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自认见识过不少人，他们或求钱财，或求官途，而只有面前这个不过及笈之年的少女是他看不透的。
少女面色潮红却目光清澈，执拗地看着他。
她曾说过‘只愿这世间再无恶人，尽是忠良之辈’，但自古以来忠良之志大多没有好的结果，有的死于殉国殉主，更多的却都死于奸佞和帝王的猜忌。
他的父皇也是忠良，到底还是死在了秦朔手里。
他想说蜉蝣到底是蜉蝣，光凭着一股韧劲是无法同皇权抗争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同皇权和伦理斗争。
“好。”
不知为何，对上曲明瑶的眼睛，他还是不忍拂了她的兴。
秦弈端起曲明瑶斟好的酒，这酒大概是杨婆婆自己酿的，入口是淳朴的米香，喝惯了皇宫之中的琼浆玉液，偶尔喝上一口百姓喝的米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曲明瑶无声地吃着面，她吃得极慢，仿佛要把每一口面都品上好几遍。
秦弈又为自己斟满了一碗酒，这样的酒碗他极少用过，无论在大豫还是华兴，这些年每次饮酒都是在宫宴之上，用着最上等的杯盏，和一群心口不一的人虚与委蛇，鲜少有这样的夜晚，能让他一个人肆无忌惮地畅快饮酒。
罢了，今日就放纵一回，就当陪她了。
曲明瑶很快吃完了面，大概是真的饿了，曲明瑶吃得干干净净，见秦弈独自喝酒，也给自己续上一碗。
两人只是无声地对饮，只一眼，便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不过是希望能为自己最亲的人夺回一个公道。
少女的衣袖因为沾染了酒渍垂了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下一刻，带着酒香的手臂落在秦弈的肩膀上，秦弈一愣，转头看向自己身边大大咧咧揽着自己肩膀的少女。
“秦弈，你是个好人，我瞧得上你！”
秦弈只觉得有些好笑，他什么时候求她看上了？正欲还口，又听少女脸上戴着不正常的潮红，吐气如兰在他耳边道：“等你我大仇得报，就退隐山林，做江湖豪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有什么仇？金升泰？”秦弈问。
“不！”曲明瑶狠狠晃着脑袋，好像要很着急证明什么一般，掰着指头数起来。
“我那位皇祖母，把我弄丢害得我母妃英年早逝，金升泰，他自私自利，为了一己私欲那么伤害顾娘，还有柳文修金未晚哪对奸夫□□……”
前世今生，曲明瑶都没什么酒量，今日不过是冲动之下才喝起酒来，两碗过后便迷迷糊糊睡倒得不省人事了。
再睁开眼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曲明瑶一激灵爬起来，天已经大亮，她正准备穿鞋下床，宿醉起床动作又大，曲明瑶只觉得头晕目眩，差一点儿就倒在了地上，好在及时撑住床帷才没摔下去。
“醒了？”
秦弈走了进来，曲明瑶这才仔细观察起这个屋子来，从房间的陈设来看，并不像是客栈，她只记得昨晚她因为顾娘的事情伤心，恰巧遇上秦弈，就带秦弈去了杨婆婆的面摊，剩下的她一概不记得，更勿论她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这是哪儿？”曲明瑶警惕地问，同时还检查了一番身上的衣物，好在衣裳整齐，曲明瑶松了口气。
见曲明瑶警惕地先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秦弈嗤笑道：“原来和宁公主这般自持身份，那不知昨晚跟我高谈阔论的人是谁？”
曲明瑶心道不好，试探地问道：“昨晚……我做了什么？”
昨晚宿醉，今天一睁开眼除了头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曲明瑶顿时有些后悔，昨晚一时冲动竟然拉着秦弈饮酒。她怕万一昨晚口无遮拦道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你昨晚跟我称兄道弟，还说要跟我一起退隐江湖做无名侠客救济苍生……”
“别说了！”曲明瑶立时打断了秦弈接下来的话，只一句曲明瑶就知道秦弈定然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至于自己酒后的那些豪言壮志她一点儿也不想听秦弈再讲一遍。
“送你回去吧，你一夜未归，你那舅舅此刻大概已经急疯了。”秦弈也没坚持，转而唤来了白术送她。
“不必，柳州的路我比白术熟识，我自己回去。”曲明瑶淡声拒绝，她如今在秦弈面前算是丢了大人，昨晚秦弈将她带回来时白术定然也看见了，她可不想被人诟病，马上整了整衣裳出门了。
“查一查，她身上一定有秘密！”看着曲明瑶离开的背影，秦弈对白术道。
他可没有忘记，昨夜曲明瑶在一一细数她的仇人时，一带而过的那句‘害死我的女儿’，一个待字闺中的公主，哪里来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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