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辞心中冷笑,尽全力掩去眼底的讥诮。
赵怀霁的风月手段,当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出手不急不缓,大胆得竟有些荒唐。若是前世的豆蔻贵女,早就被迷得昏头转向。
若不是他这副风光霁月的皮相,这般举止,竟比登徒子还要放肆几分。可偏生,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妥帖,仿佛只是顺势而为。
仿佛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落在了情理之中,让人无从反驳,也无从避让。
她睫羽微颤,心中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前世,她与赵怀霁成婚之后,他待她温润有礼,始终相敬如宾,从未失了君子之仪。
除却新婚之夜,以及偶尔同榻时,他极少接近她。他待她一向克制有度,既无刻意冷落,也无深情缱绻。她曾经天真地以为,这是他的风度,是对她的尊重,是他性情淡泊,不嗜女色,甚至……是他对她存了几分珍重之心。
毕竟,她所见的瑞王府中,侍婢端庄有距,院中素无女伶艳姬,他的身边,似乎从未有过亲近的女子。府中诸事看似皆由她执掌,旁人只道她是瑞王最尊贵的正妃。
前世的她曾经以为,纵使这段婚姻并非因情而起,但他至少是个持礼守度的夫君,待她温和。她甚至也曾在无数个夜晚自我安慰,赵怀霁或许不是无情,只是性子淡漠,不善言辞。
可她从未想过,这个平素对她礼数周全的夫君,今生只因手中棋子或有异变,就在未婚之时,如此这般步步相逼。
以风月为局,作出一副情郎模样,试探她的心意。举止间透着克制又大胆的情意,言语暧昧,眼神深沉。
沈秋辞敛眸。
若非前世尝尽苦果,若非知晓结局......
心底泛起的凉意隐于未曾展露的冷笑之中。
她似嗔似怯地避开他的注视,语调轻柔中带着点笑:“王爷此次前来,可是与父亲定了婚期?”
她的声音依旧轻软,甚至带着几分顺从的娇态。
赵怀霁看着她。
“三月之后,便是大婚之日。”
他轻叹了一声,声音低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月虽长,然若能迎清和入门,也是本王幸事。”
他说着,忽然抬起手,轻巧地握住她的指尖。
沈秋辞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赵怀霁则是眸色微暗,含着几分审视。
他低头,声音极轻:“清和也是如此想法么?”
这一刻,风吹过檐角,雪落无声。
沈秋辞微微垂眸,看着他握住她指尖的手,指腹温凉,掌心却透着一丝温热,叫人无法忽视。
赵怀霁静静看着她,仿佛等着她的反应。
可就在他以为她会挣开时——
沈秋辞忽然笑了。
她笑意柔婉,抬眸望着他:“王爷所说的,可是真的?”
赵怀霁愣了一下。
只见她继续温温柔柔地对着他道:“王爷心悦清和么?”
那话语间似乎有着质问的意思,但说这话的人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赵怀霁笑道:“若是不心悦,怎会提亲?”
沈秋辞垂下眼:“这亲事也非王爷所愿。”
她边说着,却没有挣开他的手。
女子的柔荑,轻落在他掌心。
“先帝赐婚,先帝即位,这婚事本就是一场旧事。但王爷依然还向沈家提亲——”沈秋辞抬起眼,“你是有所求?”
“王爷要求什么?”
赵怀霁依然笑着,但手指却一寸寸离开,动作从容而不显仓促。
“清和问我有所求,”他道,“为何不问沈家有所求?”
沈秋辞怔然。
赵怀霁盯着她。 “清和太高看我了。” 他边说着,嘴角的笑却越发光风霁月,“如今我和沈家,在新帝眼中便是一丘之貉。”
“清和怎么不想想,他为何要应允我和沈家之事?”
沈廷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秋辞。”
赵怀霁没有再说话,微微侧首,看向来人。
沈廷遇站在门槛前,目光沉稳:“秋辞,夫人在前厅,言有要事相商,速去罢。”
沈秋辞眸光微闪,低头行礼:“是。”
赵怀霁神色依旧温和,未有阻止。
沈秋辞垂眸掩去情绪,旋即抬步离去,可心里却微微不安。
她心绪复杂地走回内院,想着收拾一下仪容,却在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心脏骤然一紧——
有一道视线悄然攫住了她。
屋内,竟然有人。
她目光倏然锁定房内的男人。
赵长宴一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案上的玉珏,指腹缓缓摩挲着光滑的玉面。
可在那双微眯的桃花眼里,却透着一点危险的意味。
他抬眸,声音低沉而散漫:“沈大小姐大白天的回房,如此惊讶作甚?”
沈秋辞屏息,她强迫自己镇定:“你……怎么进来的?”
赵长宴微微一笑,眼尾上挑间流光溢彩。
他道:“沈府里的守卫,未免太不济事。”
他漫不经心地倚在椅背上。
过了一会,他偏首,眉目含笑:“沈小姐那次宫宴找我,说是想嫁我这高门,我这不就是来了么?”
沈秋辞深吸一口气。
“世子可愿助沈家?”
赵长宴手里的玉珏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趣味。
他从椅上撑起身子,却无形间逼近了她。
沈秋辞没有退。
她迎着赵长宴的视线:“这场婚事,本不应该做数。”
前世的她心怀殷切,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婚事的怪异之处。赵砚行本没有理由答应这场婚事。
她眼里似乎有着不安。“可如今,几乎已经成了板上定钉。”沈秋辞思索着,“这其中,父亲似有难处,怕是另有隐情。”
赵长宴拍手称好:“说得好!可这事... ...” 他眼波流转,“有与我何干?”
沈秋辞直截了当:“世子当时进我房中,怕是事出有因吧?”
她边说着,边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世子早就与沈家来往?还是沈府有什么世子想要之物?”
赵长宴勾唇:“你问我,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父亲?”
“况且——”他拉长了声音,“帮你,和帮沈家,怕是两件事。”
沈秋辞心头一跳。
赵长宴说话看起来没个正形,但言语中的意思,却不敢让她细想下去。
她微微有些心绪不宁,但依然说着:“此时我自有考量,不劳世子操心。”
赵长宴笑而不语。
沈秋辞突然道:“况且世子这副模样,怕是没多少人见过吧?”
“世子纨绔示人,是给谁看的呢?” 她冷静分析道,“不是给世家臣子看,怕也不是给圣上看,难不成是给什么亲近的人——”
还没等她说完,赵长宴的笑意瞬间敛去,眼眸幽沉如墨。
见状,沈秋辞没有半分迟疑地盯住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光透着一股锐意:“那晚,世子流血了。”
她缓步上前,声音压低几分:“世子有仇家?”
她的语调平静,却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可下一瞬,空气骤然一冷。
赵长宴手腕一翻,寒光陡然乍现。
刀刃贴着她的肌肤,冷意透骨,他的目光沉沉落下,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杀机隐伏。
赵长宴的声音轻缓:“我不喜被人威胁。”
沈秋辞感觉冰冷的刀贴着自己的皮肤,她忍不住抖了抖。
他道:“说了这么多,你意如何?”
沈秋辞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分。
可她背后的床沿猝不及防地碰上膝弯,身形一晃,几乎要跌坐在床榻之上。
沈秋辞抿唇,开口道:“我和世子一赌... ...”
“世子助我,我便能助世子。”
赵长宴眸光微动,似笑非笑,刀刃在她脖颈间划过,逼得她再无退路。
他顺势欺身而下,衣摆微扬,笼罩住她所有的视线。光影映照在他一贯风流的面容上,勾勒出的却是风雨欲来般的凌厉肃杀:“沈小姐,你可知道,跟我赌,错的代价是什么?”
沈秋辞眸光一凝。
“赵长宴。”她轻声道,“我不会赌错。”
她错了一次,死了一次。
熟悉的一切都化作灰烬,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什么都没了。
她在重来一世的时间里独自摸索,步步为营。
可四周依旧迷雾重重,她甚至还不清楚,真正将她与沈家推入深渊的幕后之人是谁。
她不知道赵砚行存何心,亦不知那些藏在阴影中的刀剑,何时会再一次刺入她的脊骨。
她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赵长宴?她当然不信他。
但在这盘局中,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绑在一起,或许会彼此算计,或许会各取所需,但至少……
不会再如前世那般,毫无预兆地,被人一脚踢入绝境。
赵长宴的眸光微顿,呼吸淡淡地拂过她的耳侧:“沈小姐怎么助我?”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沈秋辞的心猛地一缩。
“可有见过你家小姐?”
赵怀霁似是对着红叶发文,声音依旧温润如水。
她的脊背瞬间绷紧。
赵长宴语气带着戏谑:“怎么,沈小姐不想让你的未婚夫进来?”
沈秋辞屏住呼吸。
赵长宴仍旧低垂着眼眸,手腕微动,刀刃轻贴着她锁骨的肌肤缓缓下滑,带着冷金属的冰凉触感,似有若无地撩拨着最脆弱的肌理。
沈秋辞死死盯着他,强迫自己冷静。
可赵长宴……
他的神色看不出分毫逼迫的冷硬,反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散漫,那种不甚在意的玩味,让人几乎恍惚地误以为他只是寻常风月场上的风流客。
可偏生,他手里的刀比任何人的都冷。
沈秋辞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对她的兴趣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此刻的荒唐场面。
名义上的未婚夫在外,她却与另一个向来风流成性的世子,倒在床榻上,彼此间的气息相融,带着一点危险的暧昧。
他的神情却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戏谑,仿佛刻意将这场荒唐拉至极致。
沈秋辞几乎能感受到刀锋微微一滞的刺痛感。
屋外,赵怀霁的声音仍旧温和:“清和?”
她闭了闭眼,下一瞬,她开口,语气温和得几乎听不出丝毫异常——
“王爷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到。”
屋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仿佛赵怀霁微微侧首,思忖着她的语气。
门扉外,他静静站了一息,似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疑惑,又或者是捕捉到了房内那丝异样的沉寂。
可不过片刻,他便轻轻应声。
“好,我在前厅等你。”
他的声音如春风拂水,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与耐心。
待脚步声远去,沈秋辞心头微松。
下一瞬,她的指尖微微一动,悄悄摸向床边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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