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奚少凛确实是在“冲喜”后第二天就醒了,冲喜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可见这在奚少凛看来是愚昧至极的陋习,还是很有些灵验说法的,那当然不许奚少凛擅自结束这段婚姻。
不然再受到什么反噬怎么办呢。
对上太太忧心忡忡的慈爱目光,大少爷终于还是先让一步——却不是承认这个妻子的存在,而是决定眼不见为净。
于是醒来后的第三天,奚少凛便收拾东西,冷着脸色的离开了奚氏老宅。
去找朋友借宿也罢,回去学校留宿也好,总之不愿再待在这个使他感觉窒息的宅院。
而除却成亲第二日醒过来后的那一次对话,从头至尾,奚少凛没有再给林绒一个眼神,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于是林绒在奚家的身份,便颇有些尴尬。
他冲喜的任务已经结束,是没用之人了,大少爷也完全看不上他,留在这里好像很是多余。
但他也不敢,不能,不愿主动去说什么离开的话……尴尬的待在这陌生的庭院里,总比出去流浪饿死强吧。
好在大少爷无视他的存在,太太倒是还记得他,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复杂,或许也觉得麻烦。
但太太并不是喜欢纠结太长时间的人,关于如何对待林绒,太太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太太吩咐林绒穿裙带镯,让他将短发养起来,又让他学着刺绣缝衣,莳花弄草,以及侍奉夫君之道,似乎是真正将他当少夫人来进行调教。
但又不许他出门见客,大约仍觉得他这个名义上的少夫人,委实不伦不类,无法见人。
林绒一一答应照做,并没任何反驳,况且他也没什么想见的人,没有想去的地方。
无论奚府,还是奚府外更大的檀城,对林绒而言,都是陌生到了可怕的存在。
庭院之外的其他地方,他不敢多走一步,怕踏错一步,就要被人嘲笑,就要陷入危险。
就像是深井里的青蛙,自欺欺人一般,告诉自己井口的那天空就是世界,告诉自己一方庭院就是整个世界。
坐井观天,似乎是很郁闷的活法。
但林绒整日待在院子,却感觉还好,那院子宽阔的很,一日三餐也是有汤有肉,对林绒而言,这已经是神仙日子,若说什么不满的话,那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只是刺绣的针总是扎破指头,让他血流不止;只是花草娇贵,让他养的近乎濒死;只是衣裙繁琐,让他总是穿戴不好,然而让人服侍,却又万分不适。
可不适着不适着,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及至他终于能够不再自己扎伤自己,花草不再养的死成一片,并且适应层叠衣物,记牢奚府规矩,已经是半年时间过去,到了年末隆冬。
林绒的发丝也已经披肩,被珠钗束缚,勉强能扎出一个发髻。
而有变化的不仅仅是他的头发长短。
好生养了半年,林绒个子也长了起来,原本面黄肌瘦的肌肤也变得白皙水灵,五官面容也逐渐长开,竟然也是柔和的美人面容,再描绘一些胭脂水粉,叫人一时间也分不出男女。
轻举慢动,看起来也有文人雅客的样子。
太太便颇为满意,林绒便也松了一口气,他看不懂旁人眼中古怪的神色,也不在意他的装扮是否奇异。
他深知自己现在是依附太太存活的,只要太太欢喜,那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
另一方面,半年时间过去,奚少凛或许终于歇火,或许是为着过年团圆的规矩,到底赶在年前回来。
奚少凛回家之后,先是去见过太太后,才回到自己的庭院修整。
一回到庭院,就先见了一位柔美少女正在扫洒庭除。
奚少凛看了一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在意,及至进去屋内,才察觉出来不对——
是觉得院子里的那位,一应穿戴并不像是府内的仆人,倒像是什么小姐夫人……
奚少凛以为又是母亲瞒着他纳了什么妻妾,便匆匆出来,问这人是什么来历。
林绒握着扫帚,低眉顺眼,乖巧回答:我是为您冲喜的那位。
奚少凛闻言一惊,仿佛听到了什么鬼故事。
奚少凛上一次是在一片混乱中“离家出走”,他为突如其来的婚姻愤怒都来不及,更无暇去仔细看那个冲喜的“夫人”是个什么长相,只大致印象小小的一个少年人,像是什么兔子或者猫崽,瘦弱怯弱的远远缩成一团。
但他眼睛又没瞎,就算只是寥寥看过几眼,也知道那是个看起来好像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怎么会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女?
无论是年龄,还是性别,都有天差地别的区别。
奚少凛感到不可置信,快步走到林绒面前,抬起林绒的下巴,看到他并不明显,但确实存在的喉结,犹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想更进一步去确认身份,但那便需要宽衣解带,未免不妥。
夫妻间互相**坦诚,似乎也算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若说他们两个是夫妻,奚少凛却绝不想承认。
这大半年时间,奚少凛虽然人不在家,极力“洗脑”自己忘记暑假发生的荒唐事,可一个活生生的“妻子”就在宅院里待着,他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全然忽视。
也不是没想过游说林绒与自己合离,但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母亲改变主意,难道还指望眼前这个怯懦的少年站出来,说什么拒绝的话么。
奚少凛记得这少年人好像出身不好,来到奚家作少夫人,那真是麻雀飞上枝头。
他这个冲喜的“妻子”只要不是个傻的,都不会答应与他和离,放弃眼前的一切,再跌回泥潭。
所以这问题还没提,奚少凛就自己先打消了念头。
当下,看着林绒这一派旧时女子的打扮——如今真正的女孩家都不做这种繁琐老旧的装扮,改穿新兴简便的衣裙了,他倒是复古起来。
奚少凛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感到可笑,最后也只是问林绒,为什么做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林绒也语气平常的回答,一切只是听太太的吩咐。
奚少凛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便转身而去,大概是去询问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林绒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也没有追上去试图亲近一些。
他仍记得太太的话,他虽然顶着少夫人的名头,但实际上……只是一个毛绒玩具而已。
等大少爷回来时,已经是月上高空,极深的夜了。
林绒按照太太与教导他言行礼仪的吴妈事前教诲,为大少爷铺好了床,然后坐在椅子上发呆。
太太说,他既然已经做了少夫人,那少爷回来了,他就要侍奉起来,意思是说,在大少爷回家期间,他不仅仅是要侍奉大少爷起居之事,还要准备好夫妻间要做的房中之事。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毛绒玩具,只需要呆呆地坐在一个地方就可以的。
大少爷回来前,太太就特地找人在密室内传授他取悦男人的方法,林绒哪里见过这些,途中束手束脚,羞愧难当,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等他终于“合格”通过教学,整个人也好像蜕皮一次。
然而却还是做不了主动“勾引”少爷的活计。
大少爷回来时,林绒主动走上前去接过大少爷脱下的外衣,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又侍奉着要继续帮忙更衣。
可林绒冰凉的手指,刚一接触到大少爷的手腕,对方便躲了一下,然后垂眸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说不需要他继续服侍,又让他晚上也不必在这里睡。
这拒绝太过直白,于是林绒便也无法厚着脸皮继续下去,很是听话的退去隔壁,第二日起床时,开门便见大少爷也早早地出了屋门,与他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这之后的时间,大少爷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就算回来也很少与林绒对话,似乎是故意躲着他一样,林绒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让少爷如此“上心”。
想着想着,难免又有些伤心,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如此讨人厌的一天,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左邻右舍可是都很喜欢和他说话的,哪里和大少爷一样,从不给他一个好脸色。
可谁让他是以大少爷厌恶的方式到来呢,也怨不得别人。
林绒也有自知之明,大少爷如此厌恶他,他也不好上赶着讨嫌。
虽然他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大少爷在家的时候,他每天都要主动迎接侍奉,但只要少爷不愿意,他就会立刻停手或者离开,绝不继续纠缠。
见他这么识相,大少爷的厌恶,总该减少一点点吧。
只是这问题问不出口,林绒也只能用来安慰自己,然后努力从大少爷每日对待自己的言行上,去找寻不同的地方。
但他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大少爷又常常面如冰霜,就算偶尔有带笑的表情,那笑容也似是而非,好像满含嘲讽一样,委实让林绒无从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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