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容随即上前扶住邵筠的手臂,搀扶她起了身。
“多谢殿下。”
邵筠抬眸,见面前少女肌肤胜雪,五官已然长开,观之清丽明媚,灼若芙蕖,一鼙一笑间隐隐可见故人当年的风姿。
“自当年淮齐入京到如今转眼过去了六年,殿下已然出落成大姑娘了,若是姐姐还在看到定然欣慰。”
邵筠长吸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望着尚容缓缓开口:“后来淮齐到纪阳做周县主簿,平日非传召不得入京,姨母也没法来看你……这些年,殿下过得怎么样?”
过去的这些年尚容此时不愿再回首,只是一笑而过。而她亦知邵筠所言非虚,况且年幼时姨母待自己素来亲近,她自没有怪她的道理。
是以尚容唇角含笑,眼神格外明朗:“容儿这些年过得很好,姨母不必挂怀。”
邵筠见尚容笑着回应,萦绕在心头的愧疚顿时消散了几分,连连道:“那便好……那便好。”
“姨母此次来京可是姨夫受了父皇传召?”尚容问道。
邵筠微微颔首:“淮齐治理周县有了些功绩,前几日陛下传召,今日才抵达京都。”
“原来如此。”尚容抬眸,朱唇微启,“姨母,这些年外祖母的身体可还硬朗?”
“母亲身体硬朗,可毕竟上了年纪,大哥又多年驻守边关,母亲无人照料,我与你姨夫都不甚放心,便把她接到纪阳与我们住在一道方便照顾。”
邵筠道:“这次母亲听说我要来京都,本想跟来,但山高路远我还是怕她身体吃不消便劝她留下了,她老人家一直是记挂着殿下的。”
声声入耳,尚容心头一阵不由得一阵泛酸。自母后崩世后,她常年被高墙所困遍尝皇室内亲情的浅薄,如今才知晓在这个世上除了祖母,还有她的亲人日日记挂着她。
这种感觉,是她不曾感受过的。
她记得上一次见到外祖母还是母后下葬之时,她当时只有四岁,刚刚记事,哭着去抱那口比她人还高得多的棺木。
众人面前,她的父皇训斥了她,她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抱住那口棺木,似乎这样母亲便能不离开她。
父皇下令派人将她拉开后,是外祖母将她抱在怀里,用红肿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对她说:“容儿乖,容儿不哭,以后容儿一个人在京城就是小大人了,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母后下葬的那一日,她未曾进食,哭了一整日最后脱力倒了下去。据说她夜里便发了高烧,高烧一连四日不退,是外祖母请旨留在宫中昼夜不息地照顾她,直到她病愈才启程离京。
说起来,如今勇宁侯被贬流放,梅兰轩正式开业一切还算得上顺利,她倒还真想去纪阳见见十数年未见的外祖母。
尚容浅笑着缓缓开口:“姨母,我想和你一起回纪阳看望外祖母。”
邵筠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眉头微蹙:“容儿你想去纪阳见母亲自然是好事,只是……”
不用姨母明说,尚容也知其心中顾虑。她是皇室血脉,是大靖的长公主,自是不能像平常人一般按照自己意愿随意离京的。
要想顺理成章地启程离京,势必要得到帝王首肯。
“容儿明白姨母心中顾虑,这两日我便找机会向父皇禀明,求得父皇允许。”尚容抬眸嫣然一笑。
邵筠颔首,随即眼含笑意地抚了抚尚容的素手,道:“若是陛下允许,姨母自是万分欢喜你和我们一道回去看望母亲的。”
次日黄昏,太后李宣特意派人来请尚容到慈禄宫用晚膳。
“容儿,你瞧你都瘦了不少,今日祖母吩咐御膳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多尝点。”
李宣用膳素来不喜有外人在殿内,是以此时屏退了下人,屋内便只有她和尚容二人。说罢她又伸手夹了一块蜜汁炙肉到尚容碗中,满脸慈祥。
尚容见状也夹了一块到李宣碗中,冲着李宣扬唇一笑,笑容明媚,荣曜秋菊,使得李宣心头一阵泛喜。
尚容声音轻柔,却有夹杂着些许少女的调皮:“祖母也吃!”
“好!”李宣瞧着自己带出来的孙女是却瞧越欢喜,片刻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望着尚容缓缓开口,“容儿,哀家听说今日你姨母来看你了。”
尚容抬眸,不予置否:“是,姨母来看我,提起了舅舅和外祖母的近况。”
“你想回去看看?”
尚容是李宣看着长大的,是以李宣对这个孙女最为了解。见尚容神色奕奕,眼神坚定便已然知晓她的心意。
尚容微微颔首:“是。”
李宣本欲开口,就在此时门外传开一阵叩门声。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陛下到了。”
看来是来给祖母请安了。尚容心想。
“进来吧。”李宣搁下手中的碗筷正色道。
门从外面被推开,尚徽着一身浅黄色织金龙纹湖丝常服缓缓入内,走到倚靠在主位尚李宣身前欠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起来吧。”李宣微微颔首。
“儿臣参见父皇。”
尚徽侧身见一旁立着的尚容,道:“容儿也在,平身吧。”
“是。”
李宣道:“这些日皇帝身子可还好?”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身体一切都好。”
虽是这般说辞,尚容却注意到今日尚徽的肤色相比平日有些黯淡,眼下隐约可见丝丝细纹,他时不时地蹙眉抬手轻揉自己的太阳穴,瞧着可不像是一切都好的模样。
倒更像是神经紧绷思虑过多,缺少睡眠。
李宣颔首道:“那便坐吧,陪哀家一道用晚膳。”
尚徽闻言入座:“儿臣遵旨。”
“父皇整日处理朝政实在劳累,容儿便亲手缝制了香囊,又熬制了香料,其中加入了沉香,佛手柑,合欢花这三味药,有理气舒缓,安神养眠之效。”
“宫中的安神香香味太过浓烈反而不助于养眠,这次容儿多次调整了用料,想来对父皇有益。”
尚容见尚徽只用了几口汤便不再用膳,从袖中取出一个金累丝香囊递到尚徽手中,浅笑道。
尚徽顿了一顿,随即勾唇道:“容儿有心了,这两日香楼一切可还顺利?”
“托父皇的福,一切顺利。”尚容蹙了蹙眉,神色流露出几分苦恼,“只是容儿最近在思索新的配方,被香料所扰,听闻纪阳多产香料,容儿想去看看,日后梅兰轩生意兴隆容儿也能在必要时为父皇分担一些压力。”
尚徽不曾想到尚容年纪轻轻想得这般长远,还顾虑到为自己分忧,心中顿时欣慰。只是毕竟提及纪阳,他难免多了些思虑。
“你有如此孝心自是好事,只是纪阳山高路远朕担心你的身子吃不消。”
“虽然是累了些,容儿还是想去,这一是去寻香料为父皇分忧,二则是容儿多年不见外祖母,未曾尽笑道,心中甚是愧疚。父皇待祖母孝顺有加,容儿自也不能落下。”
尚容嘴角微扬,转眄流精,眼神流露出几分至纯至净的向往,仿佛洁白的雪花不染一丝污垢。
声声入耳,尚徽沉思片刻,也觉是这般道理,抬眸再见女儿明朗的目光更是心头一软,道:“你既然有心,那便随你去吧。明日你姨夫姨母启程回京,你便一道去。”
“多谢父皇。”
次日,尚容走到宫门前,一行的还有翠桃和韶淳。
薛家的马车还未到,尚容便在宫门口静候片刻,却觉今日一旁素来活泼洒脱的韶淳安静得有些反常,心中顿生一番思量。
“韶淳,你家主君是否有话对本宫说?”尚容朱唇微启。
韶淳愣了一下,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惊呼道:“殿下怎知?”
翠桃笑道:“别说是殿下了,就连我都看出来你今日有些不对劲了。”
韶淳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一下,耳根发红,嚅嚅道:“我家主君确实让我传话给殿下。”
“他说……殿下与他是有缘之人,纵然山高水远自会相逢。”
一旁的翠桃顿时也不说话了。
殊途同归。尚容挑了挑眉,心若明镜。
“殿下,马车到了,该动身了。”
尚容转身,见邵筠在马车内撩起车帘的一角探出头来对她说道。
“姨母,来了。”尚容浅笑,随即在翠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内除了邵筠还有一位看上去三十六七岁的男人。
他一身粗布麻衣,脸颊瘦削,看上去有些消瘦,就连本应贴身的衣裳也显得有些松垮。纵然一身清苦,眼神却极为坚毅,可见几分文人傲骨。
这便是她的姨夫,如今任纪阳知州的薛淮齐了。
“姨夫,多年不见。”尚容浅笑道。
薛淮齐侧身,见面前少女着一身杏子黄刻丝云锦裙,发髻上缀着一支素银沉花簪,笑时清丽明艳,静时又流露出几分骨子里的雍容,令人移不开眼。
但他只是轻轻一瞥便偏过头去,似是不经意地道了一句:“确实许久未见,殿下此行可是去纪阳游览玩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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