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年利落地翻出许家的院墙，走进无边的夜色中。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沈冰卿的关雎院的院墙上，夜已深，四野一片寂静，她的屋子里却还亮着灯。
秦江年轻轻皱眉，所以说，他见她时总是不喜。
她生得太美，若是白日里得见，不过是乱一乱他的心神，夜里想起时，却成了缠绵刻骨的蛊毒，总是令他情难自控。
秦江年握住右手被沈冰卿咬出的伤痕，收紧的力道使伤口重新泛起疼痛，他闭了眼，又睁开，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却就在这时，窗户被人从里头推开，一道纤瘦的身影不期然地落进秦江年的眼中。
少女穿着雪白的中衣，外头搭了件轻纱的外衫，头上卸了钗环，一头青丝顺柔如瀑，一半垂在背后，一半搭在胸前。
她站在窗前，眉梢眼角有些耷拉，瞧着满腹心事，似在看月亮，又似在看悠远的夜空。
秦江年看着沈冰卿，沈冰卿看着月色，月色朗朗昭昭，她却比月色更皎洁如玉。
良久，沈冰卿沉沉地叹息一声，眉间清愁越发地沉郁。
秦江年忽地生出一股冲动，想上去替她抚平眉间褶痕，问一问，她是不是还在因为他白天的举动不高兴？
不一会儿，沈冰卿回身吹灭了灯，脱了鞋子上床，放下了床帐。
屋子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秦江年跳下墙头，走到那扇窗边，两只胳膊交叉抱着，仰头靠在窗棱上，用她看过的角度看夜色。
秦江年许多次在夜里想起过沈冰卿，每一次，她都像一味迷情香，令他沉沦，令他不能自已。但今日真的得见，却觉得在这样的夜里，她是一段如水的明月光，夜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夜，他却无端端地因她而生出了静好的感觉。
屋子里的沈冰卿，睡得不大安稳。
她梦见秦江年，他赤红着眼看她，眼中是勃然的怒意，他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想说自己是被人下了药，是被迫的，可是她浑身都疼，说话十分费力，秦江年根本不等她解释，抽出一把匕首，插入她的咽喉，然后将她从山上扔进了滚滚江水中。
“痛，好痛……”
秦江年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沈冰卿的呼痛声，声音很低，似乎是极力隐忍着。他心神一凛，立时将手往窗台一撑，整个人迅速进了屋里，三两步奔到榻边，掀起了软烟罗的帐子。
没有想象中的危险，少女仍旧好好睡在床上，只是她嘴里不停地说着“好痛”，似乎是被梦魇住了。
秦江年松一口气，见她娟秀的眉眼都皱到一起，忍不住伸出手，想抚一抚她的眉心。
快要触到她时，却又顿住了手。
他是在做什么？
秦江年敛了眉眼，想把手收回来，榻上的少女却忽然捉住他的手，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般，她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呢喃，“好冷，我好冷……”
秦江年浑身一震，像是有什么顺着胳膊窜到了心里。
他不敢吵醒她，于是胳膊搭在床沿任由她抱着，就着这个姿势慢慢蹲下，自个儿曲起一只腿坐在地毯上。
秦江年茫然地想，他一定是病了，浑身十分僵硬，心子像要跳出胸腔。
过了许久，沈冰卿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眉间松开，睡颜静美，抱秦江年胳膊的力道也松了。
秦江年试着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略一动，便听道她口齿清晰地叫他，“秦江年。”
“嗯？”秦江年顿了动作，细细辨她的声音里没有恼怒，轻轻应了一声，不自觉地放柔语气，纠正道:"是许江年。"
沈冰卿松开他的胳膊，翻了个身，却是没有再说话。
秦江年等了阵，转身去看沈沈冰卿，她睡得脸蛋红扑扑，呼吸绵长而又均匀，这才明白她原来还是在说梦话，她梦见了他。
也不知怎的，他就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月亮沉下去，只有东方的夜空中亮着一颗星，天快亮了。
秦江年摸摸怀中从陆小姐那里得来的东西——城门快打开了，他得出城去城郊。
秦江年起身走到窗边，又回过身，走到在床边蹲下，轻轻地对床上熟睡的人道：“白天的事，对不起。”
……
沈冰卿一觉睡到辰时末才起，听到她起身，念春和知夏连忙进屋伺候。
丫头们绞帕子的绞帕子，开窗户的开窗户，屋子里连空气都鲜活起来，沈冰卿却犹有些懵。她昨夜好像做了很多梦，先是梦见秦江年杀了她，将她丢进了江水中，后来却又梦见秦江年救她，还跟她说对不起。
沈冰卿无声叹息，秦江年连在她梦里都是这么喜怒无常，真是……
“哎，小姐，你看这花！”开窗的知夏忽然惊讶出声。
沈冰卿回过神，转过头去，入眼便看到窗台上摆着一捧花，是长在田间地头的那种野花，细碎明丽，生机勃勃，在清晨的阳光中闪着碎光，竟是还带着露珠。
“这里怎么会有野花……”知夏念念叨叨，将花捧过来给沈冰卿看。
沈冰卿接过花，放到鼻端轻嗅，却先闻到一股清苦的药味，似乎，是某种外伤药的味道，她一怔，将花束还给知夏，重新又轻嗅自己的手。
没有花的味道遮掩，那股药味越发明显。
“小姐，这花要丢了吗？”念夏接过花，问道。
沈冰卿看着自己的手默然片刻，心中终究一软，“还是摆着吧。”
*
沈冰卿用罢早饭，先出门去转了一圈。
城中以东为贵，东内城住着的都是高官勋爵之流，这些人家里累世富贵，家中养得许多闲人，因此城东的茶楼生意总是格外的好。
沈冰卿去了一家叫做怡心阁的茶楼，刚进门，便听得台上的说书先生嗓门豁亮，“自古美人爱才子，古有薛洪度爱元微之，今有花魁女爱榜眼郎……”
说书先生姓许，是位老秀才，科举虽不顺利，说书却是好口条，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将花魁与今科榜眼李公子的定情故事说得绘声绘色，直听得堂中茶客抚掌的抚掌，叹息的叹息。
更妙的是，故事缠绵悱恻，那花魁女到底是哪一家哪一个却十分含糊，这个也像，那个也像，听着真真的，要验证却也找不到人。
沈冰卿眉头微挑，她付的二十两银子还真是物有所值。
“咱们去城郊的庄子住一段时间吧。”沈冰卿盘算着这事儿的进展，放了手中的茶杯，对跟着的知夏道。
秦江年：卿卿梦见我了，开心。
沈冰卿：在梦里都这么讨厌，糟心。
城郊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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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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