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宋锦携着冰绿款步走出了院子。一路上,她心潮起伏,暗自揣测着裴聿清见到她这身装扮时将会流露出何种表情。
宋锦心怀忐忑,刚迈出外院,便被一声娇俏软糯的呼唤止住了脚步。
“宋姐姐!”
江婉儿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色锦秀罗裙,身姿娇俏地蹦跳而来。
江婉儿走近后,瞧见宋锦身上的嫣红绸锦绣花红裙,神色略显不自然,开口问道:“宋姐姐怎么今日穿得这般鲜艳?”
站在一旁的冰绿见着江婉儿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心中顿生不满。
明明自家小姐比她还要小上半月,不过是为人处世更为稳重些,就被这个成天娇滴滴的人这般称呼着。
宋锦倒是并未在意这些,刚欲开口说话。
江婉儿却一脸惊喜地望向拱门拐角处,很快便将宋锦抛诸脑后,欢欢喜喜地跑了过去。
宋锦也随之看了过去,只是一眼,她便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身子瞬间僵住。
裴聿清身着一袭白色绸缎锦袍,缓缓走来。腰间那一抹红色腰带,恰如好处地起到了锦上添花的效果。
他每迈出一步,那晃动的红腰带都令宋锦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终于再次见到他了。
江婉儿一脸笑盈盈地喊道:“大表哥!”
裴聿清神情略显疲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宋锦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正打算也出声唤他一声。
然而,裴聿清却仿若没有看到她一般,从她身旁拂袖而过。
一阵和风拂过,宋锦的衣摆被风吹起,与裴聿清白色锦袍的一角缠绕在了一起,红与白撞到一起好不分明。
清风轻拂过她的面庞,带走了她脸上那一丝欣喜。
宋锦的脸色微微一僵,完全未曾料到裴聿清竟连与她打个招呼的机会都不给。
江婉儿也是一愣,但很快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依然乐呵道:“宋姐姐,我们快走吧。”
宋锦仿若未闻,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江婉儿又狐疑地喊了一声,“宋姐姐?”
宋锦这才如梦初醒,江婉儿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快去前院吧。”
宋锦温和地应了一声,抬眸又看了看裴聿清离去的方向,心中郁闷之情油然而生。
二人离开之后,裴聿清这才从假山处缓缓现身。
小道上宋锦那抹嫣红的身影,让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的裴聿清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随从暨明见状,连忙上前帮裴聿清顺气。见此状况,暨明满脸忧虑,明明昨天还好好的,这怎么睡一夜起来就变成了这样?
尤其是今早他喊公子起床时,喊了好些时候才将公子喊应,公子醒来也是神神叨叨的。
可把暨明给吓坏了,他连忙叫来了府医。府医一番诊断后,只说是心结劳累,加之气温干燥所致。随后便开了副清热降火的药让其服下。
胸腔间好似有什么堵着,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好似回到了上一世他撑着一股气回到侯府那日。
本以为终于能见到她了,可见到的却是她的灵堂……
她比他先一步走了,听府中人说,府医诊断,宋锦这些日子沉默寡言,总是独自发呆。导致郁气结生,心捞气揭气血攻心下而故。
嫣红的身影不断闪现,原来没嫁给自己之前,她是这般明媚鲜艳的。
紧接着,裴聿清猛地咳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溅到衣摆上犹如一颗盛开的血莲。
一旁暨明一惊,整颗心都慌了起来,连忙要去请府医。
“公子,我这就去请府医赶紧过来!”
裴聿清捂着胸口缓和了些许,这才直起身子,神色间带着疲惫吐出两个字。
“无碍。”
暨明不太放心,“要不属下去禀报夫人,就说您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了。”
裴聿清抬了抬眼,看向宋锦离去的方向。
“不必。”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暨明见状也不好再规劝,只好跟着。
到前院没过多久,裴老夫人便招呼着众人前往庭院去赏花。
宋锦走在最后面,她对这热闹的场景毫无兴趣。
她自顾自地缓缓前行,忽然,一个力道从后方挽上了她的胳膊。
宋锦侧头一看,只见江婉儿一脸笑嘻嘻地望着她,“宋姐姐,我们一起!”
宋锦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心中却一片冷然。
一起?一起什么?一起好把她推进水里吗?
上一世的裳花宴,她就是被江婉儿一个踉跄给推进了河塘里。她前脚刚落水,后脚就被李府的一个庶子李覃救了起来。
还不等她从冰冷的河水中缓过神来,就听李覃在那高声说着,自己毁了她的名誉,愿意登门提亲娶她进门。
侯府连问都没问她一句,就将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她一介孤女能嫁入李府已然是攀了高枝。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庶子,那身份也比她高贵许多。
她深知高门大院里的处事艰难,不愿前往。就在定亲前一天,她打算带着冰绿离开侯府。
可就在这一天,李覃却因外出被山匪杀害了。
那这门亲事也只得不了了之。
江婉儿联合李覃算计她一事还是后面她无意听到的,那时宋锦才知江婉儿早在她入府那日,就将她划为了假想敌。
她未投奔侯府之前,府中只有她一位表小姐,故就算她入府后,行事低调,从不招惹,江婉儿还是会膈应。只有把永远的弄出府去,她才会安心。
看着江婉儿心中不喜却还要装作一脸接纳她的样子,宋锦都替她累。
上一世她是暂避投奔侯府,不想惹事,亦也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嫁入世家后院,守着几米高墙余渡一生。
所以对于江婉儿后面的手段小聪明,她也只是独善其身。
江婉儿不知道宋锦早已参透了她心中的小心思,只是一直看着不远处的河塘,寻思着什么。
看到了一抹白影后,她即刻提议道:“宋姐姐,我们去看看河塘里荷花吧!”
宋锦不禁觉得这借口好笑,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现已入秋,哪来的荷花?”
江婉儿脸上一僵,很快装作笨拙的样子说道:“瞧我这脑子,竟连这个都忘了!”
“那我们去看看河塘里的鱼!”她不死心地再次提议道
这算盘珠子打得如此响亮,既然如此,那么她就让江婉儿也尝尝落水的滋味。
走到河塘边时,江婉儿默不作声地放开了宋锦的手腕,打量着她们的距离。
随后她嘴角一勾,刚准备装作崴脚向宋锦靠去。
裴聿清身边的暨明就指挥着几个小厮拿着大渔网走了过来。
“宋姑娘,表姑娘,还请移步庭院,大公子的玉佩落河塘里了,命属下来捞。”暨明说明来意。
江婉儿看了看竹林,并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表面上装作答应。
宋锦面上一愣,上一世可没有这一遭,难道是因为从来一世会导致事件不同。
还不等她想清,身旁的江婉儿就已行动,随着一声惊呼。
“啊一一”
江婉儿已然猛地向她扑来。
宋锦心中冷意传来,本想着刚才暨明要来捞玉佩,还以为江婉儿会就此收手,没想到她竟是铁了心要推自己入水,一心想要算计自己。
她视线扫了一眼面的竹林,也是,人都勾结好了,岂能浪费!
很快,宋锦身子快速一偏,江婉儿心中一惊,没想到宋锦会突然让开,身子不受控制地朝河塘的方向扑去。
似是怕江婉儿落不到水里,宋锦故作出手拉她,实则暗自加了一道力,让她稳稳当当地落到水中。
“啊一一”一道惊呼伴随着落水声响彻云霄。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落水了。
还不等宋锦佯装喊上几句,一道白影便如闪电般迅速跳下河塘。
此人正是上一世跳水救她的李覃。
看着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宋锦洋装惊慌失措,连忙大声呼救起来,
“快来人啊一一表小姐失足落水了!”
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江婉儿被李覃这个外男所救。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几个拿着渔网正准备动手的小厮,顿时不知所措。
要说捞玉佩,眼下这种情形显然不合适。要说捞人,可已经有人跳塘施救了。
况且他们都是男子,倘若贸然营救,不但不会得到赏赐,恐会因为辱了表小姐清白而被责罚。
几人忙把视线投向暨明,暨明眉头紧皱,也只得暂且放下捞玉佩之事。
跑去向正要出门的裴聿清去禀报。
水中的两人扑腾纠缠到一起,江婉儿倒是呛了不少水,李覃费了一番力气把江婉儿带上了岸。
见状宋锦心中冷然一笑,果然是他们俩串通好的,不然怎会江婉儿刚一呼喊,李覃就第一时间跳下河塘。
江婉儿脸色惨白,浑身湿透地瘫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呛咳着。
李覃湿黏的身子虽然也不好受,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他心中就暗自窃喜。
视线盈盈地看向被他救起之人,待看到在地上呛咳的人是江婉儿时,脸上瞬间一愣。
他救的不是宋锦吗?怎么变成江婉儿了?
震惊地神情很快左右扫氏一番,看到本该落水的宋锦,却好端端地站在一旁。
他咽了咽了口中的唾沫,有些手足无措。
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说辞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忘得一干二净。就这么呆呆地愣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似的。
江婉儿的丫鬟春杏也愣住了,怎么她就离开一会儿的功夫,表小姐就落水了。若是让夫人知道,那自己还不得挨板子。
周围正在赏花的贵女们,在听到宋锦的呼喊时,早已无心赏花,匆匆赶了过来,想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着江婉儿浑身湿透还被外男救了起来,不免你言我语地窃窃私语起来。
庭院里,丫鬟急忙地跑去禀报,毕竟在场的都是前来赴宴的,没人能做主。
“不好了夫人,表小姐落水了!”
裴夫人江氏一听江婉儿落水了,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暨明找到自家主子后,也将江表小姐落水一事禀明,原以为他家主子会淡淡表示知道了。
没想到裴聿清一向温和的面庞直接升腾起了怒意,“我不是说让你带人去清开河塘边的人!”
暨明还以为是裴聿清担忧江婉儿落水一事而发怒,很快低头认错道:“是属下没做好,请责罚!”
裴聿清一脸黑沉,扔下一句,“自己去领罚!”就迈着大步走了出去,直奔□□院的河塘。
裴聿清和陈氏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到达的。
裴聿清一看到李覃浑身湿透地站在河塘边,心中的怒火便熊熊燃烧起来,这厮竟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想到上一世,这种人在水中和宋锦有肢体接触,他就怒不可遏。而这一世竟又让他得逞了。
积压了两世的怒火让他再也无法忍耐,冲上去就狠狠地给了他脸上一拳。
李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身子一偏,险些又掉入河塘。
众人都有些懵了,宋锦站得离得很近,她看得清清楚楚,裴聿清这一拳可是用足了力气。李覃的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她有些愣怔,她可不记得上一世裴聿清出手打人。那为什么这一世却截然不同呢?
她想起了丫鬟去禀报时,叫的是表小姐,所以他是因为落水的人不同才动的手?
这一想法让宋锦心中一震,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沉默之际,还是陈氏率先出声呵斥道:“春杏!还不赶紧去帮婉儿拿个披风!”
春杏一听,连忙跑去取披风。
裴聿清在听到陈氏的话后,身子微微一僵,很快看向陈氏身边湿透的女子,竟然是江婉儿。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视线移开,在他身后的位置,他看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宋锦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有庆幸,同时莫名地带着一丝心虚。
李覃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拳,心中气恼不已,他这明明是救人,怎么还能挨打!
“大公子为何出手打人?”他忍不住出言质问道。
即便他只是个庶子,但这莫名其妙地在京城一众贵女面前丢了面子,他也不是毫无脾气。
裴聿清本来稍有好转的心情,被李覃这一问给整笑了,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李覃狼狈却又不敢发怒的样子。
嘴角微微上扬,“想打就打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的声音狂妄又肆意,带着几分挑衅。
李覃被说得脸红脖子粗的,虽心中满是怒火,但也深知自己没有资格与之对抗!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前来赴宴的贵女们见着裴聿清也很是意外,毕竟这可是平时想见都见不到的人物。
一双双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裴聿清,裴聿清眉头微微蹙起,很是反感这些视线。
确定宋锦没出什么事,这才收回思绪,神色冷清,一言未发便先行离场了。
站在一旁的几个女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心中有些可惜没去搭上句话。
她们在可惜的同时,浑身湿透还被打了一拳的李覃却一脸狼狈,闷气憋在心里下不来台。
还是陈氏看着气氛尴尬,站出来打了圆场,“聿清是看婉儿落水了,一时没搞清状况,情有可原。”
“行了,都快去换身衣服吧。”陈氏喊道
被陈氏这么一说,李覃这才脸色稍缓,视线看向了被春杏搀扶着去换衣服的江婉儿。
神情隐晦不明,这计划原本好好的,怎么到了最关键的环节却出了问题!
发生了这样的事,贵女们也没了心思再在此处赏花,纷纷移步内庭。
宋锦没和她们一起,只是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裴聿清那狠决的一拳让她思来想去。
为何和上一世不同,为何他出手打人,难道真是因为落水的人是江婉儿?
想得太过入迷,她一时没有留意前方有人,猛地撞了上去。
鼻尖的酸痛感瞬间传来,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洁白的衣襟,好似有些熟悉。
她眉头一拧,抬头看去,愣了一瞬,声音细微如蚊呐般喃喃唤了一声:“裴……聿清。”
裴聿清背脊挺直如松,头微微低下,映入眼帘的是如受惊之雀的宋锦,她一张小脸满是震惊、无措和愣怔。
但唯独没有娇羞之意。
以至于她唤他名字的那声,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她微微颤动的唇瓣告诉他,他没有听错,她就是唤了他的名字——裴聿清。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她离他如此之近,让他有些心乱。
宋锦看着他喉结动了动,这才意识到他们靠得很近,这个角度远远看去,就像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似的。
她连忙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神色略显仓皇:“抱歉,我没注意前方有人。”
裴聿清恢复了淡淡的神情,只说了句:“无碍。”
说完,宋锦也未再开口。
裴聿清终收回看她的视线,转身抬步离开。
宋锦还站在原地未动,视线中裴聿清的衣摆轻微拂动起来,余光瞥见他出手打人的那只手骨节处带有污泥。
她心思一动,出声喊住了他,“大公子。”
许是没想到宋锦会主动喊住他,裴聿清身子微微一顿,调整好不明的那股思绪,这才缓缓转身,“有事吗?”
宋锦面容温和,拿出自己的帕子,“大公子手上有污泥,可以拿帕子擦净。”
裴聿清面色微微一动,他定定地看着宋锦手上的帕子,神色复杂难明。
半晌他才有所动作,“不必。”
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帕子,将手骨节处一点一点仔细擦干净。
裴聿清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而瘦削,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纹路。
宋锦一时不察看迷了眼,还是裴聿清擦净后收回了手,她才如梦初醒般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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