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时情形，但凡换一个人站出来忤逆，朕都不能保证他还有没有命在。”不过这种假设不成立，那种情况下除了他直愣愣的大儿子，也不会有人触祖龙的逆鳞。
扶苏咬了咬嘴唇，昂起头似下定决心般说：“那父皇想杀掉儿臣吗？父皇可以杀了儿臣，秦以法治天下，免老告人以为不孝，当以谒杀，无需请示！杀了我，便不会有人再冒犯父皇天威。”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扶苏脸颊上，扶苏被打的无法维持跪姿，身子扑倒向一旁。
“逆子！”嬴政居高临下，眼中怒火尤甚：“你是懂如何气朕的，你是想把朕气死！”或许是掺杂了一些“二世而亡”的情绪在，他下手极重，扶苏嘴角处出了血，面颊也红肿起来。
“言语荒唐，行事莽撞，朕将来如何放心将大秦交予你手！”
兴许是动静太大，侍立在不远处的赵高闻声而来：“陛下，陛下切勿动怒，当心扰了圣体。”
“准备起驾回宫。”
“唯。”
未曾正名，又何来交予，或许对于扶苏来说，重生之后最怕的不是自己被注定的结局，而是父皇的死。秦可以没有扶苏，但是不能没有父皇，他又一次将泪水蓄满双眸：“儿臣......儿臣不敢肖想......”
这又是什么荒唐话？嬴政抚上胸口为自己顺了顺气，再待下去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动手责打扶苏，毕竟那孩子前不久才晕倒过，于是袍袖一挥，只留下一句：“明日朝议，卯时三刻朕要是在麒麟殿看不到你，有何后果你自己知道。”
微风习习，回宫的御车上嬴政想了许多，难道这一次溯洄，真的是天道要他放弃扶苏，另择储君？
又或者......大秦二世而亡的结局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换言之，或许前世继位的二世皇帝，并非扶苏。
他之前从未往这个方向思考过，此时冷不丁扭转思路，竟是惊出冷汗，诏书、符玺这些都不能保证扶苏安稳继位吗？再不济还有三十万长城军团，扶苏可以用符玺行调兵之事，如果这些还不行，那必定是出了差错。
扶苏愁眉不展的用冷帕子敷了脸，重生回来总共见父皇两次，每次都不欢而散，为何事情总是朝着自己不能理解的方向发展呢。
我既非储君，父皇将来不会分封诸子，当下和弟弟妹妹们一样，在府中过自己的日子都不可以吗？就一定要给太子当垫脚石，再被抛弃赐死吗？
次日天还未亮，扶苏洗漱完毕，备好车驾准备提前出门。
果然，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接着就来了，扶苏刚坐上马车，就听得由远及近的车驾声与铁链敲击声，只见诏狱的囚车停在了巷口。
公主荷华正骑着马挡在囚车前面，囚车里的人显然是一位女子，只是她发髻散乱晕倒在囚车中，扶苏看不清她的脸，故而不知是何许人也。
“公主就不要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听从十八公子的命令，将伏氏女带去公子府上由他亲自审讯。”
“我不是在为难你们，大秦律法严明，诏狱里的犯人应交由廷尉，十八公子无审讯之权，为何要送去他府上？”荷华是扶苏一母同胞的妹妹，嬴秦的大公主素来文静内敛，如今竟也不甘示弱，丝毫不肯退让。
扶苏走下马车：“出了何事？荷华，你怎么在这里？”
“参见长公子。”
荷华跃下马背，快步走到扶苏面前：“兄长！你可还记得前几日辞官的博士伏胜，他带着家中妻小准备离开咸阳回齐郡老家，可是，胡亥竟派了人追杀他们！伏女为了给其父争取逃生的时机被抓入诏狱！如今胡亥竟然私自下令审讯，兄长知晓我与阿婵相识数年，实在不忍见她遭受无妄之灾！”
伏女博闻强识，通晓百家书籍，其父伏胜也向来谨言慎行，按理说不会获罪入狱，扶苏不解：“何时发生的事？伏氏所犯何罪？”
“昨日，我听胡亥的意思，是、是他们私藏了书。”荷华眼眶微红：“我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父皇不会放过他们的，可是......可是无凭无据，不能单听胡亥一面之词！”
扶苏负手而立望向众人：“伏女之事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尔等为何要施以刑讯？把爰书呈来。”
“这......回禀长公子，爰书尚在诏狱之中，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所作所为绝不违反大秦律法。伏女多次改变口供、又不肯不老实认罪，故而施加刑讯。”答话的人叫阎乐，是赵高的女婿，与胡亥一样深得赵高关于律法方面的真传。
扶苏似乎想到什么，厉声道：“来人将他们全部给我拿下！只有皇帝陛下诏令审理的案件才可投入诏狱，伏女并非朝廷官员，即便有罪也不应投入诏狱，她昨日仓促被捕，今晨便已受刑至昏迷，尔等为掩盖过失，只能将她带到十八公子府私审，却不料被公主察觉，竟还要出言狡辩，该当何罪！”
众人皆垂首不语，阎乐的眼珠滴溜溜转：“长公子您也知道，在下的岳丈在陛下身边行符玺之事，诏书我等的确亲眼所见，十八公子所行之事皆为陛下诏命。若非如此，我等也不敢私自捉拿此人。”
如果真的是父皇下诏，那的确有可能不循常规，可这并不代表要违反律法，眼看就要误了朝议的时辰，扶苏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了，反正多错一件少错一件此时也无甚区别，索性把心一横：“将伏女送去侍医署医治，审讯犯人至少要在犯人清醒时进行，我现在进宫向父皇奏明此事。”
“兄长......”
“荷华，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和十八弟颉颃，他的身份与我等不同。”
“有何不同？我们都是父皇的子女，哪里不同了？若说真有谁不同，那也只有兄长和大家不一样。”荷华一脸不解。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扶苏已扯住缰绳跃上马背疾驰而去：“来不及解释了，你的马儿先借我一用！”
他说的来不及是真的来不及，扶苏最担心的不是已过了卯时三刻，而是等他到了麒麟殿，朝议已经散场，去迟和缺席的意义可不一样。
不过还好，等扶苏赶到的时候朝议还未散场，他快步走到麒麟殿门口，本打算悄悄溜进去，但这样好像不太符合自己身为长公子的一贯作风，而且父皇身居高台，哪里会看不清台下众人的动作呢？还不如和往常一样昂首阔步的走进去。
“除此之外，朕决定暂时搁置阿房宫的修建，将原本征召的民夫结算工钱后遣回原籍。”
扶苏听见这句话顿时睁大了双眼，他之前见过父皇亲自参与阿房宫的设计，据说与天上的星辰逐一对应。但阿房宫恢弘庞大，大秦如果再启动这一项浩大的工程，实在不堪重负，他亦曾因此上谏，但被父皇驳回了。
没想到这一次父皇竟亲自下诏暂停修建阿房宫。
扶苏默默踏入殿中，高台上的皇帝只是看他一眼，并未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缺，却听得中车府令赵高道：“陛下，长公子到。”
烦死了烦死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扶苏面上端的温润如玉，内心恨不得把赵高薅出去一拳打死。他和赵高也没什么过节吧，按理说这人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又极擅长察言观色，有必要这么针对自己吗？
嬴政只是抬手示意扶苏坐下，朝议继续。
“诸位爱卿尽可畅所欲言。”
众人开始探讨起来，只有长公子一言不发，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贲道：“陛下既然暂停修建阿房宫，何不将那些民夫刑徒遣至直道，加快直道进程，以便将来对匈奴作战运送粮草人马。”
“将军此言差矣，蒙将军率领长城军已将匈奴赶至八百余里之外，如今胡人已不敢南下牧马，不足为惧。可帝国之内总有人妄图行分封之事，另有谋逆分子蠢蠢欲动，陛下圣恩赦免术士，不行坑杀，可臣恐他们以怨报德，妄议陛下，非议朝政，继续愚弄黔首。”在丞相李斯的谏言下，去岁焚诗书，今朝坑术士，律法治天下，若非溯洄，嬴政不会质疑自己的卿相，可这样人才济济的秦，为何会在自己身死后三年覆灭？
“李丞相多虑，一帮术士而已，能成什么气候。”
......
高台之上嬴政对此不置可否，转而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长子：“扶苏，将军与丞相所言，你认为如何？”
乍然被点名的扶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这......回禀陛下，臣以为二位皆言之有理。”
嬴政面露不满，这种不满皆被李斯、赵高等人看在眼里。
待朝议结束，嬴政指明要扶苏随他一同到昭阳殿用朝食。
“心事重重的，还在跟朕赌气？”
化用典故：伏女传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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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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