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鬼魂后,月禾便一直在明昭屋里飘荡。两三个月过后,她发觉在月圆之夜不仅能摸到人间的东西,也能附身到人的身上,就是人们常说的鬼上身。
月禾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后,第一个去找的便是姜仪。
缘由是在姜家飘荡了许久,月禾发觉姜仪一直在试探明昭,很可能她早已怀疑明昭就是那日放火的剑客。
于是,月禾准备借姜仪的嘴将实情说出来。
她飘到清水居时,姜仪已经歇息了。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月禾的魂魄轻而易举的穿进了姜仪的身体。
顿时,姜仪身体中的月禾睁开了眼睛。她起身下榻,走到明昭的居室门前。
月禾敲了敲门,门后立刻传来了明昭的声音:“谁啊?”
月禾道:“是我。”
闻言,明昭赶忙开了门,两眼放光的望着屋外的人:
“少主,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
月禾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冷笑一声:
“你看不出来姜仪在试探你吗?”
明昭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问:
“少主……你在说些什么?”
月禾又道:
“以后别天天围在姜仪身边,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起从前种种,月禾更加气愤。
她接着说:
“还有,你从前……”
就当月禾想将从前的事都告诉她时,身体里的姜仪似乎醒了,不仅醒了,还一个劲儿的挤着她的魂魄,挤得月禾站不住脚,让她被迫弯腰扶着门框,尽力支着身子。
明昭一脸担忧的搀着她的胳膊,忧心忡忡地问:“少主,你这是怎么了?”
月禾被身体里的力量挤得说不出话,一张脸煞白,面上没有任何血色,浑身乏力的倒在门框边上喘气。
即便如此,月禾还是尽力扒开她搭在姜仪胳膊上的手:“不许扶她……”
只是声音太小,明昭没听清,她扶着姜仪进屋:“少主,你先到屋里歇着,我去找医师。”
屋前有个半掌高的门槛,浑身无力的月禾被明昭搀扶着进屋,进屋时脚却没法抬起来,于是,她防不胜防的被那门槛绊了一下。
这一绊,将月禾的魂魄绊出了姜仪的身体,也让姜仪不小心将明昭扑到在了地上。
明昭忽视了摔倒在地的疼痛,她撇过脸,红着脸轻轻推了推姜仪:“少主,你先将我放开,我得去找医师。”
姜仪拿开了放在明昭腰间的手,翻身倒在了一旁,她闭着眼,仰着头,难受的抚了抚额头,道:“抱歉。”
飘荡在一旁的月禾看到这番场景,当即想要再次附身。
只是姜仪醒了后,附身便没那么容易了,月禾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姜仪清醒过来后,便将要出门找医师的明昭喊了回来:“医师不用找了,我歇会就好了。还有,我怎么来这里了?”
明昭道: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梦游吧……那我送少主回去?”
“不必麻烦了,天太晚了,我在案台边上靠会就好。”
说着,姜仪便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案台边上,那儿放着几张软垫,凑合一晚上不成问题。
看着倒在软垫上的姜仪,月禾心里莫名的窝火,她道:“不许睡这里!这是我的位置!”
鬼魂见不得太阳,所以月禾每日都窝在案台旁的墙角处,那墙角是个见不到太阳阴凉地,是鬼魂绝佳的庇护所。
姜仪不为所动,只是皱着眉揉着太阳穴。
明昭也走到了案台边上,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床榻,道:
“要不少主睡床吧,我不太困,靠会就行。”
姜仪摆了摆头:
“不必管我,你先歇息。”
明昭只好躺到床榻上,不过这一晚上她睡得心神不宁,案台那边冷得很,今夜风又大,那儿又没有被子,也不知道姜仪睡得安不安稳。
于是,明昭三番五次的起身往姜仪那儿望一望。
靠在墙角里的月禾强忍下一剑刺死姜仪的冲动,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咬牙切齿的闭上了眼睛。
听着屋外的风声越来越大,明昭最终决定起身替姜仪盖层毯子。
当她怀里抱着毯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案台旁,想要弯腰将毯子盖到姜仪身上时,姜仪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一手攥住明昭的手腕,眼底寒气逼人:“做什么?”
明昭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
“我怕少主着凉,给少主盖层毯子。”
闻言,姜仪望向了落在地上的毯子,过了一会儿后,她才缓缓送开了手,将毯子捡起来盖在了自己身上:“抱歉,我不太习惯睡觉时有人靠近。”
说完,便侧过了身。
这时,缩在墙角的月禾忽然睁开了眼睛,冷不伶仃的来了一句:“还不明白吗?摆明了是怀疑你。”
明昭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有些失落的躺回到了床榻上。
在姜家待了这么久,月禾早已习惯明昭每日围着姜仪转,姜仪跟她说说话,她就高兴得不得了,姜仪冷落她一会儿,她就要失落一整天。
就因为夜里姜仪那个冷冰冰的眼神,明昭连着两日食欲不佳,月禾看着摆在桌上的饭菜,急得恨不得亲自喂到她嘴中。
“小姐,好歹吃一些吧,若是你明日还不吃饭,我就去将姜仪杀了。”
明昭对着饭菜自言自语:“为什么少主这两日不理我?”
月禾冷笑一声:
“姜仪这人就是那样,看上去对谁都好,实际上对谁防范有加。”
最后,桌上的饭菜只吃了几口,明昭便去练剑。练着练着,忽然有剑客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说沧澜宗的人打上来了,家主带着人去应战,听说损失惨重,家主受了重伤,性命也危在旦夕。
闻言,明昭赶忙问:
“那少主呢?”
“这两日在闭关,已经让人去同少主说此事了。”
听到消息的姜仪立刻出关,与沧澜宗的这一站损失惨重,家主伤势严重,不久后便离开了人世,姜仪便从此成了姜家的家主。
成为家主的第一件事便是查内鬼。想必沧澜宗定是摸清了姜仪在闭关,这才挑好日子来偷袭。
姜仪成为家主后,与明昭见面的次数更少了,明昭心情也越发低沉。
月禾常常借着月圆之夜这天来哄她开心,只是月禾做的那些事在明昭眼里都是闹鬼。前几回,明昭还有些怕,但闹鬼的次数多了,明昭便习以为常了。
有一日,明昭甚至在正堂上点了几根香烛,烧了一盆纸钱,又摆了一些美酒与鱼肉,她对着香烛拜了拜:
“那个,今日中元节了,我给你摆些香烛,烧些纸钱,你就不要一直缠着我了。”
月禾嗅了嗅香烛的香烟,刹那间,月禾觉得自己精神充沛,身体充满了力量。
“几根香烛就想赶我走?”
在明昭屋里游荡了许久,月禾同她说过许多话,不过这回,明昭似乎听到了她说话,不仅如此,还见到了她的魂魄。
明昭指着香烛对面站着的女子,吓得瞪圆了眼睛:“你就是那个鬼?”
“嘘……”
见她能见到自己后,月禾赶忙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巴:
“别喊,别把其他人引来了。”
明昭被她捂得喘不上来气,憋得满脸通红,但还是拼尽全力的点了点头。
月禾这才拿开了手:
“放心,我不会害人。”
明昭站在原地顺着气,月禾将摆在正堂的美酒和鱼肉都端到了桌上。
“摆在那儿糟蹋东西,还不如吃了。”
明昭不敢不听这只鬼的话,于是她乖乖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明昭忽然说:
“听说不能投胎转世的鬼都是有冤屈的。”
月禾吃着菜,淡淡的道:
“没什么冤屈,我只是想见小姐。”
“那你为何一直待在我屋里?”
月禾道:
“你就是我的小姐啊。”
明昭一脸震惊地指了指自己:
“我?”
“嗯。”
月禾点点头:
“只是从前的事你都忘了。”
“从前有什么事?”
月禾手中握着筷子,她望着面前的明昭,忽然回想起了从前逃亡的那段日子,恍然觉得明昭如今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会被官兵追杀,也不会想起伤心事。
想到这里,月禾仰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没什么,我认错了。”
一杯酒下肚,月禾觉得胃里像火烧了一般,她放下酒杯,继续道:“我在姜家游荡了许久,好心提醒你一句,姜仪一直都在试探你,她从没相信过你。”
闻言,明昭立刻变了脸色:
“少主才不是这种人。”
“算了,早料到你不会信。”
说完,月禾便开始埋头吃菜,吃着吃着,她的身体开始慢慢消失,原本握在手中的筷子忽然掉在了桌上。
“嘭”的一声,明昭闻声抬起头,发现方才坐在她对面的那只鬼没了踪影。
月禾这才发现,若是鬼魂长期飘荡在人间,总有一日是会魂飞魄散的。比如现在,她察觉到自己身体的能量变得越来越微弱,即便后来到了月圆之夜,她也没法握住人间的东西了。
明昭却慢慢习惯了屋子里还有只鬼,也习惯每日同她说些话。
说的大概是白天练剑时发生的趣事,有时也同她讲今日与哪些剑客又起了冲突……
月禾坐在墙角里回应她:
“小姐,没想到你在练这种简单的剑法。”
“别难过,有机会我一定将这些卑鄙无耻的人杀了。”
“……”
可月禾很清楚的知道她如今已经握不住剑,更别提杀人了。想到这里,月禾垂头丧气的窝在墙角,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曾经握剑的双手,沉默了许久。
月禾想,自己应该离魂飞魄散的那天不远了。
特别是在下一个月圆之夜时,她的这种感觉越发清晰。
那日夜里的月亮格外的亮,月禾却莫名的焦灼,因为明昭还未回来,而在平时,明昭这个时候都在屋里同她说话。
月禾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屋外忽然乌云密布,竟将原本明亮的月亮给遮住了。刹那间电闪雷鸣,天上淅淅沥沥的落起了雨。
月禾预感不妙,赶忙飘出去找明昭。围着姜家找了许久,这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明昭。
明昭抱着膝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即便她手边有把伞,却任由雨水将身上淋湿了。
月禾下意识的想将她手中的伞扶正,却在挨到伞把时发觉自己握不住东西,看着自己的手掌穿过伞把,月禾无措的愣在了原地。
明昭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她问:
“是你吗?你来找我了?”
月禾坐在了她身边,陪她一起淋起了雨。雨水穿透她的身体,她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明昭向往常一样同她讲了今日发生的事,她说苏眠不公,明明都犯了错却只罚她。
她说老天爷也不公,明明方才天气好的很,怎么她刚要回去歇息,便开始落雨……
听着明昭的这些话,月禾心酸得很,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听她的小姐说话了。于是,月禾慢慢将脑袋靠在了明昭肩上,这是她曾经她只敢想却不敢做的事。
明昭忽然颤了一下肩膀,她望向空无一物的右肩,道:
“你……现在是不是也很难过?”
渐渐的,月禾感受不到冰冷的雨水。她看着慢慢模糊视线,道:
“小姐,这回我真要走了。”
明昭听不见月禾的声音,依旧自顾自的同月禾说话。明昭让她不要难过,告诉她做鬼其实也挺好的。
明昭还说若是有人欺负她了,她去给她报仇雪恨……
月禾听着明昭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明昭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可她却清楚的知道,消失的不是明昭。
是她即将魂飞魄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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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番外六·月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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