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长公主府到了。”
李霄下了马车,又回身扶了玉澄下来。永宁长公主听见下人的通传,亲自出府来迎他。
“霄儿,你可算回来了,快让姑母看看。”李霄过去便被她拉住了双臂,长公主打量着他,不住地嘘寒问暖。
“边关苦寒,受了不少罪吧,瞧瞧,都瘦了。”说着说着,她竟流下泪来。
“姑母,您别担心,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长公主不仅是他的姑母,也是他母后的手帕交,从小便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前世得知他的死讯,姑母两鬓斑白,整个人都衰老得不成样子,最终在国破时,自尽而亡。
眼前的姑母虽上了些年纪,但由于保养得当,容光焕发,双鬓仍乌黑,身着华服,头上的赤金红宝石步摇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
“回来就好,过几日就是你母后的忌日了,她定是想你了,到时去与她说说话吧。”想到已故的顾皇后,长公主难免黯然。
李霄点头应下,思及母后,也甚是低落,姑侄二人间的气氛也沉了下来。
“这是?”孩子难得回来,长公主也不想平白惹他总想伤心事,故而转移了话题。
长公主已有许多年未见过玉澄了,上次见他,还是玉澄刚做李霄伴读时,如今玉澄抽条儿,身量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她自然认不出了。
李霄边扶着她往里走,边介绍道:“姑母,您忘了,这是御史中丞的嫡次子,玉澄,他幼时您还夸他钟灵毓秀。”
长公主又仔细地瞧了瞧玉澄,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拍着他的手道:“哦,对,这是你那个伴读吧,长这么大了,越长越俊啊,”她满意地转头问玉澄:“说亲了吗?要不要本宫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礼部侍郎家的嫡女我瞧着与你十分相配,改日——”
李霄见姑母的保媒瘾又上来了,吓得忙阻止:“姑母!不用了,他不说亲,您就别费心了。”
长公主嗔怪道:“你别打岔,到了适龄的时候就应该考虑这事了,你凭什么就替人家回绝了,扰了人家的好事,要怪你多事了!”
“因为,他是我的——”他看向玉澄,“至交。”
生死与共,至深至爱。
“臣谢过长公主殿下抬爱,”玉澄没有听出李霄的言外之意,但心中已十分欢喜,殿下方才见到了自己狠辣不堪的一面,却仍视他为知己,他已很是知足,“然臣已心有所属,只得辜负殿下美意,请殿下恕罪。”
长公主遗憾道:“唉,无事,罢了罢了,既已有心仪之人,”她想到了什么,复又来了精神,“那不若告诉本宫,本宫也可保媒。”
“哎呦姑母——您别想这事儿了,咱们先进去吧,再晚宾客都到齐了。”李霄好说歹说,终于是哄得长公主暂时打消了保媒的念头。
尚不清楚淮澈此时对自己是何种感情,他那个心仪之人万一还不是自己呢?真让姑母说动了,小伴读和别人成亲跑了,自己上哪哭去。
进了前厅,下人来禀告:“殿下,宾客们基本都到齐了,您看现在要过去吗?”
众人临席后,不少人见着李霄,便围了上来。
他刚刚凯旋,风头无两,不日又要正式册封亲王,朝堂上下纷纷猜测他是争储热门,在座的都是朝中重臣,自然想与他交好。
觥筹交错间,外头却又传来通报声:“大皇子、二皇子到——”
这两人怎么全来了?前世只有老大这个笑面虎为了维持自己在人前知礼和善的形象,来宴上惺惺作态了一番,老二这个藏不住事儿的蠢货并没有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呦,咱们大将军回来了啊,这得胜了就是不一样,前呼后拥的。”二皇子李康一进来就阴阳怪气。
“二皇弟,不可妄言。”
进来的二人皆着明黄色的皇子常服,相貌极相似,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走在前面的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开口道:“四皇弟,别来无恙。”李霄盯着他这熟悉的表情,点头唤道:“大皇兄。”
“四皇弟,你二皇兄一贯心直口快,其实并无恶意,为兄代他替你赔不是了,都是自家兄弟,别放在心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你乃神将。”大皇子李宓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做派,面具戴久了,怕是把他自己都快骗过去了。
李霄瞟了眼边上二皇子那快要翻上天的白眼,这可不像“并无恶意”。
想给他戴高帽子是吧,可惜如今他不吃这套了。
“大皇兄言重了,本王幸不辱命,耗费数月,不过才击退了小小北狄而已,比不得二皇兄,”他学着李宓的语气,云淡风轻道:“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二皇兄不过用了月余,就淹了整个宜州,实在令本王汗颜。”
李康整个人像只被点着了尾巴的公鸡,叫嚣着冲上前,被李宓拦住还在骂骂咧咧:“封号都没下来呢,就开始本王本王了,你端的什么架子,侥幸捡了个胜仗还把自己当根葱了?”
李宓见他越说越离谱,生怕这个没脑子的弟弟继续嚷下去,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他拿出手帕塞进李康大张着的嘴里,冲李霄抱歉地笑了笑。
李霄只淡淡道:“二位皇兄,本王还有宾客要招待,先失陪了,自便。”既已刺激到了李康,接下来就看这二人会不会露出马脚了。
待李霄走得远了,李宓才取出手帕,表情阴郁地沉声呵斥:“想死你就继续叫!”刚犯了大错,若是再传出去针对皇弟,他是忙不迭地找死吗?
李康看到他晦暗不明的神色,面上虽然还是忿忿的,却不敢再言语,忙扭过头噤了声。
*
李霄还未走回席前,身后又有人唤他。
“四殿下,恭贺您封王。”
李霄的眉头瞬间揉了起来,这个声音,化成灰他都认识,他攥紧了拳头,手上青筋突起,面上却不动声色,转头看去。
正是他曾经的“心腹”,也是用一记冷箭送他上路的副将——周成。
“殿下?”周成见他不说话,如鹰隼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心下有些发毛,硬着头皮再次开口。
“多谢。”李霄语气平静地道谢。
二人寒暄了一阵,李霄始终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周成只当他是被方才的事扰了心情。
“臣听闻陛下将调查堤坝坍塌一事交给了殿下?”周成试探道。
李霄挑眉,不置可否,他倒要看看这人憋的什么主意。
“这差事可是有些棘手,殿下可有入手的思路了?”
这是,替李宓来打探情报了?
他胸有成竹:“自然是有了,否则本王怎敢应下呢?”
周成果然上钩,怕他起疑,还特意找补:“殿下可否说与臣听?臣也想为殿下略尽绵薄之力。”
李霄左右看了看,以手掩在唇畔,压低声音道:“堤坝图纸。”
周成瞪大了双眼:“您是说,那堤坝图纸有问题?”
李霄点头,“有没有问题,要先查了才知道。”
周成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也不再纠缠,找了个借口便离席了。
李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幽深。
待他回到席上落座,玉澄正坐在原地独自饮酒。
担心对方喝太多伤身体,便夹了两筷子菜给他,温声嘱咐:“你胃不好,少喝点,吃点菜垫垫。”
看着玉澄小鸡啄米般专注地吃菜,两颊一鼓一鼓的,李霄心里的乌烟瘴气都烟消云散了。
谁知温馨时光享受了还不到一刻钟,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五皇子李煊端着酒杯来敬酒:“还未来得及恭喜四皇兄。”
他和老五表面还是相安无事的,只得让下人来斟上酒,不知怎地,这下人手还有些不稳,险些将酒液倒出杯子,惹得李霄多看了他一眼。
这人敛眉垂首,眼神飘忽,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李霄便多了个心。
借着宽大的袖子掩面,他抬头假意饮尽,实则将酒液倒在了桌底。
送走了老五,宴席也散的差不多了,他侧过头要带玉澄离席。
玉澄却猛地起身,将他推开,电光火石间,已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李霄身上。
李霄完全在状况外,不知对方为何将他罩上,不过出于对玉澄的无条件信任,仍是毫无异议地待在了袍子里。
还留在席间的众人也被二人这一突然的举动搞得不明所以,不就是有个下人差点跌倒在四皇子的身上吗,这公子怎的如此激动?还用外袍罩住了四皇子的头,不怕被治个冒犯之罪吗!
那下人反应也是极快,见此状况,脚底抹油一般,溜得飞快,拐了个弯就消失在视野里。
玉澄见人走了,才将袍子拿下来,低声道:“殿下,方才那人,身上有绝命花粉的味道。”
李霄的瞳孔瞬间缩紧,当机立断示意暗卫去追那下人。
随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直挺挺地“晕”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晕在怔愣错愕的玉澄怀里。
玉澄大脑一片空白,惊惧担忧的情绪将他淹没,令他险些窒息,明明他已将毒粉挡开了,殿下怎么还会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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