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莲和外界互通消息，不会全无痕迹，去她房里转转，不知道会不会有收获。
思及此处，沈念月叫小妆带上针线匣子动身去了赵姨娘院。
前世常来，而原因多半是萧远韬托五妹给自己带些玉佩香囊的小玩意儿，或是书信，那些信字字情真，言辞恳切，且肉麻至极，莫说沈念月这样没通过男女之情的小姐，就是惯常风花雪月的女子怕也要脸红。
想到前世和萧远韬通的那些书信，沈念月站在帘子外打了个寒颤，手臂上密密麻麻有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萧远韬一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为了锦绣前程，别说写些令人眼红的书信，哪怕叫他给沈念月脱鞋穿袜也做得到。前世他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就是那些日复一日的体贴温柔和温言软语，哄得沈念月只知夫婿，不知其他，若是从爹娘和哥哥们的视角来看，自己嫁了人就不同娘家往来的行径，确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自己真是，对不住父母。
收敛了伤感的心绪，沈念月掀开了门帘。
“五妹，在做什么呢？”
“正巧在剪花样，姐姐怎么有兴致到我这里来？”见到沈念月，她脸上先是惊奇，再是激动，可不是嘛，萧远韬拜托她邀自己出府去玩，自己用落水后身体没好全的借口推了一次又一次，这几天恐怕是挖空心思想拖自己出去，先下自己主动送上门，她怎么会不激动。
“一个人在凝香院太无聊，今天风又大，不适宜去骑马，就来和五妹做做伴，一起绣绣花，”
“可我记得姐姐从前最讨厌做红红，说有捻线绣花的功夫不如去练一套剑法，怎么突然想起找妹妹绣花来了。”
沈念月讨厌女红的性格实在太深入人心，也不怪沈念莲起疑，向来不耐烦做这些精细功夫的人突然主动拿起针线，就算是一向盼着她多在这些方面上上心的嬷嬷也会惊讶的。
“上次花朝节入宫，我见到许多小姐，举手投足都贞静娴雅，深觉那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在她们面前我简直是个野丫头，所以下定了决定练习练习，这不，五妹你的女红是练嬷嬷都夸奖的，姐姐我一个人又静不下心来练，只好叨扰妹妹了。”
沈念莲脸上滑过一丝得意，绣工是她为数不多比得上沈念月的地方，便兴冲冲的拿来了花样和布撑，对着一块布料画了起来。
沈念莲确实很会绣花，一团牡丹绣得栩栩如生，旁边飞着两只蝴蝶，翅脉华丽漂亮，与高贵优雅的牡丹相得益彰，煞是好看，其实她若不生在赵姨娘院子里，或许会出落成一位名满京城的绣娘，可惜赵姨娘和萧远韬的野心毁了她。
沈念月怕露馅，故意绣得七扭八歪，生生将一只雄鹰绣成了秃鸡。
“五妹，你帮我看看这只鸟吧，怎么也修不好。”
沈念莲侧过头，视线落在了那片布料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五妹，三姐我最不善针织女红，你不是不知道的，就不要笑话我了，快来帮我看看这鹰有何问题，总是绣得不像。”
“这……”沈念莲难得地开口却卡了壳，也是，沈念月绣得乱七八糟，别说沈念莲了，就是天下最好的绣娘也补救不了，可惜了这一件好布料。
见沈念莲有些无措，沈念月主动开口“要不你再给我找些花样子吧，我绣些简单的，这鹰也太难绣。”
沈念莲如蒙大赦，去捡花样子了，无聊的沈念月在房里四处观察。
一会敲敲床架子，一会摸摸床纱，嚯，自己这庶妹过得日子还挺奢侈啊。
沈念月砸了咂嘴，发出啧啧的声音。
这房子里好东西还真不少，沈念月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今日的打扮，不错不错，
唇红齿白，肤若凝脂，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簪子挽在脑后，明艳又飒气，正臭美着，她看到梳妆台盒子低下有一片纸的角，正要拿起来看时，沈念莲回来了。
沈念莲见到她坐在化妆镜前，非常紧张，连声音都多了一丝颤抖。“姐姐，姐姐等久了吧，妹妹给你挑了好几张，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姐姐的眼。”
真能装，“不久不久，妹妹挑的当然是好的，多些妹妹了。”
……
是夜，沈念月回到凝香院，小妆正服侍她梳洗。
那梳妆台子下的纸张绝对有问题，得叫人去查上一番，只是不知道沈念莲是否够警觉，有没有对自己的举动起疑而更换藏匿纸张的位置。
沈念月的手捻着数字，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耳边的头发，此时的沈念月少了白天时的明媚大气，多了股小家碧玉的娇俏令是一番美感。
除了叫嬷嬷盯着沈念莲以外，还要在别处下些功夫。
翌日晚，一个英俊明秀的富家少爷带着个清俊的小厮走在街上，周围的人看他们衣着华贵气质不俗，纷纷让到一边，怕触了某位大人物的眉头。
“小……公子，你还敢来那种地方啊，上次老爷把你抓去祠堂罚跪了两天两夜啊，这么快，你就忘了？”这小厮打扮的正是小妆，旁边的公子也自然是沈念月。
“本公子我英俊不凡，相貌堂堂，又有杜甫之才气，李白之风流，若是这么优秀的我整天在房间里拿针，哦不对，是拿枪练拳，京城的姑娘岂不是会很伤心呐。”
“啊？可是，小姐你也是女人呐，要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知道自己钦佩的京城才子沈一清是个女人，恐怕会更伤心吧。……”
“哎呀，说你笨你是真的笨，本小姐只是喜欢伴作男儿面，又非真正的男儿身，青楼里的那些姐姐们阅男无数，岂会识不破我的身份呐？”沈念月说着，在小妆头上狠狠一点。
“就是不怕青楼的姑娘们，也要怕老爷和二公子吧，二公子可是说过，再叫他在酒场上看见你，就打断……”
“打断什么？”
“打断，打断小姐，哦不，公子，你的……腿。”
“他敢！可别忘了，爹也是三令五申不准他去喝酒的，还是花酒，谁知道他和那些漂亮的姑娘小倌有什么关系呐！”
“别说咱们今天不定能碰到他，就算是碰到了，我谅他也不敢去爹面前告状。”
“最好是这样吧。小妆揉了揉鼻子，心说你之前被二公子从花魁娘子房里抓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
天香楼越晚越热闹，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热情的姑娘们在门口招揽客人，沈念月带着小妆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
“呦～沈公子来啦～咱们姐妹好久不见沈公子了呢！”
“本公子也很是想念你们呢。”
“沈公子又来找香芸姐姐啊？”
“是啊，你们香芸姐今天有没有空见我啊？”
“哎呦，看您这话说得，香芸姐不见谁也不会不见你沈大公子啊。”“咱们这天香楼的招牌可有一半是您撑起来的呀。”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京城寻欢作乐的场所甚多，天香楼并没什么特殊，这几年一跃成为京城第一青楼，很大部分是天香楼的那些曲子，这些曲子的编排者，就是沈念月。
这也就是为什么此间的姑娘们对他这么上心。
沈念月叫了一壶酒几样小菜，熟门熟路摸进了天香楼花魁娘子香芸的屋子里。
“香芸姐姐，许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呀？”沈念月学足了浪荡子弟花天酒地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
“真稀奇呀，您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呀？”
这香芸娘子什么都好，就是言语也太刻薄了些，沈念月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前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嗨，谁家没有点难缠的事呢，这不我一空下来立刻来找姐姐你了。”
“有事缠住便好了，怕就怕有什么人，把你沈大公子的肚肠给勾住了吧。”沈念月谱的那些曲子很受京中权贵的欢迎，香芸也是靠着这些才成为京城最红的姑娘，这些日子不见，她有些怕沈念月去了别的青楼，又清高不愿意说些软化，言语中有几分讽刺。
“哪有哪有，怎么可能，香芸姐姐真是错怪我了。这次来，我可是带着新谱好的曲子，香芸姐姐可要听一听啊？”
说着沈念月从胸口出摸出两张纸，一张平铺在桌子上，一张递给了香芸。
接着，她从腰间抽出一管竹笛，抚了抚笛身，按在唇边吹了起来。
香芸和她合作多次，已经十分默契，顺着笛声唱起曲来。
这首曲子乃是描写青春女子对自己美好容颜的喜爱和对容颜终会衰败的恐惧，词中唱到“流光容易把人抛，岁月无情不待人。”
香芸已经红了七八年，如今也有二十多虽了，她有时照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青春正盛的少女模样，十分恐惧自己会老去，这曲子婉转哀怨，十分贴合她的，心境，一曲唱罢，眼眶已经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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