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上桌，势均力敌。
满桌新鲜的蔬菜瓜果，是镇长和物资分配员一起送来的。
凯撒没有露面，他现在是顶着狗身份的人类黑户，镇长一行人走远后，他才在院子固定存放配额的制冷箱里取出来。
莫奈可的习惯吃法是，洗干净生食，微苦的蔬菜拌上酱。
凯撒按她的方式放上桌，鲜红草莓缀着水珠，脆生生的黄瓜蘸着酱料，彩椒切半去籽……
空气里是新鲜食材爆炸的浓郁香气，莫奈可在她的时代，被时间锤炼的细糠滋养，对这种“日抛型”食物没有食欲，吃它纯粹是果腹和配额达标。
“以前你是狗，我负责最多的配额，现在咱俩平分。”
莫奈可坐到桌边时，就注意到桌角空了，原本那里放着凯撒的狗盘，她每次都给他洗得干干净净。
不过，并非她愿意，而是凯撒挑剔。
以前她还挺吃惊的，一条狗，吃饭干嘛那么优雅，不舔着狗盘子乱飞，也不发出声音。
现在她理解了，这是一条能变人的狗，他在保持他的风度。
凯撒原本低着头，略长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听见她的话，他唇边绽开一抹淡淡的笑，抬眼看她时依旧习惯性歪头。
“这些是你的配额，被你所赐，我现在是黑户。如果想让我帮着分担，起码的诚意要有。”
变人以后，就是不一样，趾高气扬的。
莫奈可视线上移，看着他的头发，“你在那边演道明寺吗？人类的世界上万年前就不流行洗剪吹了！”
语言暴击一枚，抛过去让对方慢慢消化。
凯撒显然体会不了这种魔法攻击，不过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从而判断出这句话的大致意思。
所以他说，“幼稚。”
“我就是幼稚啊，怎样？不服你咬我。”
莫奈可见语言暴击奏效，立马又甩出了一句宝岛腔调。
凯撒依旧不懂她的逻辑，但被她的语气逗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莫奈可故意挑挑拣拣吃东西，嘴里不停叨叨“洗不干净”“切歪了”“放太多酱”等。
凯撒深吸一口气，用筷子抬起对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我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莫奈可甩开脑袋，继续挑衅，“笨狗。”被信任的人利用是一根硬刺，不拔出来浑身难受。
凯撒拿她没辙，起身走进洗手间，不一会儿拿了项圈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我自己取下来的。”
莫奈可眼睫轻颤，装作若无其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
她把项圈藏在洗手间马桶水箱里，原以为关键时候可以拿出来当个道具，没成想凯撒这么轻松就找到了。
凯撒说，“我没想让你变狗。你若想利用规则漏洞继续当人，我告诉你方法。”
莫奈可抬头，“什么意思？”
凯撒凑近，眼眸里的光缓缓流淌，像是夜里的深蓝大海，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他说，“凯撒失踪下落不明，我是茉莉变狗的人。”
“可茉莉的确撑死了她的黑妞，还毁尸灭迹，我亲眼看到的。”
“那你看到的黑妞是人是狗？”
“是狗。”
“所以，茉莉构成残害同类罪吗？”
莫奈可语塞，凯撒直直盯着她，自问自答，“没有。黑妞依旧还是狗的形态，黑妞是撑死的，茉莉有意为之，伤害宠物致死，顶多让她积分清零，然后分配到食物大棚值夜班一年。”
凯撒看着茫然的她，“救不救茉莉，在你。”
“你是怎么取下项圈的？”
凯撒叹气，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能量波动着不断攒聚。
莫奈可这种歪打正着的脑回路，是最让他崩溃的，因为莫奈可之前的那一番话，亲人什么的，他说服自己别动她，可她反手就一耳光甩过来。
“还有，你变人了，你是茉莉的狗，就算她不被执行繁殖实验最高刑罚，那她依旧要变狗啊？规则里不是写着的嘛。”
凯撒将手放在腿上，能量已经化为实质，锋利的指甲上都是嗜血的光泽，这一刻，他真想摊牌降低自己的难度——
“是不是变狗比繁殖实验好？”
在他暗下决心时，很快又峰回路转。
莫奈可一本正经地自己分析着，凯撒不说话抬起头，用冷淡的眸光注视着她，等着她用自己的歪理再一次自我说服。
莫奈可见凯撒看向自己，立即自信满满，举着一根手指放在鼻侧，反复摩擦，也不知道是在模仿谁。
她兴奋地说，“我们可以先保下她，再帮她赚积分当人，而你已经成人，基地必须给你开户。”
凯撒撤掉利爪，一双清爽干净的手回到桌面，随意拿起一根黄瓜，咬了一口慢嚼。
在莫奈可期待的目光中，笑了，“对，就是这样。”
莫奈可开心干饭，跟凯撒说好，明天一早去找镇长说明。
镇长的办公区很仙，亭台阁谢，看得出来怀旧情节深入骨髓。
可水里金鱼儿是长脚的，粗糙得像是一个个蹩脚的仿生娃娃。
莫奈可盘着石磨鱼缸上的薄荷草，无视那些长着陆生动物小脚的水生动物，见薄荷草插在水面的根部与鱼儿缠绕嬉戏，最后勒断鱼脚，鱼脚又立即再生。
这些东西单看表面想要呈现的意境，还是很亲切的。她在自己的世界时，爷爷喜欢草鱼鸟虫之类的东西，说是童趣。
“镇长让你们进去。”
镇长的助理走过来，边说，边在鱼缸里洒了一把鱼食。
鱼吞下鱼食隐藏了小脚，跟正常小鱼一样欢快地游了一会儿。
镇长助理露出满意的笑，可很快，小鱼非但长出了小脚，小脚还覆上了绒毛，彩色的绒毛在水里晃悠。
镇长助理的脸色黑得像生铁，装鱼食的罐子在他掌心碎成了粉末。
莫奈可回头刚好瞥见那助理阴翳的表情，顿感后背发凉，连忙快步跟上凯撒。
镇长办公室，像个茶室，莫奈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上蹿下跳的到处观看。
凯撒倒是一眼看见了戴着镣铐，安静坐在藤椅里的茉莉，点头打了个招呼。
莫奈可接过镇长亲自斟来的茶，嗅了一口，激动品尝。
“感觉怎么样？”镇长问。
莫奈可吧唧嘴，“不错，不过水温高了。”
镇长眉峰一挑，面露喜色，“哦？你这小丫头，还懂这个？”
茉莉样子憔悴了好些，脸色像曝光的生石灰，表情呆板地坐着一动不动，凯撒走到她身边站着，她也毫无反应。
莫奈可掀开镇长的茶碗，抬手挥了挥味儿，“镇长，你这是生茶，生茶自带鲜香80°的水温顶够了。”
说完，她倒了镇长的茶叶，自己过去重新沏泡，步骤繁琐她删繁就简，最后给镇长倒出一盏。
镇长尝了一口，对着助理笑，指着茶盏赞道：“很不错。”
助理点头表示记下了。
镇长：“茉莉我已经让人带过来了，说吧。”
莫奈可看了一眼茉莉，指着凯撒，“镇长，这是茉莉的狗，黑妞。”
她把跟管理员说的话，搬过来跟镇长说了一遍，然后神鬼不觉偷换了概念，“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反正他不是我的狗。这是凯撒的项圈，镇长你看看。”
项圈数据显示一切正常，基因完整度停留在87%。
镇长看了几眼，没瞧出异样，递给一旁静立的助理，“一会儿拿去给管理员检测。”
助理收下，点头。
镇长看向茉莉，皱眉问，“那当晚，你怎么不说呢？”
茉莉眼眶猩红，愤怒在麻木里开花。
莫奈可见状连忙替嘴，“镇长，她肯定也是懵圈的，一时紧张不知道要怎么说，就像我丢了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不能占着她的黑妞，更不该知情不报。”
镇长指着凯撒，看向助理，“先带他去注册登记。”
助理点头，让凯撒跟他走。
办公室现在留下三人，镇长问莫奈可，“小丫头，你是怎么知道泡茶这门古典艺术的？”
这是后末世时代，镇长也是查阅无数典籍文献，才知道有茶道这么好玩的事情，他好奇眼前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她是如何得知？
莫奈可从步入镇长办公区域，就知道突破口，所以她使出浑身解数，投其所好准没错。
“镇长，我家有本旧笔记，相传是我太爷爷的。我太爷爷早死了，死在资源困乏的年代，我也不知道自己学的对不对，幸亏镇长也感兴趣。”
镇长点头，“原来如此，那这样，你有空过来这里跟我讲讲。”
“好。”莫奈可应下，扭头看向茉莉，“镇长，茉莉真的没有杀人，所以她说不清楚，只好选择沉默。”
镇长看着茉莉，没有发表意见，转头看向莫奈可，“你认为此事如何处理？”
莫奈可凑近，小声说，“镇长，我悄悄说，我怀疑是料理毒死了我的凯撒，但料理是匿名的，我的职业需要保护客户**，所以不好伸张，烦请镇长暗中帮我调查，希望能给我的凯撒一个说法。”
“茉莉的狗变人了，那她应该对调，不如就把她绑定给我。”
镇长犹豫了几秒，“茉莉对调的是黑妞，他俩才是主宠关系。”
莫奈可指着黑妞，“镇长，你瞧她现在这副样子，你觉得她能做一只好狗吗？”
镇长觉得在理，莫奈可说，“黑妞也刚刚做人，需要引导，我愿意做那个引路人，绑定茉莉带领黑妞，继续为基地做贡献。”
镇长点头，然后说，“你有空，多来我这里，我们一起研究茶艺。”
送走莫奈可一行人后，助理拿着项圈站在镇长办公室，“镇长，管理员查不出问题。”
镇长把玩着茶盏眯起眼睛，“这套系统已经完善到了第五代，按理说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不要伸张，暗中调查，年轻人迟早要露出马脚。”
助理又说，“茉莉的配型不成功，她虽然进化成人，可残留的兽类基因还是被污染了。”
镇长靠回椅子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很疲惫。
助理：“如果我们的繁殖基因嫁接技术不成功，上头可能还要实行一次基因爆炸实验，到时——”
镇长抬手打住，“他们不同意我的基因嫁接技术，就像我无法认同他们的基因爆炸实验，但这里是我的辖区，一切还是我的说的算。无论如何，人类不会灭绝，车到山前必有路。”
助理：“消耗树死亡，必定是吞噬了人类基因，他们都说谎了。”
镇长：“未必，也有可能是被更强大的基因感染，这批人查不出来就换一批。此外，又有宠物积分达标进化成了人类，这是大功一件，立即上报。”
“好。”助理应下，刚要走出镇长办公室，被镇长叫住。
“巴克，若你无法克服自己的兽类习性，就别再靠近那缸鱼。”
助理眼睛一睁一闭，换了一副竖瞳，“好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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