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只有她的唇是热的。
楚炼把住姜蘅的攀在他脖子上的双臂,垂眸恰好看见一片雪花落在她扑闪的眼睫上,眼底一层淡淡的红色比胭脂还要鲜艳些许。
融化的雪变成一层氤氲,薄薄地敷在她的瞳孔上。
楚炼皱着眉头看她,用手臂将二人的距离隔开了一些,却没想到姜蘅半醉半醒之中格外顽固。
她用掌心覆盖住他的眼睛,踮起脚尖,顺势把他的脖颈往下按,便终于与他柔软相接。
可他溃败了,错开她的唇,她的额头便只能抵上楚炼的鼻峰,像一把利刃割进她的骨血中,在每一寸狂热跳动的脉搏偃旗息鼓之后,一根一根地挑开,她的血肉便分崩离析。
姜蘅的身子有些颤抖,鼻间闷闷的:“楚大人,我冷。”
她仍旧环抱着他的脖子,虔诚地闭上眼睛,其实晚风把她的意识几乎完全吹得清醒了。
姜蘅觉得自己腰间一空,头抵在他的肩膀处,便从一个彻骨的环境进入了温暖的屋子里。
她颤着眼睫把眼睛睁开,眼前红烛的亮光在她眼中扩散开来,变成一片巨大的映红,就好像现在的姜府满屋喜色,把她身上的婚服照得更加鲜艳。
她被楚炼放到贵妃榻上,婚服的裙摆飘逸散开。
楚炼任由她抱着,单只手臂曲着撑在桌案处,为了不让她的腰落空,另一只手把住她软下来的腰肢。
他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着,惊觉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楚炼问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姜蘅仿佛得到了许可,大胆地吻了上去,从他的眼睛,一寸一寸向下。
楚炼睁着眼睛,看见她眼角处若有似无的晶莹,她像是小兽舔舐伤口一般,不成熟地摸索向前,他于是掌住她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引导着撬开牙齿。
狂风越过连廊猛烈拍打一扇单薄的窗棂,连同这一夜的鹅毛倾泻而下,又全都融化在燃烧着的炉壁四周。
在进入前的最后一刻,她的理智被短暂地拉扯回来,有些迟疑地挡住他:“这是,婚服。”
他眉眼之间似笑非笑,单手钳制住她拦住自己的两只手,举过她的头顶,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他说:“别脱,你穿红色很好看。”
他看着她的耳根攀上绯色,别开脸颊。
“乖,睁眼。”
姜蘅觉得自己的耳垂一阵啮咬的酥麻,睫毛扇动,他笑:“就这样,很棒。”
她忍不住从鼻间溢出一丝克制的声响,指甲划过他的脊背,留下几条淡红色的印记。
玲珑作响,珠钗满地。
他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的眼角,发出一声愉悦的闷哼。
楚炼拨开她遮住视线被汗濡湿的额发:“姜蘅,睁眼。”
他问她:“姜蘅,我是谁?”
姜蘅睁开眼睛,对上那双**涌动时发红的眼尾,精壮的肩胛上下起伏着撞进她的视线里,唇角溢出的一寸笑意显得格外性感。
他的眼眸中温和、危险,生长出一片勾引人的丛林,遮天蔽日之下,她往深处问询,有一分转瞬即逝的痛苦穿过密林后销声匿迹。
楚炼没有听见她的答案,他想自己这一生从没有过这样认命的时刻,愿意抛开意识中最清醒的部分,跟随她坠入沉沦,深入掠夺。
缂绣金丝鸳鸯的红散落一地,被覆上一层洁净的白。
窗外的狂风呼啸几乎掩埋住她的声音,连她的听觉也随着一点点的升高被弱化,一句话埋葬在雪里,听得不那么真切。
“你爱过我吗?”
他好像问了,但是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升入从没探索过的云霄之外,将脑海中的杂念一一抛却,张开嘴喘息。
火热的温度冲过她的大脑,掠过那么一瞬间空白,她短暂地颤抖过后,心跳逐渐平复。
满头青丝落在他的掌心,被汗液浸湿后一缕一缕地穿过他修长有力的指骨,他的指腹自然而然地从她的额角穿越至唇瓣,沿着腰际滑落下坠。
点到为止,是对她优越表现的鼓励。
她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得出声:“腰,酸。”
“我是谁?”
她默不作声地仰起头,吻了吻他的鼻尖。
贵妃榻上的软垫有些湿得有些冷,他把人捧起来,姜蘅的背率先碰到锦被,整个身子一阵瑟缩,向他的怀中钻了钻。
在他们最契合的地方,她放心地承受他的桎梏,手指钩住被子。
楚炼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她的醉意便再度上头。
院中的竹叶拍打,发出有节律的簌簌之声,雪停之后,白雪覆盖满院,月亮拨散深厚的云层,终于得以窥见乳白色净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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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若替姜蘅重新梳妆,在天意将明之际,姜蘅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件狼藉的婚服上。
简若送来另一套婚服,替她换上,上下仔细打量了,笑意里多有满意:“果然刚刚好。”
京城顶级绣娘的手艺相差无几,姜蘅看着自己身上这套更加合身的婚服,倒也看不出明显的区别。
她望向自己头上那一支多余插上的金镶东珠白玉簪,与她一头金翠红饰显得不太契合,便拔了下来。
简若篦好她头上的最后一缕头发,说道:“政务繁忙,大人今日早赴大内。”
姜蘅勉强地笑了笑,算作回应。
“去往姜府的马车已经替姑娘备好,大人吩咐过,必然不会引人注目。”
她点头:“多谢。”
在姜蘅踏上马车的最后一刻,简若叫住她,似是有太多难以启齿的话,最终只能幻化一句问语,却显得有些幼稚:“若是大人今后娶妻,姜姑娘会伤心吗?”
“楚大人愿意跨越一切困难求娶的,一定是他心爱之人,若是夫妻二人心意相通,我何必伤心?”
他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她当那是一场酒意驱使之下的幻梦。
他要祝她新婚快乐恩爱长久,她就祝他早日与有情人终成眷属。
简若温婉一笑:“今日一别,便要称姜姑娘为北辰王妃了,日后不知何时再见。”
姜蘅的动作顿住,一个转身,几步回来,拥住她。
京中流言纷传之时,她想过许多旁人对她的看法,水性杨花也好,另攀高枝也罢,她从不在乎这些,只有到了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样巨大的身份转变之下,她再也不会有跟简若这样讲话的机会了。
更何况是楚炼。
闹得满城风雨的姜家二小姐的婚事终于在十二月初五这日落下帷幕,旁人庆贺之时不忘说一句连天色都格外眷顾这对苦尽甘来的佳偶,连下了几天雪的京城也难得放了情。
即将年节,满城喜气洋洋,北辰王府与宰相府尤其热闹。
纵使京城如今禁止谣传,旁人顾及北辰王与宰相颜面亦不敢擅言,然而好奇八卦之心难挡,从喜轿入王府到婚宴结尾,人人翘首以盼这位被戴了绿帽子的楚司使是何等表情。
只可惜一直到喜婆宣布新郎新娘洞房,宾客们都没能见到楚司使的身影。
唯有陪嫁侍女芍兰向姜蘅清点贺礼时,提到了楚炼送来的新婚贺礼。
西海上清珠,珠光洁白,可照一室,属实难觅。
她看着那颗珠子在帷帐之内熠熠生辉,脑海里自然地浮现那一夜的情形。
她在眷恋无法抽离的进攻之中败下阵来甘愿臣服,手抓上床帐的系带,竟无意中扇灭烛火。
楚炼低笑,问她:“怕黑吗?”
她扬了扬唇,摇头。
于是二人挪移至镜前,他尝过她唇间口脂的红与甜,温声哄着:“乖,这样看得清楚些。”
芍兰看着楚宅的贺礼清单,一一点过,想到那些京城之中议论纷纷之言,还是拿不定主意,问道:“王妃,楚大人送来的贺礼繁多,哪些用于打点,请您过目。”
姜蘅把上清珠收好,一张纸上的文字看到末尾,目光在最后那一行曲折的文字线条上停住。
芍兰把盒子一一打开,有些不解:“这一盒中这些瓷瓶是什么?”
文字经过月影扭曲,她却知道如何还原。
他说,若有不测,优先自保。
姜蘅接过那一整盒的药剂,语气平淡地说道:“无妨,你去清点别的吧。”
“是。”
京城的王公贵胄送的贺礼大都没什么新意,甚至连奇珍异宝都谈不上,多是些流转在贵族之中常见的摆设,谈不上用心,要拿得出手倒也不难。
由于婚事突然,姜蘅听闻沈懿荷的贺礼是由李乐嘉代为转赠,她留意了一眼,是一把做工精细的匕首。
她曾经看沈懿荷收藏过许许多多的武器,被林靖处理掉之后,兴许有一些存在了李乐嘉处。
她把贺礼之中用得上的挑了出来,其余的统统收进库房里,备用作日后送礼打赏。
喜婆走进来,像是看到了瘟神一般惊呼:“王妃,可不能轻易掀开盖头。”
她闭上嘴巴,沉默地看了一眼芍兰,芍兰跟着她的时间虽不长,却也机敏,拦住喜婆,问道:“王爷还在宴宾客吗?”
喜婆却支吾了。
芍兰蹙眉,又问:“如今过了吉时,王爷为何还不来?”
“兴许是王爷有事耽搁了,可王妃不能不守礼节啊!”
姜蘅折好手上的红色盖头,嗤出一声笑:“王爷一刻不来,我便要戴着盖头僵坐等一刻吗?”
喜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姜蘅几乎能想到,李卿言娶她进府,比谁都在意那点子名声,喜婆本就是北辰王府的人,如今李卿言要她大婚之夜独守空房,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才不在乎,若是此刻不摆出王妃的架子,今后有的是机会被人骑在头上。
她在喜婆惊讶的神采之下,将手上的红盖头随手扔在八仙桌上,睨了一眼喜婆青绿的脸色,笑着吩咐:“芍兰,我乏了,赶客!”
芍兰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管喜婆劝阻发怒,连推带挤地把喜婆赶出去后,将房门关上。
这自然是大快人心的,她又不免担忧起来:“王妃,王爷今夜不来,当真没事吗?”
姜蘅自己褪去婚服,冷冷扯上嘴角,讲笑话似的开口:“兴许他正在对着自己白月光的画像忏悔呢,男人就这么点爱装的心思。”
芍兰听不太懂,也不敢苟同,只是眼里流露出佩服之色,忙去把烛火熄灭。
黑暗之中,上清珠的亮光更加鲜明,甚至穿透厚重的床帏,姜蘅趴在床上摆弄着这颗珠子,看见最下面刻了两行字。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恭祝新婚。”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出自苏武《留别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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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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