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峰稳住身形,长剑在手心微微颤抖,呼吸间带着战斗后的喘息。
他强忍剧痛,一手紧按着胸口,吐出一口黑血。
“师父!”弟子们惊呼,声音中满是恐慌和担忧,纷纷围了上来。
“掌门!”身边的长老们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闻山长老迅速上前,目光凝重地搭上季承峰的脉搏,刹那间,他的脸色如乌云密布,阴沉得吓人,他沉声道:“是中毒!”
季承峰回想起与独孤云乾的激战,心中泛起苦涩。
那魔头的实力远超他先前的估计,为了将其击退,他几乎用尽全力,表面上看似他胜,但他却还是没有躲过他下的毒,他按住手背上的伤口,这魔教的毒这般霸道,一点伤口就可以让毒素在身体里快速蔓延。
季承峰所中的毒,名为“蚀骨”,乃魔教秘传的至邪之毒,其恶毒之处不在于立即夺命,而在于它那无孔不入的侵蚀与无休无止的折磨。
此毒与血液交融,渗透骨髓,剧痛会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每一次发作都像是有千万虫蚁在体内肆虐,啃食着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神经。
尤其当中毒者试图调用内力,以期抵抗这无边的痛苦时,那毒效便如烈火浇油,更加让人痛不欲生。
随着时日的推移,面对这无尽的折磨,生不如死的念头会悄然滋生,再加上没有解药,最终,许多人会选择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寻求解脱。
弟子们都在师父的院子里守着,欧阳先生和几位长老则在房中想办法为季承峰解毒。
柳慕之心中如烈火烹油,上前一步想要进屋,却被一旁的傅明昭拉住,他的眼中是担忧还有犹豫,他知道柳慕之想做什么,宋时和顾弛霜也明白了柳慕之的用意,他们想劝阻,但师父危难在即,生死攸关,真是左右为难。
柳慕之朝他们点点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没事的。”说完便推门进了屋。
柳慕之进到房中的时候,就看欧阳先生在为师父施针,守在房中几位长老看到柳慕之进来,都面色沉重。
柳慕之向各位长老行礼,然后又看向欧阳先生,语气里带着隐忍的急切:“欧阳先生,可不可以让我试试。”
欧阳先生放下手中拈着的一枚细针,眸色闪烁,蹙眉道:“慕之,你……”
“我是药人,或许我的血可以救师父,欧阳先生,让我试试吧。”
“你根基伤损本就未愈,大量放血对你的身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甚至还会减损你的寿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慕之,你知道吗?”展眉长老的眼中满是对柳慕之的怜爱和心疼。
“我知道,只是此刻师父危在旦夕,我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不可以!你身为门中弟子,又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这世上哪有叫弟子舍身向死的道理?就算是掌门自己,他也不会同意的!”闻山长老道。
闻山长老就是如此,明明担心师父担心得不行,但还是要守着那套礼教礼法,一点也不知道变通,但柳慕之知道他这样做也是在保护他。
“只要我好好修养,欧阳先生为我多开些汤药调理,放些血而已,没事的,是吧?先生。”柳慕之目光恳切地看向欧阳先生。
“这……”欧阳先生犹豫着。
“不可!”
“绝对不可!”
柳慕之急的双膝跪地,把几位长辈看的心疼不已,连连叹息。
闻山长老过来要扶他,柳慕之却摇头,眼中满是倔强。
“你这孩子,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这般的倔脾气。”
柳慕之眸光坚定:“长老,师父是武林盟主,如果他倒下,江湖上不知要有多少邪门歪道趁此滋事,不论怎么样师父不能有事。
当初是武林盟把我从魔教中救出,又是师父将我留在青龙山庄,还收我为亲传弟子,授我武艺,诲我道理,在我的心里,师父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如今师父为了保护我才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我明明有可以解救的方法,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安危而置师父于不顾,袖手旁观呢?
我相信此刻换作是任何其他的师兄弟,都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长老,就让慕之任性一回,全当是报答师父的教诲之恩,成全慕之吧!”
慕之深深地伏下身去,将额头抵在地上,以最谦卑的姿态表达着自己的决心,这让长老们都红了眼眶。
“好孩子,好孩子……”
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闻山长老擦了擦眼角的泪,又连忙伸手去扶柳慕之,柳慕之抬起头,泪眼涟涟,却依旧执拗地看着长老们。
在柳慕之的坚持下,长老们最终还是含泪点头同意了。
日暮晚照,夕阳如血,天边的霞光将整个天幕都染成了绚丽的绯红,紧闭的房门缓缓开启,弟子们的心跳加速,一个个都紧张担忧得屏住了呼吸。
三位长老神情复杂地陆续从屋内走出来,弟子们焦急地簇拥上前,刚想问询情况如何,看向屋内的目光却都凝滞住——
只见欧阳先生抱着已经昏迷的柳慕之慢慢从屋内的阴影中走出来。
柳慕之像是玉人一样,长睫紧闭,那样的安静脆弱,绯色的夕阳如轻纱般笼罩在他的身上,好似为他点妆,他美得那么不合时宜,叫人心碎。
缠在垂坠的手腕上还透着殷红血色的绷带,以及从屋内散发出来弥久不散的浓烈幻魂花香气,都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师父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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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承峰喝了柳慕之的血,解了身上的剧毒,虽不必再受蚀骨之痛,但剧毒给他身体造成的伤害却不可逆转,他的內府伤损,功力与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可以说是一落千丈,但为了不引起门中弟子们的担忧与江湖动荡,这件事仅欧阳先生与几位长老还有顾弛霜知晓。
季承峰原本就打算将青龙山庄掌门之位传给顾弛霜的,如今这个时候倒成了最好的契机。
这段时间门中大小事务都慢慢开始交由顾弛霜处理,顾弛霜向来做事有条不紊,妥帖得当,又是个稳重的性子,在几位长老们的协助之下,把事情处理的都很完美。
季承峰心中很是欣慰和满意,将青龙山庄交到顾弛霜的手中,他很放心。
这日季承峰和往常一样把顾弛霜叫到身边说话。
季承峰问:“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
顾弛霜眸色沉下去,摇摇头:“未有进展。”
“慕之那边,你多多看顾着,这孩子你别看他平日里温吞,其实也是个倔脾气,如今身体好不容易养起来一些,不能再让他出任何意外了。”季承峰坐在榻上,语重心长地叮嘱。
顾弛霜点点头:“驰霜明白,师父放心。”
季承峰垂眸长叹一口气,如何放心啊……
而柳慕之呢就每日乖乖地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静养身体。
他看着桌上一大碗红枣莲子汤,拿勺子搅了搅,默默叹了口气。
——主人,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柳慕之摇摇头:“总觉得自己像在坐月子……”
系统噗嗤一声笑了。
——主人,你身体这样不好,又失血过多,整个山庄上下都生怕你出点事,这何止是坐月子啊,分明就是把你当金娃娃养呢~~
“就是这样才叫我心中不安啊……”
这顿顿都是精心搭配烹制的好下口又营养的吃食菜肴,饭后还会有一盅补气养血的羹汤,这些柳慕之倒是可以理解,但除此之外,只要关于柳慕之的事,整个山庄上下都格外的注意,就连他出院走走,都有师兄弟们紧张兮兮地问他去哪里,然后要陪着他一起………
柳慕之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但这种关心叫柳慕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悬悬的,柳慕之说不出来。
“或许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吧,”柳慕之俯身摸了摸乖乖蹲在他脚边的满月的头,“是吗,满月?”
满月吐着舌头,朝柳慕之摇摇尾巴,然后突然站起来看向门外,柳慕之抬头就见顾弛霜拿着两本书册走了进来。
“师兄……”柳慕之想站起来,可起的一下太猛,眼睛一花险些站不住,好在顾弛霜快步跑过来扶住了他。
“小心!”
柳慕之见顾弛霜的俊眉都皱成了一团,伸手拍拍顾弛霜的手臂:“没事的师兄,不要担心,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顾弛霜扶着柳慕之坐下,看到桌上的羹汤还未动,问:“怎么不吃?没胃口?”
柳慕之摇摇头:“刚刚有些烫,所以想凉一凉再吃。”
顾弛霜点点头。
柳慕之看到顾弛霜手上的天下奇人异闻录,问:“找到了?”
“嗯,找到了。”顾弛霜将书递给他,“不过只有两册,还有一册还未寻到。”
柳慕之拿过书,笑的眼睛弯弯的:“没事,这两册够我看一阵了,谢谢师兄~”
顾弛霜眼眸深邃温柔,看着柳慕之的笑,嘴角也勾起一个笑。
而后他用指背碰了碰红枣莲子汤的碗壁,说道:“已经放温了,先喝吧,书一会儿再看。”
柳慕之把书册到桌上:“嗯,好。”
而后拿起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地喝,脚边的满月发出嘤嘤的声音,柳慕之就从桌上的碟子里拿了块糕点给它吃。
他看着满月吃的高兴,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问顾弛霜:“对了师兄,宋时去了哪里?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他?”
自从那日他失血昏迷,醒来后就都没有看到宋时了,按以前,宋时都是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怎么这两天反而都没有出现。
他一直想问来着,但身体状况真的太差了,再加上这段时间山庄里事情多,师兄弟们都很是忙碌的样子,所以他一直没机会问,这次终于问了出来。
顾弛霜也拿起一块糕点给满月,道:“下山执行青龙令去了,这几日不在山庄里。”
“哦~怪不得。”柳慕之心想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不然宋时不可能不来看他的。
等喝完了汤,顾弛霜陪他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柳慕之拿起一本书册倚在榻上翻看,下午闲来无事,还去令诏堂里转了转。
“我看慕之气色红润了些,最近觉得怎么样?”叶远湛问。
柳慕之摸摸脸:“好多了,多谢师兄关心~”
叶远湛笑了笑,拿起茶壶为柳慕之斟了杯茶,语气里都是关怀:“这样我们就放心啦。”
叶远湛和柳慕之坐在桌边闲聊,燕伯予在一旁案几上写着什么,满月在门外欢脱地扑蝴蝶,令诏堂此刻是说不出的宁静安和。
柳慕之看到挂着青龙令牌的架子上少了许多青龙令,心想近日去执行青龙令的师兄弟们很多啊,不知是不是魔教的原因。
“师兄,宋时他是去了哪里执行青龙令?”
叶远湛的手一顿,杯盏叮的一声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他抬起眼看着柳慕之询问的目光,一时竟答不上来。
“烟州。”一旁原本专心写字的燕伯予立刻接上叶远湛的气口,接口说道,“宋师弟去了烟州。”
“对对,去了烟州呵呵,”叶远湛立刻附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最近事多,我头都要昏了哈哈哈。”
“烟州?”柳慕之有些惊讶,烟州不远啊,怎么宋时去了五日都未回来,“有说何时回来吗?”
“这个也说不准,应该快了。”叶远湛嘻嘻笑着:“嗐呀宋时他啊可会挑地方了,如今三月烟州杏花开了,他赶着花期去,兴许是看花耽搁了,去年这个时候他也是特意要去烟州执行青龙令呢,我看他对烟州啊,情有独钟呢~”
柳慕之想起来了,去年宋时确实也是赶着花期去了烟州,还给他带了好吃的杏花酥糖,那时的自己才刚入青龙山庄,没想到一转眼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们曾经还约定要一起去烟州看杏花呢,只可惜自己现在身体不好出不了山庄。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宋时才在他昏迷时去烟州,想带些杏花酥糖回来能让他醒后就吃上吧,想到宋时一直是这样的用心,柳慕之觉得心里很甜,又有些惆怅,总感觉物是人非,如果他还和以前一样身体倍儿棒,他该和宋时一起去烟州的,顺道还能看看贺笙。
对了,贺笙!
他可以给贺笙写信呀,问问他的近况,还可以问问他有没有看到宋时。
这样想着柳慕之也不在令诏堂久留了,稍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起身离开了。
而他不知道他出门后,原本看似若无其事轻松自在的燕伯予和叶远湛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久久的久久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差点露馅,还好你反应快,”叶远湛松了一口气,目光从门外收回,转向燕伯予,“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撒谎呢,可以啊,居然能这样面不改色。”
燕伯予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和你学的。”
叶远湛撇撇嘴,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语调中满是担忧:“也不知能瞒多久。”
燕伯予沉吟片刻:“能瞒多久瞒多久吧。”
叶远湛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也不见了,暗暗叹了口气。
院外春光明媚,令诏堂内却是死一样的沉寂,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欢声笑语。
瞒着啥呀?偷偷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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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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