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这一觉睡得沉,日上三竿才睁眼,翻身瞧帷幔里只有自己,迷迷糊糊想昨晚苏涅辰就在身边,也不知跑到哪里去。
她叹气,天下再没有比这更让人窝火的花烛夜!
忽觉唇上甜丝丝,吃了蜜糖般,还伴着浓郁奶香,从没尝过的味道。
莫非苏家的凝息汤里加了酥茶,喝着苦,后味倒甜,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宫里早该学学。
她自从分化后,一年总也要喝几回,次次仿若受刑,痛苦不已,索性下狠心将自己锁起来,死活不碰。
哪怕听见凝息汤三个字,都忍不住反胃。
谁知新婚之夜又喝了碗,越想越委屈,气不打一处来。
暖莺与寒艳端水来伺候,笑吟吟揭开帷幔,“殿下可醒了,日头升得老高,一会儿用完早饭还要去给苏夫人请安。”
她在宫里是娇宠的公主,在苏家可是刚过门媳妇,哪有新婚第一天就睡到午饭的道理,急急埋怨,“怎么也不叫我,这么晚去请安,太失礼。”
两个侍女相视一笑,寒艳送来温热的手巾,回道:“奴们可没那个胆量,早上驸马出门时就吩咐不让打扰公主休息,还说苏家没那么多规矩,夫人也不等着请安。”
“真是一对实心眼子,人家不过客气。”擦擦脸,匆忙下了床,“越是宫里的人越要讲究,传出去显得咱们轻狂,马虎不得。”
拎起衣裙,坐到铜镜前又试探地问:“驸马说去何处吗?几时回来。”
暖莺摇头,一边给她梳起发髻,“走得急,没空问。”
她哦了声,不再接话,所有的烦心都发在手中的胭脂盒上。
侍女里数寒艳最机警,瞧出公主不悦,缓缓道:“奴看今早驸马爷神清气爽,心情极好,若不是有要紧的事,肯定不会出门。”
说得好听,纵然天塌下来也不该新婚一大早不见影,外人看笑话还是其次,主要心里别扭。
可她总不能在侍女面前委屈,苏家上下还没见过,初次就失礼数,一辈子都要顶着娇纵的名号。
其实高高在上的十七公主,何曾在乎过别人想法,任性得连命都可以拿来抵抗旨意之人,如今倒谨小慎微了。
既然已经迟到,总要仔细梳妆一番,飞仙髻上步摇璀璨,额头点红,流苏荡漾,挑了件柳绿打边的鹅黄袄裙,娇贵却不张扬,另让寒艳捧上宫里带来的夜明珠,孝敬夫人。
她没时间等自己挨千刀的夫君,赶在午饭前来到苏夫人屋内,挑帘子进去,瞧见两位气质华贵的女子坐在玫瑰椅上,见到她立刻起身,恭敬地施礼。
“殿下。”
霜雪大婚前就了解过苏家人,不肖说肯定是大姐雪盼与二姐雪宁,唇角旋出个笑,“姐姐们不必多礼,如今都是自家人,我可受不住。”
这般知礼又温柔,与传闻中判若两人,苏家两位小姐不紧愣了下,还是雪宁性子活泼,壮着胆子来拉对方的手,“殿下说笑,能和公主成为家人是我们的福气,哪里有受不住得呢。”
霜雪依旧柔声细语,“姐姐也说一家人,那我以后就是小妹,真要行大礼,该妹妹来。”
说罢要跪,吓得大小姐也来扶,她们正在这里客气,花屏内忽地有人清嗓,一听就是夫人,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母亲,公主——哦不,弟妹来给母亲请安了。”二小姐当仁不让,快走几步搭上夫人手臂,笑道:“母亲好福气,三弟娶了天下最精贵的女子,还如此懂事。”
听到夸奖,霜雪脸直发臊,屋外的金光可都涂上窗台,全怪那个小田舍奴,若不是昨夜喝了凝息汤,怎会赖床。
“母亲,孩儿不孝,晚上贪酒,今天才来迟。”
“不迟,不迟——”苏夫人满脸带笑,十七公主能来请安她都意外,哪里会迟!谁不知道对面是个管不住之人,前皇后死得早,皇帝将所有宠爱都留给小公主,楚月人尽皆知。
若不是突厥苦苦相逼,陛下才不会忍心最爱的女儿和亲,现在赐婚苏家也是由于涅辰打了胜仗,留公主在京都。
她自然懂分寸,不会以家婆自居,准备把对方供起来,不出叉子就成。
“公主快坐,咱们过会儿用饭。”苏夫人小心翼翼地:“若是公主饿,现在吃也成。”
一口一个公主,叫得霜雪无奈。
还和在宫里一样。
索性给寒艳使眼色,小丫头聪明,将佛台前的蒲团拿过来,两人噗通一声跪下。
“母亲,霜雪既然已经嫁给涅辰,如今便没有十七公主,只有苏家媳妇,母亲若不答应,就是还不满意儿媳,我今日就向父皇禀明,让陛下给苏家另娶一个配得上的大家闺秀。”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公主殿下要回到宫中,在皇帝跟前嘤嘤委屈,苏家满门都得遭殃,就算是玩笑也吓人。
“我儿快起。”夫人亲自来扶,“平白无故跪什么,苏家没这个规矩,不信你问她们,一个个都不跪。”
两位小姐有眼力架,连忙附和,“说的正是呐,我们家上跪神明与天子,下跪祖宗,别的都不跪。”
逗得霜雪抿唇笑,吩咐侍女奉上夜明珠,总算气氛缓和下来,大家一道往饭厅去。
绕过凋零的荷池,单面廊下花落一半,朵朵推着碧波荡悠悠,冬日也有种萧瑟之美,景致真不比皇宫逊色,很快来到座琥珀琉璃石舫,里面早就摆好酒菜。
夫人坐下问:“少公子人呐,一大早不见人影!”
两边侍女不敢接话。
苏夫人叹气,涅辰从小跟夫君长大,别看在外面叱咤风云,家中礼仪一窍不通,哪有新婚第二日就把新娘子撂下的规矩。
对方可是十七公主。
“公主莫怪,涅辰这孩子一直长在府外,不怕说出来让人笑话,她什么规矩都不懂,以后还要公主多提点。”
霜雪温顺地回:“娘,叫我霜雪或是雪儿吧,涅辰的事就是我的事,娘尽管放心。”
石舫外忽地起了动静,人未到,声已闻,“我来迟了。”众人望去,帘子一挑,苏涅辰快步走来,拱手先施礼,“早上有事出去,母亲莫怪。”
“我有什么可气,你该问问身边人。”
苏夫人蹙眉,埋怨里又有宠爱,对宝贝女儿使眼色。
她方才扭头瞧霜雪,对方垂眸不搭理,显然生气。
苏涅辰挨着坐下,轻声附耳,“公主,臣错了,以后再不敢。”
满脸认真,不像敷衍之人,霜雪的气兀自散了一半,问:“谁是你的殿下,难不成这屋里还有公主?”
苏少将军忖住,瞧对方正一瞬不瞬地望过来,心口跳了跳,“夫人,那我以后不敢了。”
倒是反应快,嘴甜,霜雪唇角轻牵。
她夹块糖醋小排放到对方碗中,两人目光碰触,不自觉相视一笑。
经过昨夜那番闹腾,彼此之间生出几分默契,让周围的人看着艳羡。
雪宁是个开心果,见状也将小盏燕窝推了推,“哎呀,大姐,咱们是没人疼的啦。”
“我疼你啊。”雪盼用帕子擦擦嘴,笑道:“别难过,姐姐这碗燕窝都给你。”
霜雪脸一红,众人笑起来。
不远处的竹帘砰地响了下,转眼又走进来个红衣女孩,黑发打成几根辫子,从头顶一顺而下,坠着一个个看不出形态的金钿,像花又似叶子,乌黑眼睛深陷在眼眶里,大到能占据半张脸,嘴唇略厚,微微翘起,自带一股娇憨感。
手中端着盘炙羊肉,热气腾腾熏得她闭起眼,来到桌前拜拜,“夫人,少公子,各位小姐,新烤的羊肉好了,天冷最暖胃。”
不太流利的中原话。
苏涅辰一惊,顺声抬头看,玲珑这丫头怎么又跑回来,自己大早上忙半天,不就是为安排对方回边境。
明明已吩咐人送到边城。
“夫人先尝尝。”玲珑面不改色,顺从地来到苏夫人身边,“中间那里最鲜嫩。”
雪宁好奇得嘴里藏不住话,“哎呦,咱们家何时有如此标志的女孩,看模样不像中原人。”
苏夫人不明就里,以为小姑娘是涅辰在外的侍从,慢条斯理地:“咱们家大着呢,她是你三弟的贴身丫鬟。”
“奴名叫玲珑,少公子起的。”
小丫头弯腰施礼,娇娇俏俏。
霜雪的目光也落下,宫里美人多如星辰,这般气质独特的女孩却少见,若论容貌还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得活泼洒脱,又自带股异域风情,一眼难忘。
“原来是你的丫头。”她侧过脸问:“不知今年多大,一直跟着你吗?”
苏涅辰半晌没吭声,玲珑可算不上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淘气,低低嗯了声,“是——吧。”
玲珑并不坏,就是很有性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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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花开花落(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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