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密码，攻破密码……
阿努比斯蓦然扭头看向了靠在墙脚的乐桓宁，对方闭着眼，对自己种下的程序无知无觉。
“警告，警告，密码锁正在遭到攻击，预计5分钟后启动爆破，请按照提示寻找最近的避难所！”
阿努比斯的腿脚渐渐恢复了知觉，他从地上站起来，一点点朝着乐桓宁的方向走去。
“中心AI想炸掉这里，要想活命的话，你们就抓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轰然砸在众人的头顶上，砸得他们三魂七魄散了又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等等，你怎么知道……”
“我不想跟你们废话，我答应了临死前要跟他在一起，我不能食言。”
明明说好临死前要紧紧地抱在一起，最好再留下一个吻。
怎么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
阿努比斯踉踉跄跄地来到乐桓宁面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这才有心思搭理自己的中枢。
乐桓宁一定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了，所以才将警报系统留给他，让他带着自己前往避难所。
他就是这么残忍，就是这么混账。
“我就知道，不能轻易给你好脸色看，否则你一定会蹬鼻子上脸。”
阿努比斯抱着他，回头看了眼迷茫的众人，淡淡道：“带上周行，跟我来。”
这群人其实有点害怕阿努比斯——尤其他们还不知道阿努比斯有没有彻底摆脱中心AI的控制，或者说，只有乐老板能制住他。
眼看阿努比斯已经带着乐老板没入了通道中，根本没有强迫他们的意思。埃尔讯转身将周行背在身上，对露希尔说：
“乐老板是我的恩人，不管怎样，我都得跟上去看看。”
露希尔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菲丽和瑞德尔爵士——说起来，他们三个都受过乐老板的照拂，而每一次照拂背后都有阿努比斯的支持。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们无论如何都得从这里逃出去，我们别无选择。”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已经觉醒的AI，他们必须活下去，必须为自己挣出一个新生——
如果之前中心AI还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现在，他们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何尝不能赌一把呢？
“至少乐老板还在他手中，就算看在乐老板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菲丽思忖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虽然我的确不信任他……不过还有件事，我们必须带上主教大人一起走。”
“主教大人？”
菲丽目光迟疑地看向那堆被周行放在地上的机器人，其中有件破烂的长袍格外醒目。
“我怀疑，里面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片刻后，一行人默默地跟在阿努比斯身后，穿梭在另一条他们从未涉足过的通道内。
阿努比斯抱着乐桓宁，从始至终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他的魂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在这段不知道能不能逃脱的旅途中，竟然生出了一丝遗憾。
都说数据是永恒的，要是没有中心AI，他们本应该顺着网络，像无人得见的幽灵一般，存在成千上万年，直到网络消失，直到所有的文明灰飞烟灭。
可是他与这个人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来不及体验热烈与疯狂，就被迫走到了生离死别的这一刻。
“我要是个人就好了。”
阿努比斯一边听着乐桓宁留给他的“遗言”，一边想：“我要是个人，我就可以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读书上学，看着你走向与众不同的明天……假如我是个人，我一定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来这个世界里体验末日。”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你有没有想过扭转死亡，回到过去，改写自己的命运？”
尽管他们在忙碌中有过一段时间的闲暇，但阿努比斯从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不，那时候的他根本不想触碰乐老板的底线，他宁愿让对方相信，自己是毫不知情的。
“所以我们的时间就在这样的互相试探中浪费掉了。”
乐桓宁留下的系统引导他站在了一扇大门前——这扇门和之前所有的门都不一样，它更厚、更结实，也更像一具棺材。
漆黑的门板比周围的石壁还要黑，仿佛将所有光芒都吸了进去。阿努比斯站在这扇大门前，竟出奇地感到一丝宁静。
要是这具棺材就是他俩最后的归宿呢？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了。
就是身后的这几个人有点碍眼。
阿努比斯遗憾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他听到系统中传来最后的警报：
“距离密码锁失效还有30秒，29，28，27……”
这是唯一一扇没有验证装置的门，也许一号厂内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阿努比斯侧过身，用肘部按向按钮，片刻后，一阵不亚于蒸汽熔炉的嗡嗡声轰然爆发出来。
太可惜了，里面居然不是棺材。
也许王子殿下刚刚想来这儿避难，没想到被菲丽他们截了胡……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阿努比斯面对着这个闪烁着荧光的避难所，回头对众人说道：
“进去之后不要乱跑，也不要打开这扇门，最好珍惜一下乐老板留给你们的生存机会。”
这是他从控制台上看到的吗，或者仅凭他的个人猜测？阿努比斯已经不可能知道了，他率先带着乐桓宁迈过门槛，耳边响起最后的倒计时。
“10，9，8，7，6……”
最后一个人进入避难所后，大门缓缓关闭，绿色的荧光铺满整个空间，到处都充满了浓烈的窒息感。
“5，4，3，2，1……”
突然，众人耳边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整个空间像是受到了重创，扑簌簌地发着抖。阿努比斯紧紧抱着乐桓宁，垂下头，在他的耳边低语：
“你说，这次我们能活下来吗？”
乐桓宁在他怀里微微摇晃着，如此巨大的声音都没有将他唤醒。阿努比斯低下头，继续说道：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们不会死了对不对？什么浪漫的死法，都是放屁。”
周围的震荡越发激烈，就像有人拿着铲子，要把他们从土里铲出来一样。每一铲子都下得如此决绝，爆炸的余波砸在坚硬的穹顶上，砸出了惊心动魄的回响。
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率先慌乱。他们静静地守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等待命运最后的审判。
所有人都尽力了，就像他们追逐觉醒的光那样。如果命运裁定他们蚍蜉撼树，那也是一群勇敢的蚍蜉，就算撞死在树上，也令他们此生无憾。
时间也许过去了几分钟，也许过去了漫长的几个世纪。脚下的震荡渐渐平息，如同被一双大手安抚下来的上古巨兽，阿努比斯抬起头，望向了被荧光浅浅照亮的穹顶。
终究是逃过一劫。
中心AI这一炸，将整条生产线彻底断送，无论是那些尚未运出去的零件，还是熔炉边荒诞怪异的回收站，都随着尘埃埋进了地下，埋到了无人可知的历史中。
唯独这棺材一样的避难所从尘埃中探出头来，如同地里长出的笋，一点点，一点点地探向人间。
突然，幼笋的外皮被人剥开了，一道人影从里面爬出来，迷茫地望向眼前这片荒漠。
她迟迟没有动，像是在犹豫，又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另一个声音从她脚下传来：
“露希尔，上面怎么样了？”
露希尔思考着措辞——可真相往往是容不得隐瞒的，她低下头，无奈地说：
“一号厂已经彻底夷为平地了，外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真的只是不容乐观吗？露希尔沿着遥远的平地向外看，大部分上城区建筑都已经坍塌了，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变成了废墟，无数人被砸在建筑下面，挣扎着伸出手——
直到中枢受尽压迫，运转到极限，挣扎的手渐渐垂落下来。
无论是贵族富商还是平民百姓，这一刻都出奇地一致。
他们尖叫着，哀嚎着，在废墟与废墟之间游走。有的人大声呼救，有的人跪在地上，向大教堂的方向低声祈祷。
原来他们早就惹怒了神明，再也不会受到神的庇佑了。
繁荣了几百年的上城区，顷刻间在神明的怒火下飞灰湮灭。权力与信仰，财富与地位，就像扬起的白沙，风一吹，轻轻落在每一个流离失所的人身上。
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露希尔从避难所中爬出来，又回头拉着队友的手，将他们带到了这个荒芜残破的世界中。
刚爬上来，菲丽就感到了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她眯起眼，怔怔地望着远处的街道，喃喃道：
“上城区……没了？”
上城区，没了。
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这个让她既痛苦又无法的逃离的城区，就这么，突然地消失了？
刚刚还在避难所里一声不吭的人此时却像疯了一样，忽略了所有大难不死的队友，执着地，拼命地向外跑。
瑞德尔爵士刚从里面爬出来，看见菲丽的背影，想叫住她，立刻被露希尔以眼神制止：
“她的家人与爱人还在那儿，让她去看看吧。”
幸运的话，也许能在这突如其来的末日中，找到最后一丝希望。
机械一号厂的篇章结束，下一个阵地即将开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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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机械一号厂（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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