到激动时，声音忽的拔高，明夷听见一人道:“妖族用血珍珠敷脸养颜，而我们人族用它延长寿命却都买不到，普通人更是只有等死！”
有人小声反驳:“还不是怪他们贪心，惹得神官降下惩罚。”
那人怒斥:“你懂什么！”
“妖族生来就踩人族一脚，他们什么都不缺，财富珍馐不计其数，而我们人族呢？平民百姓饿死的数不胜数！街上每日清晨都有刚死的尸体！你出去看看，河道上飘着多少死人骨！什么是贪心？我们只是想好好活着罢了，有什么错！”
有酒杯被砸在地上，清脆的一声，杯盏四分五裂，有些迸溅到了明夷隔间。
一时间隔壁寂静无声，反驳的那人不说话了。
而明夷低头看了眼手中菜单，将她写上去的菜名全部勾掉。她挥手叫来店小二，用剩余的钱全部买了肉包子。
她走出酒楼，迈入黑暗的街道。她速度很快，将包子放到人怀中就离开了。
沿街乞丐，做苦力的老汉，背着病儿的母亲，围在富春楼外围的苦命人。没人看清她的长相，只觉一阵风过，怀中就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没了钱，没东西吃的明夷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她跑到河边，好不容易捉了条鱼，但见那鱼额头生着红斑，又怕是小红鲤的亲戚，于是又将鱼给放生了。
那鱼进了水，刚摆着尾巴向前游了些许就被法力控住，明夷转头一看，司衡伸手一抓，那鱼张着嘴就落到了岸上，鱼尾拍在地上啪啪作响，司衡道:“这就是普通鲤鱼而已。”
司衡说着，走过去一掌拍下，随后熟练的杀鱼刨腹，余光看到明夷仍看着自己，他没有抬头，拿着鱼到河边去洗，张嘴便是讥讽:“你还真是蠢，全给了别人，你自己饿死？”
明夷没有回答，沉默片刻，问:“你怎么来了？”
司衡声音淡淡:“我来，自然有我的事。”
空气复又沉默下来，半晌，妖火亮起，火堆被点燃，明亮的火光将周围照亮如白日，也照亮两张沉默的脸，明夷仍站在原地。
谁都没有再开口，司衡将鱼插在树枝上，高温烤出油脂，司衡耐心的给鱼翻面，随后将鱼递到明夷面前。
“不是饿了吗？”
他的声音仍是冷的，明夷看着滋滋冒油的烤鱼，半晌没有伸出手去。
司衡抓起她的手，强硬的将鱼塞给她，语气中多了些恼怒:“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鱼。”
他坐回火堆处，燃尽的木材炸裂开来，噼啪作响，默了默，又道:“你别多想，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明夷抬眼，司衡的脸被火光照成橘色，他们隔着火堆相望，明夷问:“哪个？”
司衡偏头错开她的视线，一半面孔隐入黑暗之中:“就是..对你..那个……”
“什么？”
司衡急了，他转过头，目光有些凶狠:“跟着你！我没有要跟着你，也没有要赖着你，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明夷愣了愣，随后垂下眼:“那便好。”
瞬间，司衡眼中那伪装出来的凶狠尽消，他征征看着明夷，随后慌忙的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狼狈。
心脏处闷闷的发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赶来受这样的侮辱，可是让他离开，他却又无法迈开步子。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明夷，他害怕这一转身，他以后再也找不见她。而且他来这里，确实也有其他的事。
明夷走后，那蠢鱼才发现他。看见他时，高兴的一碰三尺高，它叽里咕噜对他说了一堆话，司衡只听懂几个零星字句。
“等？”
红鲤见他明白了，于是一甩尾跑去将同伴都叫了过来。
司衡只见一群鱼从远处向他游来，浩浩荡荡，仿若红色浪潮，它们涌到浅水处，随后全部张嘴，噼里啪啦，对着他吐出一堆血珠子。
血珠子一落地，司衡便察觉到那里面是他的力量。
他捻起一颗，那血珠子便消融在他指尖，他眉梢一挑，对着为首的红鲤鱼道:“那天我受伤，你们将我们送来时，吞了我散在水中的血炼化的？”
红鲤鱼重重点头，随后又哩哩噜噜的对着司衡说了一大堆话。
这下司衡才算是觉得它们有些用，于是对它的长篇大论也多了些许耐心。
它问明夷什么时候回来，司衡愣了愣，随后情绪不高道:“她不会回来了。”
红鲤表情低落下去，其他红鲤闻言与为首的红鲤又是一番激烈的交谈。
司衡听了一会，大意是问明夷什么时候醒来，又指责它不去叫他们，他听了一会就懒得听了，红鲤们却你来我们争执了许久。
司衡最后实在被吵得烦了，不爽道:“别吵了，她去了渔阳城，与其在这里吵闹，不如游过去找她好了！”
谁知这些红鲤鱼们一听到渔阳城，越发激动了。
所有鱼开始对着他吵闹，最后所有的话都汇成了一个意思。
找人，找人！
司衡笑了，他手指捻起一颗血珠子:“就凭你们给的几颗珠子，就开始挟恩图报，使唤我帮你们找人了？”
谁知红鲤鱼们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对着他说话了，司衡听不懂太多，只依稀分辨出两个字。
“认识？”司衡接着道，“我认识？”
红鲤鱼们连连点头。
司衡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脸色多了几分凝重。
他认识？他自有记忆便在岭落山，如何认识其他人？可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并不觉得红鲤鱼们在说谎。
很奇怪，从前不觉得，自红鲤鱼们说出这句话时，那瞬间，他便觉得，似乎真有这么一个人，他们关系要好，因某些原因被迫分开，而那人在一直某处等着他，等他去找他，在那里一直静静等待着他们的重逢。
司衡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他重新看向红鲤鱼们，问:“你们不可以离开这里？”
红鲤鱼们互相看了看，随后一齐点头。
“渔阳城是吗？”司衡答应了下来，“我会去。”
他不否认，他还存着别的心思，他仿佛一直在等这样的契机，给他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再见到她的理由。
“他长什么样子？”司衡问。
红鲤鱼们摆摆尾，一个个都从水中冒出头来，随后骄傲的开口。
“和你们一样？”司衡无奈，让他去渔阳城找一条鲤鱼？他知道同这群懵懂鲤鱼们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不再发问，连夜离开了。
他一路向前，终于在渔阳城内，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到了明夷。
他一直犹豫着不知如何上前，直到现在。
司衡坐在火堆旁出神，忽然眼前伸过来半只烤鱼。
明夷坐到他身边，又将烤鱼向前递了递:“鱼虽是我抓得，火却是你生的，所以一人一半。”
明知不该这样，可他还是因为这句话，心思不受控制的轻快起来。
而明夷想的却是，既然决定与他毫无瓜葛，那便要互不相欠。
司衡接过烤鱼，明夷接着问道:“你去过渔阳城了吗？”
司衡“嗯”了一声，明夷接着道:“那你想必也知道富春楼将要拍卖珍宝的事吧？”
司衡看向她:“我正打算去哪里探探。”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富春楼有这里最大的拍卖场，拍卖当天，人与妖齐聚，或许有我想要找的人。”
明夷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解释，原本紧绷的心情松懈了些许，觉得互通情报对彼此都有益，于是也主动道:“还记得在水行村，那些被吸干生气暴毙而死的人吗？据说富春楼一直在卖可以补充生气，延续生命的血珍珠。”
“血珍珠？”司衡一瞬间便想到了红鲤鱼们吐给他的血珠子。
明夷点头，道:“距离拍卖会还有两日，我想知道他们所说的神罚究竟是否如猜测那般。”
“我想知道神像的真相。”
“一起吧。”司衡道，见明夷犹豫，于是又补充道，“拍卖会还有几日，有我在你行事会方便许多。”
明夷想要收起心思离司衡远些，可自己一人想要短时间内探得神像的秘密，终究是不易的，于是她虽稍作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既决定一同行动，明夷便不想这样继续别扭着，于是主动开口道：“神像的事情我们了解不多。只有那农户一家是我们看着出事的。那家父亲暴毙，母亲气息损耗，孩子变成痴儿。”明夷说着拿出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痴儿”二字。
“而那村里痴儿很多，我觉得并不是巧合。”
司衡道:“那天你翻房瓦时，我记得，剩下的孩子父母俱在。”
“没错。”明夷道，“还记得那只青牛吗？我一直想不通那宝物为何会从它腹中而出。”
司衡道：“灵物。不论灵气妖气具是天地之气，那青牛修炼多年，体内妖气浓郁……”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其中深意，顿觉毛骨悚然，明夷眉心拧了个疙瘩:“你有注意其他痴儿家中，是否有灵物存在吗？”
司衡摇头:“并未注意。”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我习惯了时时修炼，每到一处都会下意识查探其中灵气，那几户人家院内灵气确实比别处稀薄许多。”
此话一出，几乎已经对他们的猜测盖章定论，明夷难得表情讥讽:“宝物若真是吸收灵物之气而生，那人们向神许愿，随后愿望成真，这其中，神又付出了什么？”
司衡见她愤慨不已，于是将一只烤好的红薯包在叶子里，随后放入她手中:“先找几户有灵物的人家，到时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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