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上京还很冷,特别是清晨,连呼吸都带着哈气。
施洛洛从被窝里坐起身,紧了紧身上单薄寝衣,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尚早。
可她是被冻醒的,自再无任何睡意,便裹着被子,倚在床头等天亮。
算起来,今儿是她被暴君困在院子里的第三日,三日前,暴君一道圣旨宣她入宫侍驾,她不肯,便被困在这闺房之中。
美其名曰等她自省自愿,可事实却是将她囚.禁在这里。
如今,想是前来办差的宫人都没了耐性,竟将昨儿夜里的炭火盆子都撤了。
一股邪风撞开了正对秀床的轩窗,冷风袭来,裹在被子里的单薄身体隐隐颤抖,冷得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屋里出了动静,守门的宫婢忙一把将门推开,慌里慌张的向屋里望去。
那惊恐模样,生怕施洛洛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而殃及自己的性命。
见屋中人完好无损,正欲关门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位青衣妇人,赶着这档口,一股脑冲进去。
那妇人神色慌张,一脚绊上门槛,扑在地上拼了命的大喊:“小姐,夫人她快不行了!”
原本还依床昏昏欲坠的女子闻之,倏得睁开了眼,困意全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妇人是徐夫人的心腹,府里人都唤她王妈妈。
王妈妈面色苍白,急得不行,连声音都是颤的:“小姐,夫人她昨儿夜里犯了旧疾,已经快不行了!”
母亲身体一直养的很好,旧疾十年未曾犯过,怎么突然就……
一瞬,施洛洛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是染了风寒?”
王妈妈眼泪止不住的流。
施洛洛便知是被她猜中,原来昨夜宫人不止撤了她的炭火盆子,还撤了母亲房中的。
父亲与兄长镇守东京,这侯府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徐氏天生身体孱弱,十五年前生下她后,更是患上了气疾之症。
此症最容易被风寒诱引发作,且发病就是急症,若未能及时就医,便会因呼吸不畅而憋闷至死。
可偏偏禁军将整个侯府围得水泄不通,别说请郎中,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王妈妈哽咽,“夫人说她就算是死,也不让您入宫,故不许老奴告知于您,可……老奴也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夫人活活憋死。”
“小姐,难道就没有个什么折中的法子,先救了眼下的急?”
施洛洛五岁时,曾亲眼见过母亲发病,从发病到窒息不过须臾之间,喉咙肿胀,面目青紫,痛苦万分。
这种病本就是急症,母亲又因她而拖了许久,哪里还留有施洛洛向暴君讨价还价的机会。
折中肯定是不能折中了,只能尽快让郎中入府。
而想要郎中入府,便只有答应暴君这一条路。
“逐月,去请常公公,就说我想好了,我要入宫。”
逐月不可置信的抓着施洛洛的衣摆,弱弱唤了声“小姐……”
希望此事还有其它解决办法。
毕竟那皇宫就是龙潭虎穴,徐氏宁死不应,也是不想断送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施洛洛如何不知那暴君性格乖张暴戾,阴晴不定,在他身边服侍与侍兽无异。
可如今她只有这一条捷径,她等不到父兄归来,替她做主了,眼下什么都抵不过母亲的性命重要。
施洛洛小声呵斥,“快去!”
逐月离开时,天边生起了一束光,那光将整个大地都照得耀眼。
从那温润霞光之中,缓缓走出一位身披玄甲的年轻将军。
将军五官如画,俊美无俦,一双如炬般漆黑深眸脉脉望着她。
四目相对,施洛洛心中从未有过这般心痛过,犹如万箭穿心,深入骨髓。
光束恍然消散,她的灵魂也仿佛被抽走般,漆黑一片。
世事无常,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等到他班师回朝的那一日。
-
施洛洛再次醒来时,是躺在入宫的马车里,四周被柔软的锦被包裹,身旁还有她的贴身婢女逐月。
这似曾相识的情景,施洛洛觉得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可剧烈的头痛又不容她有过多的回忆。
她只能问:“这是怎么回事?”
逐月正背对着她掩面哭泣,听闻小姐醒了,匆匆擦了泪水,回身道:“小姐您终于醒了,方才您昏倒在院子里,郎中说您染了风寒,不过尚不碍事,此刻我们正在入宫的路上。”
施洛洛前脚应了入宫,后脚就昏厥了过去。
逐月怕小姐记挂母亲,忙又补充:“郎中来得很及时,夫人的病已经无碍了,您别担心。”
这些话也很似曾相识,施洛洛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听到过一模一样的。
所以昏倒,马车,入宫,郎中,母亲,这种种与曾经记忆甚是重合之景,难道是……
她真的如老神仙所说,在这世间尚有未了之缘,所以她重生赴缘了?
清脆的银铃声“叮叮当当”,在马车外发出清脆声响,施洛洛掀开窗帘一角,看向人流窜动的街道,一眼认出,正是侯府到皇宫的必经之路。
方刚因重生而欣喜的脸儿立刻变得惆怅起来,这难道就是命,她就是死也摆脱不了入宫的厄运?
逐月见小姐落寞神情,便知她心情不好。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这没别人,您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都是年纪不大的姑娘,眼泪窝子总是浅的,且这是闹市,街道不断传来小贩叫卖声,再加上马车行进,车轮碾压路面发出的沉闷声响,混杂在一起。
只要声音不大,必不会被外人听到。
施洛洛回忆了下上一世,比刻情景。
她很受劝,逐月一劝,她就忍不住眼泪盈盈,然后和逐月一起,主仆二人抱头啜泣。
当时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想发泄当下委屈情绪。
谁还不是泡在蜜罐子里,被父母亲人呵护,千宠万爱着长大的,上一世的施洛洛,遇上这等倒霉事,能忍到马车里再哭已是厉害。
可这一世,施洛洛哭不出。
再柔弱的姑娘,当亲眼目睹了父母亲人被抄斩,血流成河的场景后,那颗柔软的心也会慢慢变得生冷坚硬。
刚死过一次的她,深知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存在。
若哭能够解决问题,那么便不会有她上一世的惨死和这一世的重生。
逐月等了半天,小姐的情绪却无半分波动,甚至平静的就仿佛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想起王妈妈家受了刺激变得痴傻的女儿也是这样,逐月心头一紧,紧张道:“小姐,您别这样,奴婢害怕!”
上一世为了救她,倒在血泊里的小姑娘,这一世以同样担忧的神情看着她。
施洛洛这才回过神,擦掉逐月脸上的泪珠儿。
安慰道:“逐月我没事儿,我刚刚只是在想,你劝我哭,可我为什么哭不出。”
显然,施洛洛的回答逐月很意外,“为什么?”
她忽然觉得,小姐好像忽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施洛洛微垂眼帘,忽略掉身外的闹市喧嚣,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解释。
“是因为眼泪只能够唤起珍视你的人,对坏人而言,只是没有尊严的笑话。”
“坏人不会因为你的眼泪就怜惜你,而珍视你的人,自舍不得让你落泪。”
这话,逐月还不懂,但施洛洛却是切身体会。
皇宫的马车富丽堂皇,处处彰显着皇室的威严与奢华,就像是一座行走的华丽宫殿,可在施洛洛眼里,却更像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象征着天家至高无上的龙纹标志,如是紧紧缠绕在马车周围的毒蛇,化身成坚不可摧的铁链枷锁,牢笼般紧紧禁锢着她。
施洛洛不知道,这样的重生到底有何意义,若那老神仙所说的未解之缘,是仍要她委身于那十恶不赦的无道暴君。
那她宁愿再纵一次高墙,也不解这狗屁缘分。
此时霜华街口,一十二岁少年孤身一人站在街道中央,他手持一张泛黄婚书,拦住施洛洛入宫的马车去路。
“关东侯之女与我兄长早有婚约,婚书在此,不能入宫!”
少年虽还是童音,但却十分铿锵有力,满怀悲愤。
他是先皇最小幼子,呈王秦嘉,而他口中与施洛洛订有婚约的兄长,则是此刻正在西京与羌敌激战的肃王,秦铭。
肃王这一去,奉旨带走了施洛洛的父亲关东侯施震峰与兄长施宇承。
暴君做了一个局,故意清空了施洛洛身边所有能够保护她的人,逼她入宫,迫她就范。
如此区区一个尚未成年的小王爷又怎会改变得了皇帝的圣旨?
“呈王请看。”常公公拿出墨迹还未干透的退婚书,“施小姐已与肃王殿下退婚,退婚书在此,哪里有不能入宫这一说?”
常公公说得得意又桀骜,显然丝毫没有将这位形单影只的小王爷放在眼里。
秦嘉看向落款处,施洛洛的字迹与画押,不可置信道:“不对,施姐姐她那么倾慕兄长,怎肯入宫,一定是你们逼迫她的,对不对?”
“小殿下,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常公公收起退婚书,不再给他看,“退婚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签字画押一应俱全,您说是强迫就是强迫了?空口无凭,您说话可要拿出证据来!”
秦嘉焦急的看向紧闭的马车,此刻他多希望施姐姐能站出来证明,她就是被强迫的。
可那退婚书的确是施洛洛亲手写下的,她自愿与肃王退婚,入宫侍君。
手中的帕子不知被她翻了几个各,连指尖都掐得泛白。
如是有过一次一模一样的经历,可再重新来过,还是忍不住心痛。
“你们不能趁着我兄长不在上京之时,就钻空子掳走兄嫂,兄长未归京,单方面退婚是不作数的,那退婚书不做数!”
秦嘉是王爷,常公公动不得,但十二岁的少年,找几个禁军“请”下去,送回府里还是很容易的。
秦嘉就这样被拖走了,临走时拼了命的喊,“退婚书不做数!退婚书不作数!”
“兄夺弟妻,你们这样罔顾人伦,待我皇兄归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施姐姐你挺住啊!”
一切结果早在施洛洛预料之中,胳膊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一个少年小王爷是改变不了什么局面的,上一世不能,这一世也未能。
不过经由此事她忽然想通,她看着车外被“请”走的秦嘉,心中便萌生出一个大胆想法。
当今君王荒.淫无道,贪图享乐,至黎民百姓于不顾。
与其坐以待毙而殃及家人,不如趁此机会主动出击,博出一条生路来。
毕竟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秦煜一个,才是皇室子孙。
施洛洛:老神仙所说之缘,许与私情无关,与天下有关。
秦煜:你要谋位?
施洛洛:为民除害,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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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盛夏,苏晗突然闹脾气的吵着要玩雪。
君邺归来,将那个不肯回屋的奶娃娃抱起来。
翌日,王府里便多了处棉花堆得雪景。
只见那身形颀长男子立于“雪中”,任由旁边那小姑娘向他丢了一身的棉花,由她笑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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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晗不知。
君邺却奈着性子引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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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是展露笑颜,沉声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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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君邺答应接管苏晗的人生,是觉得日后自己若有一个这样的女儿,挺好。
后来他想,要是跟她生一个和她一样可爱的女儿,更好。
【注:男女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感情戏在女主成年后。】
【初见女主5岁,男主15岁,成婚女主16,男主26,存在10岁年龄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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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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