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吃席打包回来的剩菜虽然也有肉有菜,但是因为在窗台上放了一天,结了冰坨子,再加热,口感就不太好,五个人都吃了几口就没动了。
等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了。
同一张桌子,摆上茶水。
“英华,你和白月今晚就住家里吧。”胡秀雅慈蔼地道,端的是一副好继母的面孔。
一听这话,邵俊华就炸了,他立马跳脚,“不行,家里就这么大,他们两个住家里了我去哪,天桥底下打地铺啊?”
邵英华下乡前,同父异母的兄弟俩挤在一张床上,就那么大点位置。
现在好不容易邵英华走了,他一个人享受独床独枕,舒服得不得了。
胡秀雅轻轻地拍了邵俊华的背一下,“说什么呢,英华可是你哥。”又看向邵雄,“你说呢?”
邵雄环顾逼仄的一室一厅,动了动唇,“就听秀雅的,今晚住家里吧。”
胡秀雅自己客套还行,见邵雄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她的脸一下就放了下来。
一边是老婆和小儿子,一边是去世原配生的大儿子。
邵雄看了邵英华一眼,又看了看胡秀雅的脸色,“要不,你两还是去招待所吧……”最后几个字已经讷讷不可闻了。
他赶紧又描补了一下,“天寒地冻的,你两打地铺冻出个好歹咋办。”
他没说之后怎么安排邵英华和白月两人。
虽说早就料到了,但是听见邵雄亲口说出来,邵英华的眼里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失望,原本要说出口的考上京大了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邵雄做了白月两辈子的公公,她多少有些了解他的为人。
要说他不疼邵英华吗?那也不是。
他心里无非就是平衡两字,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年纪越大,邵雄就越懂的什么叫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如果真让邵英华和白月住下来,用屁股想都知道胡秀雅和邵俊华肯定会闹翻了天。
还是委屈一下大儿子吧。
至于胡秀雅和邵俊华,两人想的就更简单了,住一两天嘛,勉强还能忍,要是一直住下去,那谁受的了,邵英华可好不容易才去下乡,从他们母子两眼前消失,还不如今天就滚蛋。
“知道了,爸,我们走了。”邵英华起身,看向邵雄。
邵雄在他的视线里慢慢低下头。
在邵雄愧疚的目光以及胡秀雅暗含着得意的目光中,邵英华和白月离开了邵家。
招待所的大概位置邵英华还是记得的,他领着白月,又问了路,总算在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之前住进了招待所。
说是招待所,其实是半地下室,二十人的超大间,不足四十平米的房间哩摆了十张双层铁架床。
两块钱一个床位,为了省钱,两人只租了一个床位。
两人互相依偎,挤在一张床上。
“都怪我……”邵英华垂下眼睑,看不出神情。
“没事。”白月安慰他,“以后,我们一定能有自己的家,一个大房子。”
白家是白家,新屋是大队盖的,说到底,两人没有自己房子。
等以后,她一定一定,要买一个大房子!拥有属于他们两个的家,再也不用被别人赶出来。
“嗯。”邵英华拍拍她的背。
邵雄和胡秀雅躺在被窝里。
今天被胡秀雅和邵俊华一打岔,他都忘记问邵英华怎么回来的。
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你说,英华是怎么回来的?”
胡秀雅困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哪知道,报病吧,厂里会计的儿子小赵不也是这么回来的。”
病吗?可大儿子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
邵雄在心底打了个问号,到底还是沉沉地睡去了。
.
这一夜,两人几乎没有入眠,睡在上铺的同志鼾声如雷贯耳,然后接着五六个人一起合奏“大夜曲”。
第二天早上,白月和邵英华洗漱完,去服务台取寄存的行李,然后去京大报道。
京大巍然庄严的校门前,挤满了来报道的学生。
第一批高考的‘学生’岁数不等,大的有三十岁往上,小的就十七八。
京大的学生虽然岁数有参差,但是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晕。
京大,最高学府!
能考上这所大学的人无不是努力与天赋并重的人。
邵英华去办理入学手续,白月去买早餐。
校门口就有摆摊卖早餐的,一毛钱一个的肉包子,白月买了四个,一人两个。
撕开包子,露出里面少少的肉馅,囫囵塞进肚子里。
白月皱紧眉头,这家的早点算不上好吃,肉馅只有一点,而且还不太新鲜,但是这家专卖包子的早餐摊子仍旧排满了长龙。
邵英华不知道要弄多长时间,趁这机会,白月在京大门口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几年政策在逐渐放开,粮票也在慢慢取消,没有前几年抓的那么严,很多小摊小贩都在学校、工厂这样人流量大的地方摆摊,赚一些花用。
光她在京大门口看到的,就有十来家摊位,比之前去县城考试的摊位种类要更丰富一些。
她吃了肉包子,又点了份凉皮,邵英华终于办好入学手续了,他身上的衣服被挤的起了褶皱,看来入学点也一样很多人。
白月把肉包子给他,“咋样?”
“报完名了,人太多了。”邵英华接过肉包子,边吃边回话,看样子饿坏了。
他手中动作一停,“入学点办理手续的老师说,大一必须住宿。”
这意味着,他两得有一整年不能时刻住在一块了。
“没事,也就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我在京大外面租好房子,你周末出来住就好。”
邵英华抿了下嘴角,“待会我们先去租房子,再买生活用品,然后再去宿舍。”
“成,没吃饱吧?再来份凉皮?他家的凉皮挺好吃的。”
说着,白月对凉皮老板道,“老板,再来碗凉皮。”
两人说话的时候离凉皮摊子很近,老板听到了白月夸他家凉皮好吃的话,笑呵呵地应了,“好嘞。”
两根手指宽的凉皮盘绕在碗里,淋上一点麻油、胡萝卜丝、黄瓜丝还有辣酱,酸辣可口,邵英华三两口就吃完了。
趁着他吃凉皮的功夫,白月跟老板套着近乎,“老板,你是京市本地人吧?”
现在人少了,老板也闲了,坐在板凳上回她的话,“是啊,老京市了。”
“老板,我想向您打听个事儿,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租房的吗?”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眼白月和她旁边的邵英华,“你们两个要租房?”
“对,但不要太大的,十五平米左右的就够了。”
平时只有白月一个人租,十五平米足够她一个人生活了。
老板又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邵英华,面露了些犹豫。
见他这样,白月主动道,“这是我爱人,他考上了京大,租的房子主要是给我住的。”
老板睁大了眼睛,“京大的学生,了不起。”
一个是大学生,一个看起来打扮得体。
老板想了想,“我家倒是有屋在出租。”说着,对旁边剃着平头的小男孩招招手,“东子,带你哥哥姐姐去家里一趟,跟你妈说有人想租房。”
天气冷,东子吸了吸鼻涕,“哎。”
“我现在走不开,你两跟东子走一趟吧。”老板歉意道。
白月挥挥手,“没事,多谢您了,也是正赶巧了。”
邵英华和白月跟着东子七拐八绕,到了京大附近的一间四合院。
“妈,妈,有人要租房。”东子嗓门大,人未到声先到了。
出来一个打扮利索的妇女,“听见了听见了,嚷嚷什么。”又对白月和邵英华点头,“你们叫我张婶就好。”
邵英华:“张婶,我们是来租房的。”把情况又跟她说了一遍。
张婶领两人进屋里坐,奉上热茶,“我家要租的屋子就是那间。”她指了指东侧的小屋。
张婶一家住的四合院一共有四间屋子,两口子住一间,一间做堂屋,还有一间做厨房,剩下那间就是要租出去的了。
“不瞒你们说,那间屋子原本是我大儿子,也就是东子他哥哥和东子住的,他是铁路制动员,年前支援国家建设去了。”
“他住的那间屋子现在只有东子在住,我两寻思着东子一个人住老大间屋子太浪费,索性我两带着东子住一间,那间屋子租出去,也算多点收入。”
说完,张婶领着邵英华和白月去看了那间要出租的屋子。
屋子挺宽敞,白月原本只打算租十五平左右的,但是这间屋子应该有二十平,而且看起来挺干净整洁的。
“你觉得呢?”白月看向邵英华。
屋子虽小,五脏俱全,有床有桌,清凌凌的窗台上还放着两盆花草。
邵英华点点头,“挺好的。”
“婶,我两对这间屋子挺满意的,你准备租多钱一个月?”
白月打扮质朴,长得好看,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意,邵英华高大英俊,加上又是大学生,张婶对他们小两口的观感挺好的。
也不虚抬价格,“我们这一片租房价格都是十块钱一个月,这间屋地方不大,我租你们六块钱一个月。”
六块钱一月,在白月的心里价位中,双方这就算敲定了。
租好房,两人去供销社买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手上的钱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五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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