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之上,无可比拟的一箭贯穿时间。
顷刻间,倒塌的山峰再次耸立,赴山而来的海浪终于回首,鬼灯重燃,再宴妖魔,遍请仙人谪凡。
混沌再分,时光倒流。
有人从时光长河中掬一抔水,坠星倒映其中。
“就他了。”
“仙朝末年,太史直书无道,被杀;其弟嗣书亦死。唯有幼子出逃,幸得留有一息血脉。”
“那位谢姓太史的后嗣,名叫——”
“谢红尘。”
谢红尘晕头昏脑地睁开眼睛,还没理清楚情况就被一记重拳打翻在地。那一拳狠辣非常,是谢红尘路边遇到定会嗑瓜子叫好的右勾拳。
“谢红尘!起来!别装死!”一彪形大汉踩着他脊背喝道。
“将地契交出来!”
好熟悉……好像他被成仙劫雷劈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怒吼也是“谢红尘!起来!”,分毫不差得令人心酸。
难不成他生来就是条贱命,死了都要被疑心是装的?
——呸,他偏不认命!
谢红尘吊着一口狠劲,终于看清楚了身周。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座朴素道观,院内皑皑白雪压弯苍松,环绕在草木霜雪之中。
这声厉喝惊得白雪纷扬。
观中香案上供的是道修大能,最先的两尊泥塑像更是仅有的两位当世人仙。
一者冷淡出尘的青年男子,是云泽洲白玉京之主;一者鹤发白眉老人,是蓬瀛洲老君山的太清道人。
再往后些的,是蓬瀛洲阐下学宫的掌教。
列位众仙冷眼看着满脸尘土的谢红尘,不甘攥紧的拳头也被三五壮汉硬生生碾踩开来。
谢红尘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发出的“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死了么?”三连问,被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直接塞回嘴里。
他当然知道这是哪里。
身在此观中,看不见牌匾,可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这观叫什么!
这观叫会仙观。
观主是个没有入道的凡人,在寒冬腊月里捡了个婴儿,襁褓内只留有婴儿名姓,再无其他。
老观主心善,只得收了这婴孩做道童。十四年后,上了年纪的观主去世,留下不足十五岁的少年一人守着道观。
观主虽无修为,却也与此地道修宗门青霞宗有些渊源。是以泼皮无赖不敢冒犯,如今他一走,立刻上门踢馆要强夺道观地契。
这些泼皮眼馋道观地皮已久,早早上下打点好,只等观主咽气。这十四岁的少年走投无路,只能借先师的老交情参加了青霞宗的测骨遴选,若能有机会进入外门,也可说是仙凡有别,昔日窘境立刻翻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三日后测根骨的结果一出,这少年期望的一线生机,却成了将他打入深渊的致命一击!
只因他天生灵脉俱全,生就一副道骨。
陵光世家闻讯来人,要借他这身骨去换给他们公子,一边声称必定感激不尽,奉他为座上宾,一边又鸾鸟开道香车驾临,极力展示其跨山越海之能。
少年根本毫无反抗余地,被带去陵光当做羔羊般精养一年,然后剔掉筋骨脉络,奄奄一息躺在血池之中。
他气若游丝地看着陵光城里百花竞相开放,凛冽雪中姹紫嫣红;雨云被驱散,日光倾泻而下,整座陵光城屹立江雪之上熠熠生辉。
——这一切都是因为号称“卫与江共陵光”的江家要办宴饮,庆祝江家大公子突破元婴、半步化神。
最后若不是有人救了他,怕是就此丧命。
那少年就是谢红尘。
但这已经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那位借走他筋骨再未归还的江大公子,早成了他人剑下亡魂。陵光城破那日,救了他的恩人手中剑沥血,丢下一瓶活死人肉白骨的回还丹。
彼时他是个半死不活的凡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袭白道袍一步步走入火中,跪下三叩首。
谢红尘失了道骨,靠那瓶回还丹补全经脉也资质尽毁,蹉跎数百年也不过堪堪元婴,剑走偏锋修习被道宗鄙夷的多情道至半步合道,最终命丧成仙劫下。
难不成天道也不齿他走这小道?可若能走那堂皇正道谁人不愿?
谢红尘想不到生死之间一来去,再睁眼竟是沧海桑田。他看着被淹没在记忆与岁月里的道观,心神摇晃间不知遭受几多悲喜摧折,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惨笑来。
——他回到了数百年前的少年时。
若重来一次,他可愿走那堂皇正道?
谢红尘扪心自问,在心中给出答案:
他不愿!
他谢红尘命贱,重来一次也偏要带着道修趋之若鹜的一身筋骨去修那多情道!
多情道只需钻营追逐世人贪嗔痴怨,修为就可一日千里,他为何不修?旁人求合道成仙,可他不求大道,只求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笑什么笑?”
大汉见这小子只笑不出声,心想是不是给打傻了,不耐烦地抓着头发抬起他的头,与此同时脚下狠力一踩。
一上一下两股冲突的力量在谢红尘身上角斗,逼得他差点把胃吐出来。
“乖乖把地契交出来还能留你一条命,不然把你卖给走私蛇头……”大汉怪笑两声,拍着谢红尘脸颊,“偷渡船上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了。”
谢红尘猛地躲开那人的手,抬眼直视几人。
他一身瘦骨嶙峋,满头乱发尘土掩面,偏偏眼中一簇寒火跃动,凌厉如锋。
“我笑你们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他嘶哑道。
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破局之法怎么办?
没关系,人生于世间,身份是靠自己给的!
还不等那几人嗤笑,谢红尘立刻接着说:“几天前我参加道宗遴选测骨,测出血脉传自陵光世家,你们几人今日对我不敬,他日必如数奉还!”
那几人猛地爆出一阵哄堂大笑,踩着谢红尘的大汉边笑边恶意地用力踩着细瘦的脊背,“不会真被打傻了吧?哈哈哈哈!”
他们笑够了,抓着他的那个随意地踢了踢他,嘲讽道:“那说说你梦里的爹,是哪位公子啊?”
“你们端看……咳咳,”谢红尘被踢得本能呛咳几下,然而心神不为所动地在记忆中挑挑拣拣,从几百年的纷杂回忆里找出这一天,“有没有陵光来人!”
“我若死,你们也活不了!”
话音刚落,只见东方天际云层破开瑞气千条,鸾鸟拉车,车身冠盖华美,上有陵光江家的徽印,直奔此地青霞宗主峰而来。
这一幕深深映在谢红尘眼睛里,是他此后数百年都无法忘怀的,噩梦之始。
——至多不过两日,青霞宗就会引陵光世家之人前来……“借骨”!
观内一时死一般的沉寂。
谢红尘知道自己话语中漏洞颇多,但无所谓,只需要他说准了陵光来人就足以吓得这几个泼皮无赖不敢妄动!
他一把挥开钳制自己的手臂,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只听那几人窃窃私语:“那是陵光的……”“这小子难不成还真有点关系……”
为首大汉神色阴晴不定,半晌后硬挤出个笑来:“小道长……”
“我不是道士。”谢红尘坐起身拍打衣摆灰尘,毫不犹豫地狐假虎威黑吃黑,反过来威胁道:
“把你们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此事就到此为止。
“就当是,你们的买命钱。”
砰的一声,抖落道观里的松上积雪。
几个人悻悻甩上道观院门,低声骂骂咧咧地离开。
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个少年漫不经心摆弄满地的碎灵石。
他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
解决这群泼皮无赖不过如拾地上草芥一样轻易,真正的危机是两日后的陵光世家!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没有入道的凡人,打,打不过;跑,也必定跑不了。但他好不容易涅槃重生,要的可不是丧家之犬般躲避世家耳目,他要这些人死!
谢红尘盯着满地碎石。
他压根看不上这些灵气微薄的灵石,之所以抢来,另有他用。
前世的谢红尘自被烧毁的陵光城出逃后,混迹九洲,渡过无定河攀上妖族登龙门,见过鬼域隔开生死的鬼门关,藏在阴山的山沟沟里试图趁道魔之战捡漏。
他为了一口吃的能沿街乞讨,能给染病而死的人背尸送终,能在烟花柳巷编艳情话本讨赏钱。他吃百家饭,学百家艺,给三教九流的散修分别当过孝子贤孙,也踩着别人脑袋当过十八代祖宗爷爷。
不入流的剑修给他实战演示别人炼器我练剑如何转化为灵石产出的强行定点扶贫;穷困潦倒的阵修教他如何不使用览镜徒手偷渡上联觉境的省钱小妙招。
这种人尽可师的拜师方式让他东学点烂招西学点糟粕,集百家之短迅速成为九洲新一代散修毒瘤。
谢红尘回忆当年阵修师傅试图拉自己一起偷渡联觉境、做大做强挖览镜垄断大户墙角时,边按阵法摆放灵石,嘴里边神神经经地念叨:
“那些商贾,尤其是那头貔貅,嘁……说什么上联觉境必须通过览镜,不就是想抬高览镜价钱嘛。
“实际上览镜连接联觉境靠的九洲灵脉,谁说非要那面破镜子了?
“好徒儿,看为师给你徒手画个联觉阵法,今晚咱们就能上联觉境坑蒙拐骗!”
览镜=手机电脑N合一
联觉境=网络
所以小谢是个匿名上网还不交网费的黑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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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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