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傅雪客第一次如此亲昵的称呼云青崖。
云仙师,凝光君,……总而言之,从傅雪客的口中说出来的,必须只能是一些客气生疏的敬语。
他没有资格,如此亲昵的称呼云青崖。
在今天之前,傅雪客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这样子称呼云青崖,第一次放低姿态求人,居然是为了救云青崖的心上人。
——听起来非常的讽刺。但事实就是如此。
魔修一方原本,还想要逼问云宛颜一些仙门方面的部署,但是之前,云宛颜受了重刑,甚至被威胁毁容,她都愣是说不出来一个字,魔修们都服了她了。——如果不是云宛颜的骨头真的特别硬,那就是她真的只是个来凑数的,什么也不知道。
实际上,云宛颜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花瓶,云宛颜其实根本不需要参加猎魔大会。安安分分的呆在天一宗,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但云宛颜还是出现了。
傅雪客将云宛颜带到软禁自己的住处,权当是两个人一起俘虏作伴。
却没想到,云宛颜不仅对救了自己的傅雪客毫无感激,反而明晃晃满眼的仇恨。
“这不公平。”云宛颜咬牙切齿的道:“为什么?凭什么?你为什么还活着!”
傅雪客不太想要理会云宛颜,任由云宛颜说话,他自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另外一边,随手翻着一本闲书。
云宛颜却忽然撑起了伤痕累累的身体,嘲讽的问傅雪客:“你知道,那天你想要的支援,为什么没有到么?”
傅雪客垂眸,似乎是在看书,但目光,却明显是停驻的。
话从云宛颜的口中说出来,就算是她不说下去,傅雪客也该有点数了。
但云宛颜却好像是怕他还不够有数似的,非要同他把事情彻底的说个明白。
云宛颜得意的笑道:“那天,离你最近的援兵,就是青崖呀。”
“他本来,的确是准备去救你的。”
“可是我偷跑下山了么。”
“我修为不济,去找他的路上,又不小心遇上了魔修,受了点伤。他心疼我还来不及,哪里能顾得上你?”
“不过,他倒也没有不管你。”云宛颜有些遗憾的道:“那日,他也派了人去支援。可惜,你和那些人,命都不好。那一队人中途遭人截杀,自身都难保,自然也就支援不了你。”
云宛颜嗤笑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死了呢。傅雪客,你还真是运气好。”
“……是啊。”
有些事情,半遮半掩,留有余地的时候,总会让人感到不安,可一旦全都清楚明白的知道了,竟然,也觉不过如此。
傅雪客翻过一页手中的书册,他似乎是在回答云宛颜,又似是在告诉自己——“的确。我的运气,一贯都很好。”
…………
傅雪客觉得,自己有时,是一个经历者,有时,又像是一个旁观者。
就像是此刻,不知为何,分明应该在魔修手中当俘虏的他,却就是可以看见云青崖的情况。
魔修分别送了傅雪客的一条发带,和云宛颜的一件沾了血的外衣去仙门的阵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此时,魔修其实已经有些败象。他们这样子做,无外乎是要告诉仙门正道,他们有人质。
傅雪客早就知道,自己不讨天一宗的人喜欢,但在他和云宛颜都是人质的情况下,天一宗偏袒云宛颜不说,居然在不停的污蔑他。
在天一宗看来,傅雪客失手被擒,是他无能。元婴后期,居然还会出这样的事情。出了事之后,还不快快自我了断,以表明自己的不屈,如此这般苟活于敌人手中,实在是太没骨气,太丢人了。
话头转到云宛颜的身上,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什么云宛颜年纪小,修为浅,如今落入敌手,这可该怎么办……总之,是怎么说,怎么的心疼。
天一宗一名长老,看着面沉如水,不发一言的云青崖道:“师侄,不,凝光君!老朽今儿个可要说,你的师尊,我的师兄,可就宛颜一个女儿啊!掌上明珠似的长了那么大,什么苦都没吃过,现在却……唉!师侄,你的师尊如今闭了死关,你难道忍心,让他唯一的血脉,如此的为人所折辱么!”
先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责怪傅雪客的时候,云青崖只是冷着脸,一言不发。而今听见了云宛颜的名字,他却是豁然立起,语调虽冰冷,话音却绝对不低的道:“我心中自然有数。无需劳烦诸位提醒!”
按着云青崖的性子,凡事,他要么不开口,一旦开了口,那就相当于承诺。天一宗众人见他说话,自然是一颗心落定。傅雪客恍恍惚惚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空洞与茫然。
傅雪客知道云青崖不喜欢自己,但从前,他觉得失落的同时,总还可以尽力的自我调节,让自己不要去太过于在意,毕竟,他的世界里,不仅仅只有一个云青崖。
但现在,……现在,傅雪客第一次觉得,天命石错了。
他和云青崖之间的所有一切,都是错误的。
错误的开始,自然也就不会得到良好的结局。
——那一场让人心死的选择,其实已经是大约小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战局胜负,已经板上钉钉。因为一些原因,傅雪客脱离了千刹君的庇护,却仍旧和云宛颜一起被捆仙绳捆着,只能被其他人挟持着走。那些魔修退到了临近绝域悬崖的一处,因为手上有两个人质,所以要对方正道做出选择。
放一个,留一个,是在既表明诚意的同时,又为了确定正道不攻击,不追击。
而那时,追击那批魔修的为首之人,正是云青崖。
傅雪客清楚,云青崖不会选择自己。
但人,就算活的再明白,心中也总会存一点侥幸。
……或许呢?
或许,云青崖就选他了呢?
毕竟,他才是云青崖结过同心契的——
云青崖冷然道:“放了云宛颜。”
傅雪客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意料之中。
除了结过一个暧昧的契纹之外,他和云青崖,从来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
魔修颓势若此,最后仍然挟持着人质,本也只为逃命。傅雪客是他们的保命灵符,饶是再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撕了傅雪客的票。如果清醒一点的来看,其实云青崖当时不论先选谁,另外一个人,有危险的可能性都不大。
只是这样的选择,委实太过于诛心。
云青崖在做出选择的时候,第一次不敢抬眸睁眼看向对方。
他害怕了。
云青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一定会让傅雪客很难过,但他却又本能的害怕傅雪客难过。
于是只能够选择不看,并且疯狂的在心底里为自己寻找理由。
——他是有苦衷的。云宛颜只是一个弱女子,金丹期都有大半靠天材地宝堆。她是天一宗众多长老挂心的人,总得要云宛颜先回来了,那些人才能安心。
至于雪客……
雪客身为男子,修为又高,他比云宛颜更加的能够保护好自己。
魔修与正道约定了一个地点,据第一次放走云宛颜表诚意的地方,颇有一段距离,刚好是想追也来不及追的那种程度。魔修答应仙门,会在那处,放走傅雪客。当然,前提是穷寇莫追。
这一路魔修手中的人质,是天一宗的,追击他们的人,自然也是天一宗为主。其他门派也有自己的弟子被俘虏,以及另外的一些事宜,顾及不上管天一宗的家事。而天一宗一旦云宛颜被救出,他们大部分人,本也无心多管傅雪客,就更加不会真的去追击了。如此一看,还会因傅雪客而悬心的人,竟然也唯有云青崖。
云青崖一面算着魔修的脚程,一面数着时辰,只想赶紧到了点去接傅雪客,却不想,时间没到,救回来昏迷不醒的云宛颜,却是睁开了眼睛。
天一宗一名长老,冷着面孔,似乎颇有恼怒之色的前来见云青崖。
云青崖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长老却已经开始怒了。那长老道:“你可知宛颜,在那些魔头的手中,受了多少的委屈?而那个,那个傅雪客,他哪里是什么人质呢!依我看啊,座上宾也不过如此了!”
云青崖:“……?”
云青崖更加茫然了。
他问道:“方长老此言何意?”
方长老:“何意?哼!我不是苦主,轮不着我来向你哭,你自己去问宛颜吧!”
云青崖:“……”
云青崖无法,终于还是只能去见云宛颜。
云宛颜一见云青崖,泪珠儿便止不住的往下淌。她此刻的身体还十分虚弱,一张绝色的容颜苍白又憔悴,如今因着幽兰泣露,眼圈儿生生沾染上了一点艳色,令人一瞧之下,竟是反而比往日康健之时,更能引人心动怜惜。
云宛颜向云青崖哀哀低泣道:“我不论如何受折磨,也一定要撑着这口气,就是为了能够再见你一面。青崖师弟,有些话,我若不能告诉你,只怕就算是死,也无法安心了!”
云青崖见她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只觉说不出的心疼。他给云宛颜倒了一杯灵泉水,尽力温声安慰道:“我等修行之人,与天争命,何以轻言生死?莫要再说胡话。”
云宛颜:“……”
云宛颜被云青崖的这句安慰,说得略微心梗。但她很快便调节好了情绪,继续开始委委屈屈的向着云青崖可怜哭诉:“师弟对我的心意,我其实心里一直都明白。只是苦于你已有道侣,又是天命石钦点,实在不敢僭越,于是只能苦苦的收束着自己的心意……”
云青崖听后,点头赞同道:“发乎情,止乎礼。”
云宛颜:“……”
云宛颜再一次被云青崖的神言论梗到了。
她想,这大约,就是她从小讨厌云青崖的理由。
不过,没有关系了。
再要不了多久,云青崖就完全属于她了。
想到了这里,云宛颜的哭诉之中,不禁多了些许真情实感。她道:“是。你我发乎情,止乎礼。无愧于心,可是青崖,你真的了解傅雪客吗?他,他根本就是——他如何配得!”
云宛颜这样说话,实在很有水平。说一半留一半,等的就是云青崖主动追问。
果不其然,云青崖中套,微微皱眉道:“此话何意?”
云宛颜轻咳了几声,终于又一次将自己的见闻,编故事似的改的面目全非,而后对着云青崖,娓娓道来。
在云宛颜的故事里,傅雪客自从被抓,就已经为了活命而背叛了仙门,他为魔修提供了很多的情报,甚至还故意报复,让魔修对她严刑拷打。至于为什么魔修们会对傅雪客如此的客气呢?——那自然是因为,傅雪客和千刹君两个人不清不楚啊!
千刹君:??!!!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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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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