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后,沈清词便开始打瞌睡,萧恕不动声色地将妻子香软的身子自己胸膛上,撑着半边身子,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被这么望着,哪里还睡得着,沈清词只能睁眸,无可奈何地叹道:“你不累吗?”
“不累。”
他盯着她粉颊边上的绒毛,刚好又瞥见下唇有没有晕开的胭脂,便用指腹将之抹净。
“还疼?”
他略带歉意地缓缓开口。
沈清词皱着眉头拨开他的手,又淡淡把指尖收起。
萧恕便只好转念提起,“府里的置办都是陈忠亲自去的,也是我一一吩咐过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以差人去换。”
沈清词皱了皱眉,道 :“殿下你。”
“这可换不了。”
他笑了一笑,又拢紧她的身子,贴在她耳边道:“你放心,岑映竹昨日我便将人放了,他今年科举不管功名如何,我必将举荐。还有穗禾那里你也不必担心,没人敢欺负的。”
思及那人,沈清词只觉浑身僵硬,心脏泛来密密麻麻如针刺般的闷胀感。
她想去见他,但见一面又能怎样,更何况她答应过母亲,不会再见。
如此,才能将他妥帖护住。
她在心底轻叹一声,主动握住萧恕的手,“往日那些话都是我赌气说给你听的……你且待他好些。”
萧恕动了动身子,将她贴近自己,握住她温热的手,许久之后,唔了一声。
“好,都听你的。”
“待有了绾绾,若是局势安定,我带你去荆州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你的崔姐姐吗?”
“那里紫金湖远近闻名,霞光之下泛着浅紫涟漪,又隐含金光,便以此得名,你我还未正经出去游玩过,日后等闲暇之时,我便都带你去,若是绾绾去不了,那我们就自己去。”
他的话温柔至极,沈清词却在心底涌来无数冷意。
心想,不会的,不会有绾绾了。
他与她终究是不合适的。
他是要做帝王的人,如何能同她偕老?
她默默这般想着,却不露声色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细密的羽睫垂着,渐渐陷入了沉思。
三年后要离开他,光靠她自己定是不能的。其实还有一人倒也能指望得上,那便是她那婆母。
若从她那里下手,是有几分希望的。只不过,她性格阴晴不定,处事全凭自己心情,与她商量此事难度可谓不小。
……
“娘娘,殿下总算是带着王妃过来了!”冼嬷嬷一脸喜色地过来通报。
德妃端着茶水的手险些不稳,过后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唤人进来吧。”
下瞬,萧恕便就带着人进来了,两人相携而来,真是说不出的登对,冼嬷嬷连连点头,同她低语:“娘娘放心,殿下自己挑的人,错不了。”
德妃唔了一声,轻扫蛾眉,看着两人行礼,等人过来敬茶时,便又抬起眸子看向沈清词:“你是新妇,我本不该在此时念叨,但今日实在是胡乱得晚了些,三郎这样,你也跟着不知礼数吗?”
这是她的一贯作风,沈清词早就猜到了有这么一遭,若是上世她早早便跪下谢罪了,但现下,她是一点也不想伺候了。
很快,萧恕便开口:“母妃若是要怪就怪我吧,昨夜是我荒唐了,清词她不舒服。”
此话一出,近的几个宫女个个都听到了,瞬间耳根子都红了。
沈清词亦是面露尴尬,扯了扯他的衣袖。
德妃不动声色地将茶水递给冼嬷嬷,过后便将赏赐发了下去,而后自然也不忘提点,“你既进门,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我知三郎他看中你,你也不得恃宠而骄,早日诞下一男半女,为王府开枝散叶才是重中之重。”
沈清词装作样子,点了点头,“谨听母妃教诲。”
萧恕却是勉强勾唇,握住她手,“如何不得恃宠而骄? 我的人,自然娇贵,母妃这话可说的不对。”
德妃如今看见这个逆子就头疼,挥手道:“你先下去,我同她说几句。”
萧恕自然不肯,他真是好不容易将人哄好,哪能在这里出乱子,然而沈清词却主动回握他手:“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殿下去外面稍等片刻。”
萧恕闻言,这才跟冼嬷嬷出去,周遭的宫女也跟着下去。
等人走后,德妃这才抬眸,仔细观着沈清词,往日这张娇靥端庄生冷,如今瞧着倒是长开了些,又带着几分娇嫩妩媚,果然是被男人疼爱滋润过的模样……
这般好颜色,也难怪三郎被迷的叛经离道。
德妃在心底暗叹一声,“上回那事是我误了你,三郎竟为了你在陛下那里谎说那些荒诞之事,如今我算是知道了,你是打不得,说也说不得……”
沈清词微微颔首,“殿下他有时有些孩子气,做事便不计较后果,只是这般想便做了……”
说完,她话锋一转,“可如今我也是被迫的,他待我是好,却不是我想要的好。”
德妃一听便怒了,狠狠咬牙道:“放肆! 三郎这般待你,只差把心掏出来给你了,你竟还如今不知好歹!”
沈清词听完只是苦笑。
现下,竟连她难缠的婆母都以为萧恕待她好,好到无以复加,难道她就要为此感恩戴德了吗?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前世,萧恕看不上她,他们个个都说她痴心妄想,劝她早早放弃,早做打算。这世,他们又说,她不知好歹……
她这般想着,便真的低声笑了出来。
“是,我是不知好歹,所以,让他休了我吧!”
“——你!”
德妃手狠狠颤动,脸颊瞬间通红,失态地指着她道:“孽妇!你以为我想让他娶你吗?要不是拗不过他,何至于此!”
沈清词道:“我知晓,你看中的是云桑。并且早年,亦有过口头之约,只是云成均那边的意思有几分勉强,否则殿下他早就娶妻了,自然也轮不到我。”
“你竟知道?”德妃皱了一下眉头。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并且还可以知道更多。
沈清词凝眸,真心实意道:“我与三殿下爱过,却没有相爱过。我爱他时,他心中是天下大计,没有儿女情爱,自然也没有我。而现在,他回头过来看见我了,我却不想再跟他过下去了。”
“如今,我是决计不可能与他再过下去了的。恳请娘娘帮我,三年之内我愿下堂,让云桑任宁王妃!”
德妃沉吟片刻,道:“不行,以三郎对你的看中,你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去。别说是三年,十年也是不能的。”
沈清词呼吸微窒,便又听得她说:“不过倒是可以徐徐图之,我可以帮你,你的条件是什么?”
沈清词这才放心下来,有了她的承诺,事情便有转机,她道:“避子药,我不想有他的孩子。”
“我知娘娘您协管六宫多年,必定知道有好的法子避孕。与其在宫外寻觅,不如求到娘娘这里。”
德妃这才知道她竟下了这般狠的心思,当下竟有几分唏嘘。
“本宫看得出来,三郎待你绝无二心,那日他是跪在我面前,同我解释,他与你成婚之前一直是清清白白,只是他太过于想迎你过门,这才说了那样的话。”
“他从未这样真心待过一个人。我亦为之动容,不忍他就此错付。再说,他这样的郎君在你面前,又是从前炽热追逐过的人,你当真能说不爱便不爱?”
沈清词只觉呼吸艰难,眸光微紧,紧接着,她却已到了自己跟前,微微握着自己的手。
“沈清词,本宫是疼爱云桑。可若三郎一门心思只求你一个,她嫁进来岂不是日日独守空房?我又如何对得起她的父母双亲?”
沈清词下意识便想反驳,德妃却放开了她手,“你的心思本宫知道了,三郎那边本宫不会多说一句,日后你若是还如此一门心思想离开,本宫会帮你想办法。”
沈清词微微哽咽,亦真心朝她拜别,“多谢娘娘。”
“只是……避子药?”
德妃缓了缓,终于还是开口,“过后,我会派人送给你。”
“我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三郎性子执拗,我亦不愿让他这般苦苦困住心爱之人,如此只会将你越推越远,对你们都有害无益。”
沈清词点了点头,只觉这世婆母比之前世真是顺眼了许多。
难道上世萧恕将她带回来囚在合欢殿之时,德妃便在此间周旋?但为何,结果还是一样?
难道她不该将希望寄托在德妃身上吗?
她沉吟片刻,便缓缓走了出去。
一到外头,冼嬷嬷便迎了上来,“王妃与娘娘聊了这么久,可要饮些茶水?”
沈清词缓缓将目光扫过后头几个奉茶的侍女,摇头轻笑,“有劳嬷嬷,只是不必了。”
冼嬷嬷便让人退了下去,转眸过来,将手里的香囊递了过去。
“方才娘娘托人过来交代的,王妃还请收好。”
沈清词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从容地接了过来,冼嬷嬷笑了笑,“王妃快去见殿下吧,他在外头候着,早该等急了。”
沈清词点头,还没走几步,便远远见了萧恕负手于背的姿仪,挺拔如松,双肩宽阔,许是闻得脚步声,他下瞬便回身过来,冷玉般的冠面也有了几分温润如水,又是那样和煦的笑着,“说完了?”
捏及袖子那个香囊,沈清词有些僵硬地点头,“是……”
她努力展颜,“她同我提起了云桑,三哥哥你想吗?你若想,我可以成全你们……”
她话还未说完,便教萧恕冷冷打断。
“可以成全?再和岑映竹双宿双飞吗?到底是谁,成全了谁?”
“沈清词,你休想!”
他话中满是寒意,面色已完全沉了下来,眼角挂着抹猩红。
沈清词微微牵动唇角,“你扯到他做什么呢?此事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你也知晓,云桑之后嫁的那人并不好,她是一个好姑娘,我不忍她受苦,她若嫁给你,你母妃那般疼爱她,日子会好过许多……”
他完全沉默了下来,冷冷瞧着她。
沈清词只得先撇过脸,又道:“三哥哥,上世你也是同我成婚之后才待我好的,云桑她那般端庄大度,定能比我做得好,更何况,她又生的那么美,你若与她好好相处,亦当会爱上这么好的王妃。”
“三哥哥,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她锥心刺骨般,这么劝着他。
说完,他的眸子已完全红了下去,眼角湿润。
“难道,在你眼里,我萧恕是人尽可/妻的浪荡子,见一个爱一个?”
“我们也曾交颈而卧,缠绵悱恻,有过那么琴瑟和鸣的一段时光,难道,你都忘了?”
沈清词只觉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这么沉默的看着他。
萧恕却是咬牙,抬着剑眉,“说话,你说话啊!”
许久之后,她也只是翕动着嘴唇,“忘了。你也忘了吧。”
“你只是习惯我对你体贴入微,习惯我在你身侧,其实那些都没什么的,换个人也是一样的。日子久了,你照样也能爱上旁人,只是你没有同旁人那般相处罢了。”
她真是这么想的,便这么说了出来。
“不可以!”
他偏执的声音响在耳侧,随后她又闻得他说:“我不是同你成婚之后才爱上你的,是在那之前,早就对你上心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词秀眉轻拧,冷静地看着他发疯。
“都过去了,殿下,这些对我而言,都不再重要。”
“殿下若不想纳云小姐便就算了,今日当我失言,往后必不会再提起。你又何必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沈清词不想与他在德妃宫殿这里再无端争执下去,正欲转身离去,却不想转眸便远远望见了另一行人。
太子妃裴月菱正带着几个贵女远远地朝自己看着,那眸光似有打量,又有几分嘲讽的居高临下意味。
沈清词猛然想起,此前容玉同她提起过裴月菱对萧恕是有意的。
她脊背一僵,正对上裴月菱审视的眸光,缓缓启唇:“太子妃安。”
裴月菱轻笑了一声,走上前来。
“我远远便见了你同三弟,正想过来打个招呼,却不想无意间听见'云小姐',清词,这便是你的不是了,男人在外头有几个红颜知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是三弟这般人物,你们新婚燕尔,何必揪着不放?”
过了一会儿,方棠也从后头拿着团扇走来,轻浅地笑着。
“太子妃娘娘说的极是,也难怪太子殿下这般爱重珍视娘娘了。有的人是内外兼修,有的人却是徒有姝色,日子久了,男人自然是喜欢娴静淑敏性子的。”
“日日要同男人吵的,自然是要不得。”
沈清词这才知道她们是听见了她方才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闻言,自然是无不可的模样,轻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几句,却教萧恕从背后拥入怀中。
他眸子猩红已然散去,又换上了那样一幅温润人夫之姿,温柔地替她把颊边碎发拢到耳后。
“我与他们不同,清词只要肯回头看我一眼,我任她打骂,绝不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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