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最富庶之地便只有津洲,此地有着四通八达的漕运系统,商贸频繁,引得不少客商跋山涉水前来做些小买卖。那些有钱的客商乘船直达,没有钱的便只能翻过几个山头,徒步而去。好在有一片长风林,横穿而过便可直抵津洲。
然而,近日忽然来了帮山匪,抢占了山头,专门打劫从此经过的客商。日子久了,路过的客商宁可绕道而行,多走三十里的山路,也不愿涉险走这条近路。
偏巧就今日稀罕,有辆马车沿着小路打此经过,瞧这行进的方向却是冲着土匪窝去的。
驾马的是个姑娘,一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捧着拳头粗的棒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观察四周的一举一动。
车帘中探出一只白皙的手,细腻得像是一块柔润白玉。挑起个缝隙,里面的姑娘打着哈欠,声音含含糊糊:“明月,我们还没到吗?”
头还没探出来,便被明月按回了座位:“姑娘,外面危险!”
谁知白颂竹半分没听进去,大大咧咧地敞开帘子:“不必这般草木皆兵,我们这一趟是去赎人的,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你放宽了心。”
白颂竹的本意原是想宽慰明月几句,让她不要那么紧张,谁知却起了反作用,明月道:“姑娘你可是白家漕运的当家,自幼便跟着会长风里来雨里去,见惯了这种危机场面,我却不一样……”说到此处,此刻手心儿沁出了汗,握着棒子直打滑,她忍不住又道:“那些人是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真害怕……”话未说完,音儿里带着颤。
“没事的,我保证今天我们会平平安安地带着阿弟回家。”
白颂竹这么肯定,不是因为她艺高人胆大,而是今日之事是她曾亲身经历过的。
上一世白颂竹的阿弟白戈,在外游学三年,归途之中,偶遇一位同赴津洲的友人,名叫赵恒。二人意气相投,便结伴同行。不料,行至途中,二人便在此惨遭劫持,被强行带回山寨。山匪得知阿弟是津洲首富白家的小公子,便狮子大开口一般向白家勒索重金赎人。而如今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白颂竹同上一世那样拿着赎金前往山寨,连走的路都同上一世分毫不差。
正是发生的这些事与上一世别无二致,才更让她确定,自己重生了。
思绪飘忽,前世之事仿如昨日发生。
上一世的今日,白颂竹将两人从山寨里赎回,那位名叫赵恒的友人便以报恩之名,跟着回了白家。赵恒同白戈一样是个书生,学识渊博,为人风趣,再加上生了一副好皮囊……总之那段时间,她与这个赵恒日日朝夕相处,渐渐生了情分。而后便顺理成章地和他,定了亲,成了婚。
后来才知道,赵恒并非什么书生,而是大周王朝的四皇子赵珩御。
是便是吧,左右她爱的是这个人,既然已嫁他为妻,不管他是谁,她都要从一而终的,白颂竹这么想着。那时候,他与太子之间斗得血雨腥风,却又处处被太子压制,身陷囹圄。白颂竹为救他不止一次身犯险境,甚至不惜以整个白家财力,漕运势力全力托举赵珩御。
好不容易他登上高位,白颂竹再也不必日日心惊胆战,担忧他的安危,她以为他们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却没想到,到来的却是她的噩梦。
赵珩御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强扣在白家身上,而后白家一百四十二人被当街斩首在冬至那日,热血染红长街,大雪纷纷下了几日,却依旧遮不住那片刺眼的红。
彼时,白颂竹怀有身孕,太医说她这些年忧思过重,身子孱弱,若要保下这一胎须得万不可心绪激动。太医才走,白家斩首之事便传入耳中,白颂竹不顾宫婢劝阻,向外走去。别人说的,她是不会相信的,她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走到殿门,隔着一扇门能听到赵珩御同别人议事,他们所议是件婚事。三日后,赵珩御要娶棠将军之女为后。
白颂竹自嫁给赵珩御已有三载,入了宫也有半年有余。他从未向众人提及过他娶了妻,众人也只当她是个排解寂寞的红颜知己。或许赵珩御打从心底觉得她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白颂竹推门闯了进去,议事声戛然而止,赵珩御屏退左右,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看着白颂竹没有血色的脸,赵珩御便知晓她为何而来,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想必你也知道了,白家已被处斩。”
从他嘴里说的几个字宛若重锤,敲得白颂竹浑身一震。良久,她怀着不甘问出一句为什么。
刚问出口,便引来他的一声讥笑:“皇位之争九死一生,谁人背后没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白家帮了我很多,你也帮了我很多,我从心里感谢你们。只是……”赵珩御话音一转,目光落在窗外飘零的鹅毛大雪,“如今我已经登到高位,有些污秽就该像今日一样,被埋在雪里,永不见人。念在三年的情谊,我留你一命,只要你能交出白家漕运舆图,我便许你在宫中安稳度过余生。”
三年的感情,她以为他们之间,至少是有几分情谊在的,却只是她的自作多情。所以白家和她只不过是块垫脚石,待他功成名就,便可以一脚踢开了。
白颂竹胸腔一阵气血翻涌,身子一晃,倒在地上。赶来的宫婢看见她裙底染红,震惊不已,手忙脚乱地将她带了回去。赵珩御只站在一旁,眼神冷得像是腊九寒冬的冰。
孩子没了。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盯着顶上的帷幔,不知在想什么。宫婢照顾了她三天,而三天后正是帝后大婚。
这一日,整个王宫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赵珩御高举酒杯与文武百官共同庆祝这盛大的喜事。彼时,此时王宫的一角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照亮了整个夜空。
赵珩御穿着大红喜服匆匆赶来时,白颂竹站在火光前等候许久,她手里拿着漕运舆图,用摄人心魄的口吻对他道:“想要吗?那便过来拿吧!”她向后退一步,火浪在身后燃得剧烈,耳边是噼啪的炸裂声响。
这个东西对赵珩御诱惑很大,大到他无法抗拒。即使知道其中有诈,仍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得到它的机会。
他慢慢向她走去,直到站在她身前。突然白颂竹抬起手臂,哪怕赵珩御做了心理准备,伸手挡住,胸口还是多了一根素花长簪。
可惜这一下扎偏了,没能要了他的命。
赵珩御忍痛推了她一把,白颂竹直接跌入火海之中,火焰将她围困其中,烈焰疯狂地翻腾,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
赵珩御冷声道:“白颂竹,你若将图交出来,朕可以考虑救你一命。”
白颂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举起胳膊,手掌蓦然一松,漕运舆图坠入火海,炽热的火焰立刻将它吞噬。
赵珩御心中的愤怒如同眼前的火焰,却看得白颂竹心中异常痛快。赵珩御扬起手:“放箭!”
箭矢如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身体被锐利的箭尖刺入,疼痛瞬间传遍全身,烈火的灼痛让她感受不到其他疼痛。重重火焰后,赵珩御已被宫人簇拥着离开,人群也跟着散去。
房屋开始分崩离析,房梁在火焰中发出“咔嚓”巨响,而后房梁直直落下,她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四周安静宁和,耳边是车轮滚滚的声响,明月抱着棒子,驾马赶路。正午的日光照在身上,却依旧驱不散身上的寒意。
大约是老天可怜她,给了她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而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重蹈悲惨的命运。
为此,她将上一世的事情细细盘点一番,那时她深陷情网之中,思绪被赵珩御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如今再回想起来,很多事中处处透着蹊跷,却被她忽略了。
譬如,赵珩御怎么会那么巧遇见阿弟?两人又那么巧被山匪劫持?
很多表面上的巧合,其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
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赵珩御就已经盯上了白家。刻意接近白戈,被困山寨,等她来解救,顺理成章地住在白家,深入白颂竹的生活。在白家的日子里,他的温柔、关心、陪伴,让她渐渐陷入了情感的漩涡。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这一切都是他的精心策划。
赵珩御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她。只要能够得到她,就等于掌握住了整个白家的漕运命脉,进而能够在整个津洲漕运中呼风唤雨。所以被抓入山寨也不过是他布下的一个局,只为了引她上钩。
只可惜,重生醒来时,白戈已经被抓到寨子,她还是要遇见赵珩御。同时,她也十分庆幸,幸好重生是在遇见赵珩御之前,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开始。
既然赵珩御设下这层层圈套,她也不能浪费。
这一世,她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了。
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守好白家,便是白颂竹这辈子最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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