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杳醒来是半个小时后。
病房是单间，里面救她一个人。
钟杳觉得脑袋还有些晕，按了墙上的呼叫铃。
晓晓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杳杳，你的身体素质好差啊。”
钟杳靠在床头，眼睛眯起。
不差才怪呢，钟耀祖不管家里的小事，楚红玉每次就给她吃一点，饿不死就行。
她就说，昨天晚上给她十块钱，怎么就突然大方了，原来是要走了。要按以前，给五块钱都是心情好。
进来的医生身上的气息凌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因为在空间里呆了一晚上的原因，钟杳可以看到人身上不同的气息。
有的人是黑色，要倒大霉的，比如钟耀祖。
有的是灰色，倒小霉的，比如楚红玉。
而眼前这个，身上是淡淡的金色，救死扶伤的医生，有大功德的人。
“钟杳，十八岁，血型A，身高158cm，体重35kg，贫血，低血糖，气虚，血虚……”
钟杳抬头去看医生胸口的牌子。
——明池御。
等他说完，钟杳才慢慢开口，“明医生，我很幸运对不对？”
明池御愣住。
钟杳继续说道：“你看，我有这么多毛病，我还活着，多难得啊，是吧？”
钟杳一脸诚恳，想要求得明池御的认同。
明池御：“……”
除了司大爷，这是第二个让他无语的病人。
“钟杳，你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如果再不改善，你的身体会出现不可逆的问题，你能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吗？”
钟杳乖巧点头，“当然，以前是我吃不饱喝不够穿不暖，以后我能吃饱能喝足能穿暖，我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明池御噎住，刚才他和司箴都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
看着这张瘦弱的小脸，明池御有些后悔刚才的话说重了，正要放软声音说话，怎料这人问出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所以明医生，我会因为这些病死吗？治愈的几率是多大？有治愈的可能吗？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最后一问，钟杳诚恳之心天地可见。
明池御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果然刚才的话说重了，他不禁放软了声音，“没有那么严重，好好吃饭，正常作息，慢慢调理就好了。”
钟杳点点脑袋，“需要吃药吗，有哪些注意事项？”
明池御仔细地跟她说，怕钟杳记不住，还拿纸写了下来。为了方便钟杳有不懂的好询问，明池御还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她。
从钟杳的病房出来走到隔壁，明池御都在为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叹息。
把两人刚才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说给司箴，明池御又叹了口气，“这姑娘也真是命不好，你说说，拥有百万身家，却被人觊觎，这些年又过的这么不好，好不容易成年了，也拿不回财产。”
明池御眼睫垂下，似是想起了什么。
靠在病床上的男人撩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心疼了？”
“就是感慨。”明池御把钟杳的检查单给他，“你自己看，这数值都低成什么样了。这小姑娘，能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司箴接了过来，想到那天傍晚，捧着饮料的小姑娘毫无征兆的晕倒。
原来身体这么差。
-
钟杳中午吃了明池御特意准备的营养餐，并且告诉钟杳以后吃饭可以按照这个标准。
玉米粒、豆芽、莴笋、冬瓜、芹菜、葫芦卜、豆腐、菠菜、土豆丝……
钟杳两眼一黑又一黑。
她……好像，很挑食啊……
“晓晓，你说我以前明明都吃不饱，怎么还会挑食呢？这个豆芽，究竟是谁爱吃；还有这个芹菜，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还有葫芦卜，这确定不是给兔兔吃的吗；还有豆腐，我的天哪，这是什么难吃的东西；还有菠菜，到底有谁爱吃菠菜啊；还有土豆丝，到底谁爱吃啊，啊啊啊啊……”
虚空中的哈基米双目无神的听着她的念叨，它本来在空间舒舒服服的睡美容觉，结果被人一把拎起，然后就被丢出来了。
是谁啊？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
“杳杳，挑食会长不高的，你想永远都158吗？”
钟杳把夹到碟子里的葫芦卜送进嘴里，闭着眼，一幅爱死不死的模样。
晓晓看钟杳这幅要死不活样子，突然间被人扔出来的气就消失了。
果然啊，人生最怕对比。
“没关系的啦，杳杳换个思路想，不仅吃这些可以长高，还可以变漂亮，还可以变聪明哦，说不定补习一年，杳杳还能考上重本呢。”
钟杳呵呵两声。
重本？
二本她都不敢想。
“晓晓，我上一世活了多少岁啊？”钟杳关于死前的事，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晓晓沉默了好久，就在钟杳吃完了饭打算睡一觉的时候，它才开口，“好像是……25吧。”
“25.”钟杳在心里默念，上一世她才25就死了，这么年轻。
钟杳：“那我是因为什么死的？”
晓晓：“不知道的呀。”
钟杳：“意外？”
晓晓：“不知道的呀。”
钟杳：“谋杀？”
晓晓：“不知道的呀。”
钟杳：“误杀？”
晓晓：“不知道的呀。”
钟杳：“生病？”
晓晓：“不知道的呀。”
钟杳：“主动赴死？”
晓晓：“不知道的呀。”
钟杳：“因为我死的时候拯救了银河系，所以重生了？”
晓晓：“不知道的呀。”
钟杳累了，心累了。
掀起被子捂住脑袋睡觉。
病房门口，司箴正要路过看到这一幕，看到饭盒里的剩菜，明白怎么回事了。
挑食，可能还有点厌食。
钟杳下午就出院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去药房取了药，好多都是钙片，临走的时候明池御还特意嘱咐她，“药吃再多总归都是药，还是要多吃蔬菜，不能挑食，一周最少吃一盘炒的瘦肉，牛奶也要喝，豆浆也可以，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钟杳点头、点头、再点头……
“好的明医生，我一定谨遵医嘱。”
钟杳不等他再说话，抱着一大袋子药，立马转身关门，走的非常丝滑。
司箴听到关门的声音从里面的休息室出来，走到窗户前站着看向楼下。
明池御问他，“要去季老爷子那儿拜访吗，听说他把孙子也带来了，那小子小时候就爱追在你屁股后面跑，就是话少，高冷。”
司箴瞥见双臂展开仰头闭眼的小姑娘，唇边笑意淡淡，“先不急，再说。”
-
从医院出来，钟杳闭上眼睛沐浴在阳光下。
活着的感觉，真好。
忽然，钟杳察觉到有一丝奇怪的气息波动，她睁开眼睛，转了个头，这一看不得了。
住院部的天台上，坐着一个人，那双脚晃的，像是在荡秋千，好不悠闲自得。
钟杳心里大惊。
不是、那十几楼啊，荡秋千怎么能去那儿？
“艹！”
钟杳爆了一声国粹，朝住院部跑去。
许是因为那姑娘刚上去，发现的人不多。钟杳进电梯的时候里面有两个医生，连忙告诉他们，“顶楼有人坐在天台上荡秋千。”
年轻点的医生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荡秋千要去顶楼……我去！”
年长的医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快打电话。”
说着自己也哆哆嗦嗦的拿出了手机。
三人跑到天台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人在了。
钟杳仗着自己个子小，趁机挤了进去。等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天台边上。
或许是钟杳不管在长相还是身形，都太没有危险性了。
那姑娘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钟杳看着那姑娘满身的死气，心凉了半截。
“晓晓，你能看到她想活着的意愿有多少吗？”
虚空中的晓晓没什么感情的开口，“0.”
钟杳心一狠，抬脚站了上去。
十八楼的高度，足以让她这个本就恐高的人差点吓晕。
深吸一口气，钟杳侧身看过去。
在钟杳走近天台边的时候，后面的医生护士都松了口气，还想着小姑娘能把人劝下来。然而当钟杳站上去的时候，他们的眼神都呆滞了。
什么情况？
钟杳不管他们怎么想，朝那姑娘伸出手。
钟杳这才看清，她大约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能和前世自己死的时候一样大吧。
晓晓突然出声，“她叫林惠茹，今年25岁，孤儿，一年前结婚，一个月前他爱人出意外死了，她的信念坍塌，没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所以选择了寻死，去找她的爱人。”
钟杳看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心底蓦然一阵刺痛。那双眼就犹如死去的枯木，彷佛风一吹，连根都要散去。
“姐姐。”钟杳还是伸着手，唇角勾起，“如果你要跳楼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吗？”
钟杳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起伏，好似深井里不见天的死水，毫无波澜。
刚上来的司箴听到这话，脚步蓦地顿住，双眸骤然紧缩。
明池御也是嗫喏着开口，“没、我没发现她有自杀倾向啊。”
许是钟杳的声音太蛊惑，林惠茹把手搭在钟杳手里，钟杳垂睫，将她拉起来。
两人站在天台边缘，风吹动发梢，耳边发丝凌乱。
两道背影同样单薄，像是两只被折了双翼的蝴蝶，只需再有一道微风，断尾的蝴蝶就会急速降落，或许在半空，就会消散成点点白光。
楼下的安全气垫上，可能什么也不会留下。
林惠茹没有说话，钟杳收回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钟杳的指腹和掌心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她现在这副模样，说是被人常年虐待的初中生也有人信。
林惠茹发现钟杳收回手，只淡淡瞥了一眼手腕，上面还留有余热，很温暖，像冬日暖阳，沁入骨髓，暖气似乎能流入心底。
林惠茹眼睫微颤，收回了目光瞥向远处的天际。
钟杳轻轻叹息一声，缓缓开口，“我出生不久，就和家人分开了。是我的养母捡到了我。一周前我成年，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我这个累赘丢掉。我这两天平均每天晕倒一次，医生说我有好多毛病，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风将钟杳的声音吹散，不知道会飘到哪里。
“好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林惠茹垂在身侧的指尖微颤。
钟杳转身看着她，微笑，“姐姐，听说黄泉路上很黑的，我最怕黑了，小时候只要没做好事情，就要被关到黑漆漆的杂物间，不知道过上多久，才能被放出来。”
钟杳的声音越来越低，轻轻柔柔的飘进林惠茹的耳朵里。
林惠茹侧了侧身，朝她看过来。
钟杳眨了眨眼睫，一滴泪珠从眼角流出，划过脸颊。
吧嗒一声，落在水泥台上。
钟杳勾起唇，微笑，再度朝林惠茹伸出手，“姐姐，你陪我好不好，这样我就不害怕了。”
林惠茹唇瓣微动，垂着的手似坠了千斤重物，不知怎么，忽然就抬不起来了。
钟杳伸出去的手往上抬了抬，轻声唤她，“姐姐，你不愿意陪我吗？”
林惠茹余光看向钟杳后方，司箴已经走到了钟杳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
钟杳注意到林惠茹的眼神，余光瞥向林惠茹身后。
她勾起唇，再度出声，“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我叫钟杳。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若非时机不对，钟杳都要为自己点赞，这诗背出来，她的形象都高大上了不少。
司箴已经走到钟杳身后不足一米的地方，林惠茹唇瓣微动，低哑的声音从唇间溢出，同时，她伸出双手，猛地将钟杳往里面推。
因为惯性，林惠茹的身体往后仰，钟杳抓住她的手腕，使劲把人往里拽。
电光火石间，钟杳摔倒在司箴怀里，而林惠茹也被人拉了进来。
终于回到踏实的平地，钟杳双眸呆滞没有反应。
“杳杳？杳杳？杳杳？”
遥远的声音传来，钟杳睫毛轻轻颤动。
“钟杳？”
司箴抓着钟杳冰凉的手臂，不停唤她的名字。
钟杳抬眸，对上一双眼睛。
乌黑发亮，眼底映出一片莹润，那是、眼泪吗？
钟杳觉得脑袋有些晕，再一次华丽丽的晕过去之前，钟杳看向面前的林惠茹，告诉她，“你怀孕了，双胎。”
“钟杳！”
晕过去前的钟杳觉得，她这一天过的可真精彩，精彩又充实，充实极了。
可真是相当无比之精彩又充实的一天呢。
杳杳的演技，越发好了
当当当，恭喜杳杳，开始获得寿命
我脑子不好（委屈巴巴～），以后就在这里实时记录杳杳的寿命值吧
★6月9日，杳杳 救下林慧茹和两个可爱的小宝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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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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