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茹到的时候,方芙娘正在那里随意翻看着府中账目,柳姨娘在旁伺候着。二人听见司马茹前来请安,禁不住愣住。
相府内外谁人不知,二小姐司马茹深得相爷宠爱,只因身娇体弱,免了给嫡母请安之礼。往日里只因司马茹以庶女之身得宠,方芙娘也不想她在面前膈应人,故此也不管她。今日她重病未愈,怎么来了?
方芙娘正在迟疑,柳姨娘见状,眼珠子转了一转,忙凑上前去说:“夫人,这二小姐往日里可没有这么规矩,今日拖着病体来请安,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方芙娘本来心里就犯嘀咕,听了这话愈加迟疑,眉眼间顿时现出许多犹豫神色。
柳姨娘便又说:“夫人您想,二小姐身子不适,若是在您这里累出个好歹,相爷岂不要怪罪下来?依奴婢之见,不如莫要让她进来。”
“若是不见,相爷岂不更要怪罪下来?”方芙娘皱了皱眉说,“何况她拖着病体向我请安,更是孝行,怎能不见?素娥,请二小姐进来。”
柳姨娘闻言,神态微动,心里难免有点失望。
素娥是方芙娘的大丫鬟,听到此处,便明白过来,亲自出外迎接司马茹。
司马茹这病虽已痊愈,但毕竟重病亏虚,站得久了,便有些儿不适,兰桂只得在一旁扶着她。可她吃了上辈子的苦,知道这世上有些规矩不得不守,容不得一丝儿例外。
上辈子就是因为得宠任性,这才和嫡母兄姐生分了。那时柳姨娘进谗言陷害,除了嫡姐司马莲挺身为自己说话,竟没有一人信她。落得那般凄惨下场,岂不是自己作的?
正胡乱想着这些,却见嫡母身边大丫鬟素娥走了出来,见到自己,连忙双手替兰桂扶住自己的身子,面上又是惊又是喜的说:“二小姐怎的来了?拖着病体还来请安,可见真是孝顺。夫人已等的久了,跟我来吧!”
司马茹听了这话,不由的苦笑。素娥是方芙娘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长辈身边出挑的下人,按道理说比她们这些庶出的小姐还体面些。刚才素娥虽满面喜色,但恐怕心里只有惊没有喜吧!还说什么真是孝顺,听着多半是种讽刺。
但这要怪谁呢?还不是因为以前行事过于张狂。虽然司马茹本人并无此意,但相爷的全心宠爱看在别人眼里,难免变了一番模样。
想到此处,司马茹也不拿大,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姐姐。”
素娥闻言,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这庶出的小姐称呼嫡母的大丫鬟一声“姐姐”,倒也当得起,只是素娥未料到面前这常年得宠的二小姐竟也会如此谦卑,一时间她脸上的笑容也带了几分真,亲自撩开帘子对司马茹说:“请吧!”
司马茹再次点头谢过,叮嘱兰桂守在外面,随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走进屋内,司马茹看着座上嫡母,心中有些酸涩,不由得跪下,真心实意行了个礼。
前世虽是嫡母将自己赶出府去,但若论及罪状,是纵死也不为过的。嫡母能留得自己一条性命,盖因顾念爹爹的骨血,当真称得上仁慈。
见司马茹下跪行礼,方芙娘不禁有些心中惊疑。她见司马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行动时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晓得她还未养好身子,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丫头这般做派,该不是来故意寻麻烦吧?
方芙娘这样想着,面色便沉了下来。一旁的柳姨娘见状,心内偷笑,忙说:“二小姐这般羸弱的身子,如何竟行此大礼?若是被相爷知道,岂不要怪罪下来?还是速速起身为好。”
司马茹闻言,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说:“我在向嫡母行礼,如何姨娘竟插嘴多言?嫡母尊贵,受我一拜又何妨?难道爹爹还会怪罪女儿知礼孝顺吗?”
柳姨娘闻言,面露尴尬神色。方芙娘神色微定,便开言说道:“二丫头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司马茹闻言,先是俯首谢过,而后才在素娥的搀扶下起身。她抬起盈盈水眸,直望着方芙娘说:“夫人,茹儿自病了一场,便想通了许多事,因此特地来拜见夫人。此次前来,并非来给夫人请安,乃是来请罪的。”
司马茹这样一说,方芙娘更为惊讶,她正在疑惑,一旁的柳姨娘又忍不住说:“二小姐真是说笑了,谁不知二小姐是相爷心尖尖上的宝贝,如何竟来向夫人请罪?再说了,相爷愿意宠谁便宠谁,哪里又有什么罪过?”
听柳姨娘再次开口,司马茹微微皱眉。
这柳姨娘是方芙娘陪房,看这模样倒是站在方芙娘那边,但她这心思……呵,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而已。只是方芙娘的确是个心慈没性子的,耳朵根子又软,竟也容得这样一个姨娘在身边蹦跶。
若论起来,这柳姨娘也算是她的仇人,前世若不是因为她在嫡母面前进谗言诬陷,或许也未必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但司马茹此时心中清醒,恨归恨,却也轮不到她一个庶女替嫡母教训姨娘。她只当那柳姨娘不存在,望着方芙娘说:“女儿有些体己话儿想要说与夫人,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这话一出口,柳姨娘的神色越发僵硬起来。这四旁除了柳姨娘,便都是方芙娘的贴身丫鬟,可见这“左右”指的便是柳姨娘了。她正在心中做恼,所幸方芙娘并未在意,只说:“二丫头有什么话儿只管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被人听去不成?”
司马茹本就只想故弄玄虚,没指望方芙娘当真屏退柳姨娘。她面上闪现些许为难神色,随后慨然一叹,徐徐说道:“不瞒夫人,茹儿得病前一日,竟梦见一位白袍道人。那道人训斥茹儿道:‘你身为庶女,竟自持得宠,让嫡母为难、嫡姐伤心,应有此报。’我十分惊疑,问他姓甚名谁,他只是不答,却说曾救夫人您一命,不忍见夫人受委屈,这才为您出头。茹儿那时既慌又怕,第二日醒来,便就病了……”
柳姨娘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可笑,可方芙娘神情一变,马上便问道:“你梦中那道人是何许模样?”
司马茹托着腮边,回忆着答道:“那道人头发胡须皆白,右脚微跛,衣袍虽脏乱不已,却有一身凡人莫及的神仙气度。”
“是了是了,就是那道人!”方芙娘面上露出一丝喜悦神色,忙接着追问道,“那道人还说什么?”
司马茹闻言又是一叹,悠悠说道:“这就是为何茹儿要向夫人请罪了。那道人此后日日到茹儿梦里,茹儿便一日病重一日。直到那日,茹儿受不住苦楚,向那道人苦求,那道人才将解脱之道说与我听。他命我在城中舍粥舍馒头,为嫡母祈福,且日后对嫡母务必恭顺谦卑。茹儿一一答应下来,这才痊愈。”
“原来如此……”方芙娘点了点头,她心思单纯,此时已全信了,不由得面上带出一丝喜色。只见她对司马茹说道,“既然那道人教导与你,你且记定要遵命行事。仙家之事,可半分开不得玩笑。”
司马茹低头应道:“茹儿知道,日后定依命行事。还望夫人宽恕茹儿先前的无礼,莫要与茹儿生分了才好。”
方芙娘听得十分高兴,立马便说道:“那是自然。”
行礼告罪之后,因司马茹身子尚弱,因此便告辞回去了。柳姨娘看着膈应,趁着司马茹刚走,便在方芙娘边上说:“依奴婢之见,这道人之说未必尽信。二小姐此事来的突兀,说不准有什么……”
“柳姨娘莫要胡说!”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方芙娘竟然生起气来,冲着柳姨娘训斥道,“这二丫头说得真真儿的,容不得我不信!若不是幼时这道人救了我性命,哪里有我今日的富贵?”
柳姨娘闻言,知道话儿碰到钉子上了,只得讪讪的闭嘴退到一旁。只是她心中纳闷,夫人幼时的事,这二丫头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有什么道人托梦不成?
兰桂扶着司马茹回芳华苑,虽见司马茹脸色苍白有些心疼,但这丫鬟还是十分喜悦,只听她喜滋滋的说:“我早说小姐您不能仗着宠爱失了礼数,如今这般甚好。”随后她压低了声音在司马茹耳边说,“小姐有相爷宠爱,日后自然会许一门好亲事。只是这相府将来却是嫡出的大公子的,小姐和夫人那边生分了,毕竟不好。”
司马茹闻言微微一笑。上一世,兰桂这丫鬟便三番四次劝自己不能因相爷宠爱就失礼不去给夫人请安,只是自己全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丫头倒是真心为自己好。
主仆二人慢慢往前走着,却不防大小姐司马莲领着好几个丫鬟追了上来。司马茹只得住了脚步,躬身行礼说:“拜见姐姐。”
司马莲身为嫡女,又是姐姐,无需回礼,她皱眉打量了司马茹一番,冷笑说道:“你去请罪一事我已知晓,虽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你且需放聪明些,莫要惹出什么祸来。”
司马茹直起身子,怔怔看着面前的司马莲。
虽说只是几日不见,但此时见到,恍若隔世。司马茹只呆呆盯着司马莲俏丽的面庞,心中悸动,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马莲见她愣怔在那里,有些疑惑,只管继续说道:“那道人之事我虽不知你从何听来,但你那番话我却不信!无论是谁将此事告诉你,你切记莫要动什么心思,若要让我知道,定不饶你!”
“是。”司马茹低头应下,眼角却禁不住湿润起来。
那道人之事,便是你亲口说与我听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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