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透过菱花小窗落在姜苏晚的的脸上,她从昏迷中睁开眼,望着眼前的祥云纹帷帐,昔日种种浮现脑海。
自懵懂时喜欢上谢礼,她便一直盼着嫁给他,当时他是京城望族的名门子弟,英才少年,而她只是一介商户之女,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痴心妄想,可谢家一朝落败,她也当真嫁给了他。
婚后,她知道他喜欢温柔娴静的女子,便事事依着他的喜好,当一个端方妻子,不遗余力的讨他欢心,可他却十年如一日的冷淡,似乎她怎么做,他都看不到眼里。
从前姜苏晚不以为意,只觉得他性子使然,对谁都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可见到昨日他对那名女子的呵护备至,她才知他是个会疼人的。
她努力了十年都没有得到过的关爱,他却如此轻易的给了别的女子,这么多年,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没容姜苏晚继续想下去,门外忽然响起了争吵声。
昨夜下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庭院里,芳玉伸着胳膊拦着冲要进屋的刘嬷嬷。
“我们夫人昨日昏倒了现在还未醒,嬷嬷您不能进去!”
“怎么,如今当上了丞相夫人架子大了,我们夫人都请不动了?”刘嬷嬷瞪着眼对着屋子大声呵道。
刘嬷嬷一把推开不敢跟她动手的芳玉,直直的闯入内室,看着睁开眼的姜苏晚道:“夫人既然醒了,那就赶紧跟我走吧,我们夫人那儿还等着呢!”
“我家夫人风寒未愈,外面这么冷的天,如何受得了,不妨我跟嬷嬷走一趟,有什么话我回来传达可好?”芳玉拉着刘嬷嬷的袖子祈求道。
不等刘嬷嬷再呛声,姜苏晚咳了几声从榻上坐起身子同刘嬷嬷道:“劳烦嬷嬷等我片刻,我梳妆后便去。”
简单梳洗过后,姜苏晚披着白狐裘踏出了屋子。
一出门姜苏晚便灌了一口冷风,咳的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夫人,南苑真的是欺人太甚!”芳玉抚着姜苏晚的背,压着声音打抱不平道。
“无妨,这么多年了,还没习惯吗……”姜苏晚平复了一下呼吸,被芳玉搀扶着往南苑而去。
谢礼母亲卫华云出身世家,极看重规矩德行,想必是听说了昨夜的事情,同她儿子一样要指责她仪容不整,失了规矩。
姜苏晚心中叹了一声,心中猜测这次是会罚她抄经还是跪祠堂。
南苑屋内点着上好的银丝炭,与外面的严寒冰霜仿佛两个地界,姜苏晚一进屋子一股暖意伴着上好的檀香扑面而来。
姜苏晚目不斜视的对着坐在首位上的卫华云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请安礼。
“儿媳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叫妾身来所谓何事?”
“听说你昨天晚上披头散发只穿了寝衣大闹礼儿的书房?”
坐在黄花梨交椅上的卫华云一如既往的用审视的眼神盯着姜苏晚,但此刻的眸光中却又掺杂了些别的神色。
“是。”这件事无可辩驳,若说出缘由,怕是还要再多一个善妒的罪名,姜苏晚认下,静静等待着责罚。
却听卫华云道:“念在你担忧礼儿的份上,暂且不追究你这次的过错。”
姜苏晚心中古惑,只见卫华云朝她招手道:“眼下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交予你做……”
回院子的路上又飘起了雪,芳玉看着从南苑出来恍如丢了神的姜苏晚,忧心急道:“夫人到底同您说了什么?”
姜苏晚胸腔里似乎堵了一团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前所未有的心累和伤悲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没回芳玉的话,摇了摇头,将她推开,自己走在幕天冰寒中。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谢礼的书房,竹木门被从里面打开,昨夜宿在里面的女子风姿绰约的走了出来。
“你便是谢礼在苏州时娶的那个商户女?”女子轻蔑的打量了姜苏晚一眼,神情高贵倨傲。
姜苏晚也同样看着面前之人,卫华云的话浮现耳畔。
“礼儿昨日领回来的是前朝公主,我这次不拘着你,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也得想办法将她赶出府。”
“谢家落败前,她曾跟礼儿定下过婚约,想来礼儿将她领入府是念着从前的情分,但前朝覆灭,她身份特殊,留在礼儿身边容易引起新帝的猜忌,我们谢家已经经不起波折了……”
在姜苏晚心里,谢礼一直以家族为重,没想到这次竟会不顾自己的前程和谢家的安危,亦不顾杀父之仇,将仇人的女儿安置在自己身边。
除了他用情至深,姜苏晚想不出别的理由。
公主的声音再度响起,“想必我与谢礼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我出身高贵,谢礼舍不得让我做妾,同为女子,你若是识相些自己离开,我会怜你,让谢礼给你一纸和离书,但若你执意纠缠,得到的必定是一纸休书。”
“毕竟当年娶你非他所愿,若不是你身边那个林管家挟恩相报,他也不会娶你,这么多年,也算恩尽。”
她话语里同谢礼的亲近溢于言表,仿佛她才是那个同谢礼做了十年夫妻之人。
也是,若非当年谢家遭难,他们已是一对恩爱眷侣。
只听公主语含悲悯道:“对了,也亏得谢礼仁义,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多年来他一直服用避子药,才未让你有子,你也能心无牵挂的离府。”
姜苏晚只觉得耳畔嗡鸣,像是被冻僵一般待在原地。
挟恩相报、避子汤……
寥寥几语彻底颠翻了她的前半生,原来谢礼当初娶她不是因为被她的痴心打动,原来她这么多年一直未有身孕皆是源于他不想同她有孩子。
姜苏晚看着笑颜明媚什么都知道的萧紫珠,她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姜苏晚顿时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夫人,你别听她胡说!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赶过来的芳玉看着摇摇欲坠的姜苏晚急声道。
“是不是真的,等谢礼回来让你们夫人亲口问问他便是,我累了,恕不奉陪。”萧紫珠勾唇笑着回了书房。
芳玉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姜苏晚回院子,走到半路听到了谢礼身边的小厮十闲的声音。
“那姓姜的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商户女,担不起丞相夫人的名头,我家主子已经准备好休书了……”
他正在同那位公主身边的宫女说话。
芳玉急忙去捂姜苏晚的耳朵,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连串的事情像是巨石一样滚压在姜苏晚心口,将她压的窒息沉痛。
连日的疲惫和打击几乎将姜苏晚压垮,她撑着最后一点傲骨没昏厥在萧紫珠眼前。
“夫人,您知晓相爷的为人,他断做不出这种休弃糟糠之妻的事情来!”芳玉搀扶着姜苏晚道:“况且相爷平日虽冷了些,但他心里是有您的,昨日您昏倒,是他将您抱了回去,还陪了您一晚上,奴婢这么多年还是头一见相爷如此着急忧心……”
若是今天之前听到这些话,姜苏晚必然欢喜,还会自以为是的认为谢礼心中有她,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继续自欺欺人。
就像先前她以为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实际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这位心上人守身。
姜苏晚惨白着脸想要说什么,开口便喷出了一口血。
鲜红的颜色落在白雪上十分刺目,芳玉吓的手脚发软,“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姜苏晚撑着一口气拉住要去请郎中的芳玉,一字一顿道:“去请相爷回来……”
她要亲口问问那避子汤和被逼娶她这两件事是不是真的。
天幕落下,一轮银月萧冷的高高挂着,散落的光落在内室,姜苏晚虚弱的躺在榻上,过往记忆在她脑海中一幕幕的闪过,自从嫁给谢礼,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如同现在这样在漫漫长夜中等他。
屋内的炭盆续了又续,芳玉看着郁火攻心的姜苏晚,急出了满身的汗,但又努力稳住心神安慰道:“想必是消息没有传到宫里,相爷还不知道……”
姜苏晚看着找理由的芳玉,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卑微又可怜,可怜又可笑。
心口的酸胀和苦楚几乎要漫出来,泪水从姜苏晚的眼眶骤然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才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旋即屋门被打开,珠玉帘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男人英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姜苏晚的眼前。
姜苏晚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目光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上天似乎格外优待他,这人的姿容才情无一不出挑,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许是外面太冷,他身上带着无尽的寒意,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怎么不喝药?”谢礼看了一眼没有动过的药碗,沉沉开口道。
男人语气里似乎夹杂了几分怒气,姜苏晚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这是在生气?因为她没喝药而生气还是她派人去找他回来而生气?
还是他知道了她今天见到了他的心上人而生气……
不管是因为什么,姜苏晚此刻都没精力去猜测他的心思,她开门见山道:“我有话要问相爷,还望相爷如实告知。”
谢礼看着嫁给自己数年的妻子,只觉得她现下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他忍下心中的异样,静静的看着她。
只听她徐徐道:“这些年我们一直无子,可是相爷故意避子的缘故?”
谢礼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既然她知道了,他也无需隐瞒,不紧不慢道;“是,若你喜欢孩子……”
姜苏晚自知自己撑不了多久,没等他说完便再次开口,“当年你娶我,也是因为林管家找过你?”
谢礼没有再立刻回应,俊朗的面容上竟难得的出现了几分纠结,但他也只犹豫了片刻,便应声道:“是。”
姜苏晚想仰头笑几声,但浑身脱力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闭上眼,不再看身长如玉的谢礼。
心底的酸楚化作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往日苦苦追求而不得的疲倦仿佛全积攒在了这一刻,压的姜苏晚喘不过气来。
自取其辱,不过如是。
姜苏晚悲凉的想若是能有来生,她再也不要喜欢上谢礼了,更不要再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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