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时候，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说，做一些不同的选择。
也许，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偶尔一个人闲下来时，会这样去思考问题，假设当初没有那么做，而是这样做了，结局会否有所不同。
就像前世他参加了晚宴，其实心底里想再见一次，当初拼命喜欢过的人，离开自己之后，真的过得更好了吗。
怀揣着强烈的不甘心，在季先生发出邀请后，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拒绝，也许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不认可，但假装没有看见。
还是去了，还是重逢了，鼓足了一时的勇气，本人却是懦弱的胆小鬼，亲吻的时候没有推开对方，在荒谬和悲伤两种情绪间，无力地垂下双手。
真是，藕断丝连。
所以后来，季先生会对他那样失望吧。
“我喜欢你，”宋景阳用膝盖分开他的大腿，整个人有些癫狂了，“我一直都爱你。”
曾经为之强烈跳动的心脏，忽然只觉得平静，就像麻木了似的，随之浮现而起的，除了恐惧和慌乱，别无其他。
如果真的重来一世，如果掉下悬崖真的并非大梦一场，如果当初做了不同的选择……
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必须做出永远不会后悔的选择。
林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假如当初摔下悬崖时，那样用力握住对方的手，也许不会落到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猛然推开宋景阳。
宋景阳简直猝不及防，从未想过林绪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或者说，从未想过，林绪会这样用尽浑身力气推开他。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
林绪衣衫不整，纽扣被宋景阳蛮横地撕扯掉了，他扑到客房门上，大声求救：“季先生！季先生！”
然后手忙脚乱解开门锁，他拉门的同时，房门被从外边推开了。
林绪毫无防备，因为激动和慌乱，恰好一头撞过去，砰的一声重响，他捂住额头，然后被塞进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季何生目光闪烁，他搂住林绪，用力之大，简直要将对方塞入身体般，然后恶狠狠地瞪向宋景阳。
这一系列变故简直太突然了，刚好林绪大声呼救并且解开门锁，刚好季何生闯进来，目睹这一切。
不对，哪有什么刚好，哪有这么巧合！
宋景阳浑身颤抖：“小舅舅，你一直在门外。”
季何生没有回答，视线如冰楞般刺中他，压抑着怒火，嗓音极低沉道：“这里不欢迎你。”
他看着宋景阳，话却是对身后赶过来的周姨说的：“送他离开庄园。”
周姨见着这一幕，大惊失色，随后赶来的韩袅同样一脸茫然：“发生什么了？小舅舅？”
季何生的得体与教养终于分崩离析，出离愤怒道：“滚！”
宋景阳看了眼他怀里抖成筛糠的林绪，咬了咬牙，越过季何生跑出客房，拉上韩袅：“我们走。”
两人匆匆离去，韩袅不时回头观望他们。
季何生抱起林绪回客厅，把他放在沙发上，周姨急忙找出药箱递给他：“宋少爷真不礼貌。”
“…别提他。”季何生心里又慌又莫名的愉悦。
无论出于自愿还是被迫，季何生心想，林绪还是选择了他。
林绪撞破头了，额头流血，一直被季何生捂着，身体很疼，心脏跟着不安分地一阵阵抽痛。
他紧紧攥住季何生的衣领，就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浑身不停发抖，呼吸比心跳还要快，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季何生的动作是温柔的，他捏起林绪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然后看他的伤。
周姨把消毒巾给他，季何生接过来，仔细擦拭，林绪轻嘶，季何生的动作就放得更轻柔。
“季先生…”林绪觉得难过，他看向自己还抓着季何生的手，颓然放开，他记得宋景阳走之前的震惊。
他说，你一直在门外。
季何生一直在门外。
却不进来救他。
就一定要，厌恶至此吗？
算了。
林绪拂开他的手，满脸写着抗拒，他从对方怀中退出，然后挪到更远的地方，挤在角落里。
季何生微蹙眉心，沉声提醒：“你受伤了。”
前世乖乖听话的小猫，突然变得非常倔强：“我自己清理，我会。”
季何生想了想，放开他，对周姨说：“把药箱给他。”
林绪抱起药箱，一溜烟跑去小花园了，看来很拒绝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
季何生愣怔，望向他偷感很重的背影：“他…生气了？”
周姨噗呲一笑：“好像是，我去看看他，先生的会议还没有结束吧。”
书房门开着，沈澜在屏幕那头大声呼唤：“老板你别突然消失啊，两千万的大单子好不容易谈下来，怎么一到签约关头你跑了？！”
兢兢业业沈助理急到满头大汗。
季何生面色一凛，听了半天墙角，终于想起自己正在谈重要合同。
他站起身，整理衣襟，大步流星地回了书房。
林绪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对着小花园反光的玻璃墙，都没找到受伤的地方到底在哪一根发丝下。
还是周姨敲门进来，笑眯眯地招呼他：“小先生。”
林绪回头，周姨伸手：“我来。”
“……”林绪默了默，乖乖地把药箱递给她：“周姨。”
周姨听出他话里有话，这位不爱表达自己的小先生，本来就撞坏了脑子，加上胆小自闭，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像这样话里有话的情况，几乎不曾出现，因为即便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告诉别人。
而这样遮遮掩掩的语气，对这个变成小笨蛋的自闭狂来说，反而是一种进步。
周姨眼底笑意更深，语气也更加温和，就像在哄什么三岁小孩，摸了摸林绪毛茸茸的脑袋。
他的头发丝很软，因为有专门的发型师打理，维持着很蓬松柔软的状态，周姨多囫囵了两下：“来坐下。”
林绪坐到椅子里，周姨帮他拂开额发，拿消毒棉擦拭伤口周围，糊上了血渍。
“林先生，”周姨循循善诱地问，“想和我说些什么？”
幸好伤口不大，创面很小，周姨想了想，干脆帮他贴了创可贴，林绪一副出神的模样。
周姨便没有打扰他思考，安安静静地帮他处理了伤口，在他身边坐下，慈祥地看着他。
林绪猝然惊醒，面生赧意，默默把脑袋低下去，两只手撑着膝盖，五指微微收紧。
想问，季何生是不是讨厌他。但是问出口又太矫情了，即便周姨是一直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人。
“早饭，要不要吃？”周姨温柔地问道。
都快十点了，这一场变故下来，林绪连早饭都没吃。
“早上，有什么？”林绪抬头望向她。
果然只有吃的能让他回神。
周姨笑着说：“早茶，虾饺，椰汁糕，红米肠，芝士蛋挞。”
林绪听到最后，两眼一亮，立刻站起来，重重点头：“要！”
周姨去厨房把一直热着的早餐送到小花园。
林绪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他吃东西的时候，周姨就在旁边收拾小花园，把散乱的杂物都堆积到杂物间，然后清扫了花园角落不干净的地方，试了试暖风机和加湿器，都在正常工作。
“这株嫁接的金桂开得真好。”周姨低头浇水。
盆栽金桂，小巧精致，树帽上开满了丛丛簇簇的小花。
桂香强势地压倒了其他花香，馥郁浓香涌入鼻息，林绪吸了吸鼻子，点头表示认同：“很香。”
周姨说：“摘一些给你赵叔做桂花酪，想尝尝么？”
只有食物能让笨蛋敞开心扉，林绪眨巴大眼睛，笑了：“好。”
他笑起来很好看，眉清目秀的，眼睛特别澄澈，仿佛一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泉，左边脸颊有个不起眼的小酒窝，这使他的笑容平添几许天真。
周姨看着，莫名地有些心疼，他住在这偌大的庄园里，寂寞又无聊，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一能依靠的季何生，并不算一位靠谱的情人。
至少，季先生出席各种盛大场合，都会带上名声不菲的女伴，不必怀疑，季先生出手一向阔绰。
至于床笫间的事，说实在的，无论出于应酬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季先生都谈不上忠贞。
有钱人能有几个忠贞的，那只是格林童话里完美的幻想罢了。
周姨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林绪虽然痴傻，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感到别人的情绪变化，相反，他对此非常敏感。
比如周姨的眼神，从欢喜到怜惜，不过转瞬间，空气都在变化，林绪就知道，她在同情自己。
这种同情让他回忆起前世，别人越是同情，他越是不敢说话，把自己藏起来，藏起自己让别人同情的地方，假装自己是个不可怜的幸运儿。
没有什么被抛弃或者被凌辱，活下去，像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常人。
“周姨…”
但是重来一次呢，藏起来也好，不藏也罢，反正，他只是个被豢养的宠物，大家都知道，不是吗？
自尊，尊严，价值，这些词汇早就与他无关了。
假装体面，就像打肿脸充胖子，哪怕竭尽全力想留在对方身边，也依然会在两年后，收到季何生的分手通知。
既然所有的选择都通向同样的结果，还不如……
摆烂吧。
林绪放下筷子，那种心情类似于“就这样吧反正都这样了”，讷讷地问：“季先生很讨厌我，对吗？”
签约后，视频会议暂告一段落，对方邀请他参加下个月的金融行业峰会，没有拒绝的道理，季何生答应了。
终于送走这尊大佛客户，季何生立刻离开书房，疾步走进小花园。
当林绪问出这句话时，季何生就在他背后的旋转门边，悄然驻足。
“为什么？”有人低沉地问，语带不悦。
林绪蓦然回头，季何生面如寒霜，凤眸微狭，盯着他。
更新时间改到下午三点半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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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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