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无论杀人灭口还是暗度陈仓，都是再合适不过的时机。
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在假寐的姜彧倏尔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几息间他心下断定，来人身手必定不差，是个练家子。他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背对着牢房。
“哗啦——”
铁链掉落在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牢房，这么大的动静都未见姜彧任何反应。来人不屑勾了勾唇，警惕心这么差，不知道主子看上了他哪点？
他漫不经心走近欲来个下马威，紧握着刀柄的手兴奋地摩挲，距离三步时，木板骤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姜彧利落翻身，手掌翻飞间二人已经对了几个来回。
来人慌乱拔出刀，但未及出鞘就被姜彧摁了回去。局势逆转直下，僵持片刻后姜彧率先卸了力道，好整以暇走到摇摇欲坠的床边坐下，俨然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这幅嚣张的行径点燃了黑衣人的怒火，他以黑布蒙面不见真容，不曾想姜彧竟然嚣张到如此，连扯开面罩确认身份也不屑动手。
黑衣人只得先奉命传话，状似不经意把刀从脱力的右手换到左手。
“姜彧，主人让我带句话，有没有兴趣投入主人麾下，不仅可解你眼下困境，来日也定会让你平步青云。”
他慢悠悠说完，故意停顿一会，想看看姜彧的反应，谁知姜彧一声不吭，场面瞬间尴尬。
姜彧片刻后眼珠一转，仿佛明白对方在等他的反应，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
死一般的寂静后，只余黑衣人急促的呼吸声。
被气的。
姜彧不由侧目，不解地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
黑衣人没好气道：“你现在困在这方寸之地，皇上没有要保你的意思，你觉得你还有得选吗？”
姜彧低头沉默片刻，冷声道：“如果没得选，你们应该会再晾我几天吧？”
黑衣人身子一僵，不自觉清了清嗓子，“这你就不用管了，主人这么做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姜彧轻嗤一声，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道理？强行往人身上泼脏水的道理吗？”
“现在外面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就算我没办法洗脱罪名，可你们也没办法定我的罪不是吗？”
黑衣人谨记上司交代的谈判手段——先礼后兵。
但是他打不过姜彧怎么办？
回去搬救兵？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黑衣人半晌没出声，姜彧以为这人打算强上手段，结果只是一步一步离自己更远了。
“……”
纸老虎。
“何必呢？主人手眼通天，与他作对日后定然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不如乖乖顺从，也不用屈居人下！”
说到屈居人下，姜彧起了几分试探的心思，“屈居人下？谁？方明洲？”
“方明洲那个蠢货如果不是靠着……”
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黑衣人瞬间闭嘴。姜彧乘胜追击接着问：“靠着什么？”
“你不是讨厌他吗？只要你点头答应，我保证你出来后再也不用见到他。”
姜彧心下了然，方明洲只是一颗放在明处的棋子，随时可以用来拉拢旁人而除掉的弃子。
既然这人能这么快找来，说明计划是可行的，外面的确是如他猜想一般彻底被搅混水了。
他淡淡一笑，佯装生气：“方大人虽然于政绩上毫无建树，妨碍旁人办案的本事也是一流。”
“可也罪不至此吧，若是因此摘了乌纱帽，将来找上本官这可如何是好？”
姜彧脸上担忧不似作假，纠结万分，仿佛真的将黑衣人的话听进去了。黑衣人冷笑一声：“不用管那个蠢货，自有他该去的地方。”
烛光迎在他锐利的双眼中，嗜血的杀意渐显，显然被勾起了不甚美好的回忆。瞬间也没了纠缠的心思，他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好了明日我再来。”
铁锁咔哒一声，那人身影消失在牢房拐角处。
姜彧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直勾勾盯着身影消失处，就这样枯坐等到天明。
——
姜彧在狱中的几天，外面可谓是局势瞬息万变，原本言之凿凿断案的大人，在姜彧手下拿出仵作口供时缄口不言，再加上死者当街行凶是公认的事实，在场百姓皆为见证，往小了说这是官家的事，往大了说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头顶乌纱帽的大事。
偏偏皇上对这件事态度不明，只管让底下人去彻查，不要冤枉了任何人。
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八卦闲谈都在讨论行凶之事，反倒是没多少人高谈受伤之人。当事人之一的贺熹宁因着姜彧消息封锁及时身份没有透露出去，但这几天也不好过。
熬过了头晕眼花的那几天，基本上就能下地行走自如了。
贺熹宁不是能闲得住的主儿，萧舒应怜惜她，也不想拘束着她，除却每日例行去看望朝雨，整个府苑都被她逛遍了。
无论如何萧舒应再不肯退让半分，这几天她只得让出门采买的厨娘哨探外面的消息，当日的情形她最清楚，那人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是真的想要她的性命。
那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巧？即便临时起意也不该起那么重的杀心，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没办法忍住不去探究明白。
但下人出门都有要事在身，囫囵听个大概，传回来就只剩下零星半点有用的消息，每每她都恨不能亲自下场。
朝雨伤到了骨头，没有她好得快，大夫说需要静养，贺熹宁便提拔了屋里一个小丫鬟暂时打理朝雨的事务。
贺熹宁怕她担忧小丫鬟顶替她，病期忧思过重，是以每日都来陪她一会儿。朝雨心思活络，从自家小姐的脸上看出心事重重。
她坐直身子眨了眨眼，突然说道：“实在想出府不若寻个向姜大人上门道谢的借口，想来夫人总不会拒绝？”
贺熹宁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朝雨刚说完就有些后悔，贺熹宁身子还没好全，又没有自己跟着，万一又出了什么茬子……只怕万死难逃其咎。
贺熹宁已经顾不上朝雨内心的挣扎，她起身给朝雨掖了掖被角，叮嘱了照顾她的小丫鬟两句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希望……希望自己不要好心办坏事。
贺熹宁这边欢欢喜喜去同萧舒应说了，一开始萧舒应有些犹豫，但她死缠烂打磨了片刻后终于顺利出府。
有关当街行刺的事不是秘密，三人成虎，更何况当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贺熹宁没费多大劲，便知晓的七七八八，还是她亲自出马比较快！
但她不知道的是，几日的功夫这件事就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或许有百姓口口相传之故，但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姜彧竟然不在府上！？
她跟母亲三令五申必须跟着的小厮侍卫面面相觑，连门都没进去。府中萧条，姜彧府中一向没有管家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曾想竟然…如此，清贫。
正在洒扫的下人看见她站在门外，才连忙出门告知大人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回府了。
姜彧几日都没回府下落不明，可想而知这件事真的非同小可，外面传言的那些还是夹杂着捕风捉影的水分。
事到如此，贺熹宁只好另求他法。姜彧的亲友不多，交好的更是少之又少，上辈子成亲后她疲于应付各种交际人情觉得这一点甚好，现在一时半刻竟也想不起能找谁打听他的下落。
为今之计，还是孔方兄的面子大过一切。
贺熹宁乔装一番后，带上几个可靠的府卫去了京城最大的赌坊，也是各种消息买卖交易处——黄粱一梦。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她就拿到了赌坊买来的消息，姜彧被下令关押听候发落，至于是谁的命令，赌坊那边放消息的人不肯再透露。
实则贩卖消息处是个眉眼稚嫩，长相清丽的女子负责，女人长着一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脸，在问及谁下令时，她唇角勾起一抹笑，眉目含情望着眼前人，软糯糯道：“姑娘，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这个问题就算知道也不敢乱说的呀。”
她身体前倾，撑在桌子上的手却不自觉一下一下轻叩着，贺熹宁目光扫过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得加钱。
黑店！
贺熹宁本就单薄的钱袋子被狠狠割走了一半，她瞬间清醒，凉凉道：“不必了，他不值那么多银子。”
府卫在暗中一直盯着自家主子，闻言皆面面相觑，小姐你方才在府上不还说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贺熹宁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如果知道真的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证明自己的清白。
能关人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既然要听候发落就说明此刻人没事，要怎么样才能和姜彧见上一面呢？
脑海中闪过许多人影，最后她想到了上次在狱中碰见的谭胥阳，只是不知道对方肯不肯帮她这个忙，毕竟现在的她对于谭胥阳而已只是个有一面之缘的官家女子。
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贺熹宁准备亲自登门，但是她的身份目前又不适宜张扬。思来想去她决定迂回一下，直接去当职的地方堵人显得有些失礼，那就在回府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贺熹宁这一天没少在别处耽误，因此也没等太久，谭胥阳一身官服，见着她时还有些惊讶，“贺娘子，你的伤……不打紧吗？”
“当日不是封锁消息了吗？你怎知受伤的是我？”
谭胥阳挑眉，一副故意使坏不愿透露的吊儿郎当模样，“自然是……十分关切娘子的人告诉我的。”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贺熹宁不明所以，但有求于人也没在乎这些小细节，她直接了当开口请求谭胥阳带她见姜彧一面。
“谭大人，你我虽仅有一面之缘，但事关重大，你与姜大人交好，又在刑部当差，应当是知晓姜彧关押在哪里，可否大人帮我一个忙？”
谭胥阳骤然警惕起来，双眼微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明显是防备的姿势并没有劝退贺熹宁。
她接着道：“姜大人的处境你也知道，我一介闺帷女子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可姜大人救我一命，又深陷涉及刺杀我一案的囹圄中，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如果不弄清楚背后之人是谁，只怕我往后都要活在随时被刺杀的阴影中了。”
她言辞恳切，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的字字皆是肺腑之言。
不知是不是谭胥阳的错觉，见惯了贺熹宁平日的模样，总感觉此刻的贺熹宁有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他的目光瞬间柔软下来，声音也不自觉正经了几分，“贺娘子，既然你能找上我，说明你也知道下命令的人是谁，一不小心就是杀头的大罪，就算我同姜彧交好，你让我如何信你呢？”
贺熹宁一时语塞，她就算再笨这时候也猜得到下令的人是皇帝，想要谭胥阳冒着违抗皇命的风险属实有点强人所难。
贺熹宁还试图通过对姜彧的了解，对谭胥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人尽可放心，我实在是因着上次姜大人帮我那次，加之这次又救了我一命，事后封锁消息免我受非议之苦，我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害你们二人的想法的！”
“嗯？果真如此吗？”
“比珍珠还真！”
“姜彧只是救你一命，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吗？”谭胥阳显然还心存疑虑，要想力证自己，只能想办法递上把柄立人设。
她咬了咬牙，脑子一热想出了一个再馊不过的主意，“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我是……”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一种欲说还羞的假象。
谭胥阳被她勾起了一丝好奇，两眼放光兴奋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传错章节了……磕头（哐哐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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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收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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