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昭还没进院子，就听里面传来了满月的叫声，他脚步一顿，心中一紧，隔着院墙仿佛能看到柳慕之在院内和满月嬉戏的样子。
他眼眸微颤，不自觉放慢脚步，走到院门口往里看，只见满月正满院子追着李还归跑，带起地上的槐花花瓣纷纷扬扬，眼中那自欺欺人的光暗了下去。
是啊，他已经走了，又怎么会回来和满月满院子嬉戏呢………
跑的脸蛋红扑扑的李还归突然蹲下身，看着已经长得如小山般的满月，道：“你被宋师兄抱回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大呢。”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满月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李还归，跟着李还归的比划歪了歪头。
李还归突然悲从心起，上一刻还笑眼弯弯的，下一刻就卸下了所有伪装，哭了出来。
这次他却不是以前那般放纵大哭，或许是长大懂事了吧，他只是抱着满月无声地哭泣，忍不住了才发出几声呜咽。
满月都长大了，可他们都看不到了………
“呜呜……”
傅明昭慢慢走过去，蹲到李还归身旁，将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地顺着。
李还归哭完了，拿袖子擦了擦脸，含着鼻音道：“明昭师弟，我们一起去长宁谷吧，我想他们了。”
傅明昭的眼睛也红了，点点头：“好。”
后山的长宁谷，有一座陵园，是专门安葬青龙山庄亡故之人的地方。
这次围剿魔教行动很成功，但伤亡也是难免，长宁谷中也因此立了新冢。
柳慕之因药人之故，尸身不败不腐，加之他不再是青龙山庄弟子，无法葬于弟子陵园，季承峰则按照最高规格礼制将柳慕之封于水晶棺内，与青丝映柳剑一起安置于长宁殿的墓室之中，灵位与历代青龙山庄先辈一起受香火供奉。
柳慕之舍己为公，付出自己的一切，才换来如今武林安宁，这香火这供奉他受得起。
“原本还想着一起接慕之出天水涯的，却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李还归语调哽咽，眼中又盈满泪水。
傅明昭摩挲着手中的青龙玉佩，看着柳慕之的牌位久久未言。
这枚玉佩到最后也没有亲手交还到柳慕之的手上。
如今却成为了他最后的念想，傅明昭便贪心地私藏了起来，以此慰藉他的心。
等出了长宁殿，他们又去了弟子陵园，为其他师兄弟们上香。
李还归依依不舍地停留在一个墓冢之前，墓碑上朱砂填字，端方肃穆写着的是——青龙山庄弟子宋时之墓。
看着上面的名字，李还归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他伸手抬袖，将石碑上沾惹的一片落叶拂去。
这段时间，李还归真是把他前半生没哭的眼泪全都哭完了，明明剿灭魔教是好事，但是李还归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慕之和宋师兄都离他而去，就连顾弛霜，也在丧礼结束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天水涯里思过。
“大师兄已入天水涯九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李还归回去的路上喃喃道。
“大师兄有他的苦衷，他需要时间，等想通了就会出来了。”傅明昭开口劝慰。
不仅是顾弛霜，山庄的所有人都需要时间。
天水涯，静思亭。
顾弛霜一身玄色素衣盘膝打坐，山风孤静，可他的心却不静。
所有人都知道顾弛霜入天水涯是为了自省自罚，可他带领武林盟剿灭魔教功不可没，是英雄啊，其中发生的一切无奈何和不得已，错综复杂又怎么论得清、道得明？
不必要的牺牲只怪天意弄人，没有人责怪他，从始至终真正原谅不了他的一直是他自己。
他以为他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把他们救回来，可到头来他最想救的人，一个都救不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日在幻魂花禁地，慕之是怎样在他的怀中慢慢变冷，更忘不了在暗牢中看到宋时时的情景。
那日他杀进魔教暗牢，劈开牢门来到宋时的身边，拨开他脸上乱糟糟的头发，可露出来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暗牢中这个被铁链锁在墙壁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宋时。
可他却穿着宋时的衣服，戴着宋时的玉玦，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想都不用想必定是独孤云乾的手笔，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找个人假冒宋时，是为了骗谁？慕之吗？
为什么？
后来，顾弛霜在旁边的牢房中找到了真正的宋时，他满身血污，被一卷草席盖着，早已断了气。
顾弛霜跪在宋时身旁，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平日里如阳光般明朗的宋时，此刻却冰冷地躺在自己面前，怎么能不叫他肝胆俱裂，悲痛欲绝呢？
他还是来晚了，来晚了………
后来慕之满眼期待和紧张地问他，问他有没有救出宋时，宋时还好吗？
顾弛霜害怕了，他平生第一次这样怕，怕到不敢把真相告诉慕之，他不能、更不忍心……
所以他再一次隐瞒欺骗了慕之，告诉他，宋时没事，要他别担心……
他因为自己的爱恋贪念，对柳慕之动情，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做了错事，他没能保护好慕之，又没能救回宋时，就连和慕之的最后一面，他还在欺瞒他。
所以他才把自己关在天水涯内自省自罚。
可他身为青龙山庄弟子，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他不能一直在天水涯里，他不敢再贪心。
十日，他只要十日，不去想什么武林什么责任，只在天水涯里沉静自己的心，面对自己的情……
待明日最后一日之后，他便会走出天水涯，继续肩负起他的使命和责任，变回那个清冷持重，从不叫人担忧操心的大师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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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番外二 天水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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