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端着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不急不慢道:“公子心太急了,抓捕伏女一事,您好歹和臣商量了再做,阎乐也是个混账,怎么能由着您乱来,陛下那边还没动静,万一追究起来,您备受宠爱倒是没什么,臣可受不起陛下的雷霆之怒。”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利于我。”胡亥急的恨不能杀几个人泄愤:“父皇对我和一众兄弟姊妹仍是无甚区别,我有的赏赐他们也有。徐谶那个蠢货呢?还敢自诩来自两千两百年之后,我看就是个该杀的疯子,让他滚去伏胜家把《尚书》翻出来!要不是他言之凿凿,我才懒得抓人。”
却见赵高不慌不忙捡起酒樽:“公子倒也不必焦躁,徐谶留着还有用。皇帝陛下虽然在追求长生之术上屡屡受骗,可他并不会因此放弃长生,对于鬼神之说,未来之事,依陛下的性子,绝不会不理不睬。”
“先生可还有别的法子?”
“利用徐谶再造谶言。”
“谶言?该不会和那个该死的卢生一样整出‘亡秦者胡’的图谶吧,好在当初父皇一心攻打匈奴,并未往人名上引,谶言若对我不利,必为妖言惑众!”
“公子,此人虽疯,但可以利用一番,过后杀掉也不会脏了您的手。”
赵高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臣可不信会有什么两千年之后的人,但此人极其仰慕公子,甚至甘愿为您付出生命,这样趁手的刀若是不用,岂不浪费?”
咸阳.长公子府
“陛下圣恩,没齿难忘。”伏婵伤势渐好,离开医署后并未选择逃离咸阳,而是去了扶苏府上等候发落。得知皇帝并未追究甚至还要任命她接替伏胜作博士官,心中也是半信半疑:“公子贤明,为伏婵求得恩典,可是、可是我,我实在无法胜任......”
“父皇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时候拒绝圣意才是对你极为不利。我已修书发往齐郡告知此事,伏博士府也命人重新修缮,衣食用度照旧,你尽可安心留在咸阳。”扶苏做事情总是会考虑的很周全,甚至会想的有点多,为了让伏婵无后顾之忧,他首先想到了辞官返乡的伏胜一家,算着时间这会儿也该抵达齐郡了。
“多谢长公子!”伏婵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是言语中还带着一丝犹豫:“可我一介女流,全无为官经验,不过读了点书,才学也远在家父之下。”
扶苏将任命诏书交给伏婵:“不必过于谦虚,女子又如何?昔年巴寡妇清能守其业,用财自卫,父皇对其以上宾之礼相待,接至咸阳宫颐养天年,后又筑女怀清台作表彰名显天下;陇西乌氏倮经营畜牧,仪比封君,与臣子们一样入宫觐见,参与政事。任何人初入朝堂都是毫无经验,为官之道皆是在日积月累中习得。”
荷华在一旁笑道:“父皇压榨起人来何时分过男女?谁都得公平的在他手底下干活,为大秦效力。”
“不许胡说,父皇何时压榨过别人?”扶苏瞪了自家妹妹一眼,什么压榨不压榨的,给父皇干活有什么问题吗?为大秦效力有什么问题吗?
等到伏婵接下诏书离开长公子府后,荷华立刻说出自己最近格外疑惑的问题:“兄长那天入宫太匆忙,还抢了我的马儿,但是有件要事你还没有回答我,胡亥的身份到底哪里与我们不同了?”
“你还说要我遇事不要与他颉颃,难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吗?”荷华皱起两道秀眉:“胡亥幼时踩坏大臣们的鞋履,弟弟妹妹们比他大比他小的都被捉弄了个遍,还能说一句孩童顽劣任性,如今他常年跟在赵高身边学习律法,还以为能稍微收敛些,没想到他这律法学的倒是够专一,专学如何施刑了。”
“胡亥他......”扶苏不知要如何开口:“父皇很喜爱胡亥。”
“啊?”荷华微微一诧,不过很快也就平复了:“父皇子女众多,但其实对我们都一样宽容慈爱,没有格外突出谁,只有兄长得以出入朝堂,参议政事,孰轻孰重,兄长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扶苏心中难过:“可是那并不能代表什么,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终有一天......此事已了,我也该整理一下这段时日的奏疏呈给父皇,你回去吧。”
一个从小被寄予厚望的皇子怎么可能毫无进取之心,扶苏重生之后是想过什么都不做,万事听从皇帝的旨意,尽量当个闲散公子活着就好,但是他做不到,或者说在他尝试什么都不做的时候,父皇偏偏来到府中斥责。
胡亥的过失就这样被轻轻揭过了,法治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扶苏想起自己往常出了错,最轻也要被父皇责备一番,再严重些就要挨戒尺了,即使心里知道是因为自己身为长子,深受器重,势必起到表率作用,可储君的培养才是国之根本。
扶苏站在一片迷雾中,看不清以后的路,并非揣测君心,只是父皇所想,前世今生,他都不曾参透。
于是在呈给皇帝的奏疏中,他又多加了一条。
梁山宫
眼前这个自称来自两千多年之后,与方术士截然不同的人着实令嬴政倍感玄妙,倘若上一世有人这般胡言乱语,说不定会被直接关进咸阳狱,可他已然经历过重生,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保留警惕的同时也多了一层好奇。
这是个年轻男子,秦制的服饰穿在他身上有一种无法言明的违和感。
他不擅长行礼,多少有些别扭的坐在席子上:“陛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秦始皇帝三十五年,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您只剩下两年寿命。”
这个人说的没错,嬴政并未表现出惊讶:“继续说。”
反倒是年轻人有些许慌乱:“您在沙丘留下遗诏,命长公子扶苏与丧会咸阳,继承大统......但是陛下,身为后世之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那就不必讲了。”
“哎,哎陛下别走啊,是这样的。”年轻人急切道:“后面的事情我若是说了,陛下您得保证不杀我。”
嬴政好像在看百戏表演似的略一点头:“朕不杀你。”
“公子扶苏生性懦弱,一心拥护儒家思想,上位之后倒行逆施复辟分封,致使六国余孽东山再起,大秦因此而亡。”
皇帝虎目一瞪,周身肃杀之气令年轻人不禁腿软,年轻人倒是心生得意,他认为照这个力度说下去,嬴政会越加讨厌扶苏。
见皇帝不语,年轻人继续道:“没记错的话公子扶苏的老师就是淳于越那个儒家老腐朽吧,不过您放心哈,多亏十八公子胡亥杀伐果决,力挽狂澜,终成一代霸主再筑大秦。所以如何选择,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陛下?陛下?”
“朕姑且信你是未来之人,未来之人可知在大秦污蔑长公子是何等罪名?当处何刑?”嬴政威严冷漠的声音顿时让未来人心凉了半截:“你究竟有何目的?”
“没有,没有!我只是希望、希望大秦不要重复过去的悲剧——”
未来人言辞恳切,似乎把自己看作那规劝君王的忠臣,嬴政心中已有打算,于是抬了抬手:“拖下去。”
“去......去哪?”不对啊,这难道不该留我当谋士,为大秦出谋划策?
“咸阳狱。”
“哎,不是,我还没说完呢......我是后世之人——我会发明创造——”
......
“这个人是谁带到宫里的?”梁山宫内,皇帝一如往常批阅近日所呈奏疏,面上不见喜怒。
小内侍战战兢兢的行礼:“禀陛下,奴、奴不知。”
“当值谒者是谁?”
“谒者......谒者是中车府令所安排的人。”
赵高出身隐宫,族中之人本应是世世卑贱的奴婢,嬴政发现了他的才能,提拔他从近侍到中车府令,教授十八公子胡亥学习律法,其兄弟几人皆在咸阳任职。
嬴政闭上眼睛,似有些烦闷的按了按眉骨:“明日返回咸阳宫。”
“唯。”
皇帝巡幸离宫,车骑人马并不像远途巡游那般浩浩荡荡,但华丽的车驾、遮天蔽日的旌旗无不宣示着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前几日初到梁山宫,他在山上看到丞相李斯的车骑队伍人马众多,前呼后拥甚至超过了他这个皇帝,心中极为不悦,但并没有表露出来。上一世他倒是表露出这种不悦,却被不知名的内侍泄露出去,纵然杀了,也足以说明自己身边有人在私下勾结丞相,妄图谋取利益。
这种对自己身后事一知半解的状态令嬴政烦躁至极,一面对臣子信任备至,一面又难免生出疑心,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咸阳宫.昭阳殿
秦始皇帝三十五年九月的一个夜晚,在与蒙毅商讨过后,一道密令从咸阳宫发往上郡。
“前几日投入狱中的那名囚犯,朕思来想去还是交给蒙卿彻查。”嬴政边说边拿起奏疏翻看,不知翻看到那一卷,忽然起身将竹简摔向桌案,低声叱道:“混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