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微亮,薄雾笼罩着沈府的庭院,檐角的冰凌在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光。沈秋辞披着一件素色斗篷,踏着未化的积雪,缓步走向书房。她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斗篷下,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裙摆绣着淡淡的银线暗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宛若晨风拂过湖面,泛起涟漪。她的面容清丽,眉眼如画,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晨露凝成的霜雪。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深邃而沉静,却隐隐透着一丝冷意,像是藏着无数未诉的心事。她的唇色极淡,微微抿着,显得疏离而克制,唯有唇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隐约透出几分倔强。
就在她即将推开书房的门时,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书房内缓步而出,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翻动,宛若夜色中流动的墨色山水。他眉眼如画,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眼尾似染了淡淡的胭脂,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深邃而多情。鼻梁高挺,唇色淡而薄,唇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是赵长宴。
他生得极美,却不是那种阴柔的美,而是一种介于风流与清冷之间的气质。乌发如墨,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如玉。他的身形修长挺拔,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慵懒随意的气度,仿佛天边的流云,看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沈秋辞的存在,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庭院,脚步未停,径直朝前走去。
沈秋辞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思索。她记得,上一世的赵长宴是个出了名的纨绔。皇室宗亲,沾着一个“赵”字,却整日招猫逗狗,在酒楼里与官府子弟喝酒玩乐,要么就是在府上请舞女歌姬跳舞,活得肆意张扬。直到她死之前,他似乎都没有什么水花声响,只是时不时地出现在瑞王府和皇宫,宫宴上喝酒调笑舞女,仿佛这世间的纷争与他毫无关系。
回想起来,正是在前段时间,他还因在青楼为一个琴女与宰相之子大打出手,闹得满城风雨。那样一个为了红颜一笑便不顾身份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沈府,与父亲谈论“琐事”?
沈秋辞微微蹙眉,心中疑惑更深。前世,她高烧不退,这时自是卧在病榻上,因此也没得机会在书房前见到赵长宴。直到沈家覆灭的前夕,她都没有见到赵长宴出现在沈府中。有人说他那时在江南地带,搂着歌姬吃喝玩乐,好不快活,也有人说他惹了事,躲在偏僻的山庄避风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关于他的各种消息,像一阵风,来去无踪,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沈秋辞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斗篷的边缘,心中暗自思忖:赵长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心想着,沈秋辞微微福身,语气温和却不失恭敬:“见过世子。”
赵长宴这才停下脚步,侧眸瞥了她一眼,眉梢微挑,似笑非笑:“沈姑娘?”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目光却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又好像是幻觉似的,倏得又将那眼神收回,好似这高门贵女引不起他一丝的兴趣。
沈秋辞倒不以为意,也是,世子贯是个混在脂粉堆的混世魔王,什么漂亮小姐没有见过?他身为青楼的常客,歌姬和舞女受到他眷顾的也不少,花名在京城远扬。父亲又是赵氏宗亲肃王,也是个闲散王爷,这辈子安然无忧,只要享乐即可。
沈秋辞抬眸,目光清澈,唇角微扬:‘世子今日怎的有空来府上?可是与父亲谈了什么要紧事?“
赵长宴轻笑一声,语气懒洋洋:“不过是些琐事,不值一提。倒是沈姑娘,身子刚好,不该在这寒风中久站。”
他的语气虽慵懒,却带着几分疏离,仿佛只是在应付一场无关紧要的寒暄。
沈秋辞敛眸。
赵长宴此人倒不似传闻中那般轻浮。
结合四散的谣言,要么是他看中自己的样貌,故作姿态;要么,他面对自己这个深闺女子,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后者的可能性显然大于前者。
沈秋辞指尖微颤,心跳都快了些。
赵长宴是今生她遇到的第一个变数,而她,必须在这盘死局中,找到一条生路。她要抓住机会,和他多多接触。在沈家覆灭前,他再也没出现过,在京城中也一贯只有四处流散的谣言。
他似乎在暴风眼的中心,但是却能全身而退。
目前新帝赵砚行刚刚上位,边疆战事尚未平息,朝廷局势动荡不安。权臣却争相上书请求新帝广纳后宫,试图塞入各类女子进宫,新帝却一遍遍回绝。
沈秋辞心知肚明,沈家的覆灭,并非偶然。他们的地位过于显赫,掌握的信息过多,知晓先帝的隐秘——求仙问道的荒唐、朝堂贪污的丑闻、权臣勾结的阴谋。这些,都成了沈家的致命弱点。
她记得,父亲在上一世曾无意间提及,新帝对权臣和旧贵族的忌惮日益加深。沈家作为文官集团的核心,早已成为皇帝的眼中钉,最终招致灭门之祸。
思来想去,沈秋辞抬眸,望着对方,依旧笑意盈盈:“多谢世子关心。秋辞只是听闻世子近日在京中颇受瞩目,心中有些好奇,不知世子可否解惑?”
赵长宴眉梢微挑,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哦?沈姑娘对本世子的事感兴趣?”
沈秋辞微微一笑,语气轻缓:“世子风姿卓绝,京中谁人不知?只是秋辞近日听闻,世子为了一个琴女与宰相之子大打出手,倒是让秋辞有些意外。”
赵长宴笑了:“沈姑娘也会留心这等风月传闻?”
沈秋辞抬眸,目光清澈:“秋辞只是觉得,世子素来洒脱不羁,见过的好容貌如过江之鲫,怎会为了一个琴女与人争执?莫非……那琴女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长宴轻笑一声,语气慵懒:“沈姑娘这话,倒让本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琴女不过是琴女,何来特别之处?倒是沈姑娘,似乎对本世子的私事格外上心。”
沈秋辞微微颔首,语气从容:“世子误会了。秋辞只是觉得,世子的行事作风,与传闻中有些不同。”
赵长宴眸中闪过一丝深意,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哦?那沈姑娘觉得,传闻中的本世子,该是什么样子?”
沈秋辞低眉敛目,语气轻缓:“传闻中的世子,洒脱不羁,不拘小节。可今日一见,世子言行举止间,却自有分寸,倒是让秋辞有些意外。”
赵长宴静默片刻,眸中的慵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不可测的幽光。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沈姑娘果然心思细腻。不过,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温热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沈秋辞却神色不变,依旧笑意盈盈:“世子说笑了。秋辞不过一介闺阁女子,只是随口一问,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赵长宴直起身,笑了。他的唇很薄,笑起来时唇角微微上扬,像是被风轻轻拂过的柳枝,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弧度。那笑容并非全然真诚,也不显得虚伪,倒像是他惯常社交的面具被轻轻扯动,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笑意未达眼底,却在他那双凤眸中漾起一层浅浅的涟漪,仿佛冬日湖面上泛起的微光,灿烂的光辉下掩盖着刺骨的冰凉。
他说道:“沈姑娘这般聪慧,倒是让本世子心生钦佩。不过……” 接着,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女子聪慧,君子未必好逑,尤其是在这时节,沈姑娘,须得谨慎行事。。”
沈秋辞微微颔首,语气从容:“多谢世子提醒。秋辞谨记于心。”
赵长宴像是说惯浑话似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扇面上绘着一枝孤傲的寒梅,与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他转身离去,玄色衣摆轻轻扬起,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沈秋辞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玄色衣摆随风轻扬,最终消失在晨光中。她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心中隐隐生出一丝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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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开书房的门,房内已燃起了几盏烛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沈廷遇正伏案翻阅一卷公文,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见是沈秋辞,神色稍缓,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责备:“秋辞,这么早,怎的不好好休息?身子才刚好,不该如此劳累。”
沈秋辞微微一笑,走上前,语气平静:“父亲不也是早早便起身处理公务了吗?女儿不过是来陪您说说话。”
沈廷遇放下手中的笔,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你今日倒是有些不同,可是有什么事?”
沈秋辞低眉敛目,语气似是随意:“父亲,近日朝堂上,可有何变数?”
沈廷遇闻言,神色微不可察地一滞,旋即恢复如常:“你怎忽然关心起朝政之事?”
沈秋辞抬眸,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深意:“不过是听闻朝中大臣近日频频上奏,请求陛下广纳后宫,以稳固国本。可陛下似乎对此事并不热衷,反而更关注肃瑞王和边疆的动向。”接着,顿了顿,嗓子又些干涩,她继续说:“瑞王殿下是女儿一直以来的好友,听闻着动向之后,自是有些担心的。”
沈廷遇静默片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公文合上,声音低沉:“此事陛下自有决断,秋辞,无需忧心。”
沈秋辞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波澜。
她当然知道赵砚行有何决断。他根本不会轻易纳妃,因为他的统治尚未稳固,他需要所有人活在猜忌之中,需要瑞王和他的其他兄弟互相制衡,唯有如此,他才能牢牢握住庙堂的权柄。而沈家,作为文官集团的核心,早已成为他的眼中钉。
“父亲,”沈秋辞抬眸,目光坚定,“陛下虽年轻,却勤于政务,迟迟未纳妃嫔,想必是心系天下,无暇顾及私事。然而,朝中大臣频频上奏,请求陛下广纳后宫,以稳固国本。沈家如今位高权重,难免引人注目。父亲可有想过,若朝中风向有变,我们该如何自保?”
沈廷遇闻言,神色骤然一凝,目光锐利地看向她:“秋辞,你今日为何如此多言?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沈秋辞心中一紧,知道自己说得太多,已引起了父亲的警觉。她迅速调整情绪,露出一抹浅笑:“父亲多虑了,女儿只是近日读了些史书,见历代权臣多不得善终,心中难免有些忧虑。”
沈廷遇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的锐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寒风夹杂着晨露的气息涌入,吹散了书房内的暖意。
“秋辞,”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朝堂之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沈家能走到今日,靠的不仅是陛下的信任,更是历代先祖的苦心经营。你无需担忧,为父自有分寸。”
沈秋辞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她知道,父亲并非不知朝堂险恶,只是他始终相信,只要忠于陛下,沈家便能安然无恙。可他却不知,赵砚行的猜忌之心,早已将沈家推向了深渊。
“父亲,”她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若有一日,陛下对沈家起了疑心,您可愿……急流勇退?”
沈廷遇身形一滞,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深邃而复杂:“秋辞,你今日究竟怎么了?为何总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沈秋辞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低下头,声音轻若蚊吟:“女儿只是……担心父亲。”
沈廷遇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温和:“好了,别胡思乱想。沈家不会有事,你也不必忧心。去用早膳吧,别饿着了。” 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又开口道:“过些日子,待你身子好些,圣上欲设宫宴赏梅,届时朝中臣子皆需携家眷入宫。你身为沈家嫡女,自当随行。”
沈秋辞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沈氏是文臣世家,负责财政赋税,封号辅国公府,本是应有自保能力,即使新帝上位,幕僚旧部依然还在,地方商贾也颇为尊敬。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见他已重新坐回案前,执笔批注公文,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孤寂。
她轻轻关上房门,站在廊下,任由寒风拂面,心中却是一片冷寂。
她知道,父亲并非不听她的劝告——前世的她在此时只是心思简单的辅国公千金,但沈家没落之后,作为独长女,四处求人,被人嘲讽、讥笑的经历,早已让她与寻常官府女子不同。
她知道,沈家的命运,早已被赵砚行写在了棋盘上。而她,必须在这盘死局中,找到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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