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佳林国西区的一条林荫小道上,一位金发少年背着书包缓缓走着。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少年的发丝如同金丝一般闪耀着,十分张扬夺目,他的皮肤白皙,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像宝石般明亮清澈。
米尔奇低着头,将身子缩在宽大的校服里,可尽管这样,也改变不了他很引人注目的事实。
“喂!你看那里,是外国人哎,从来没见过……”迎面走来两个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其中一个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指着米尔奇就激动得叫了出来。
“别指别指!太明显了……”另一个人连忙压下同伴兴奋的手指,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地看去,“还真是个外国人啊,真少见!”
二人嬉笑着,渐渐走远了。
烦人的话语如同苍蝇一般钻进了米尔奇的耳朵,他压低头,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脚步更快地走开了。
他还是不习惯来自他人的讨论和注视,这些陌生人窃窃私语的模样让他厌恶。米尔奇不觉得自己是个很稀奇的存在,为什么要对他品头论足?
只是因为他是从外国来的吗?只是因为他有一头奇怪的金发吗?
至少不要妨碍到他的生活,只要不妨碍他和他的家人,就好……
米尔奇在别墅区的保安那打了招呼,因为他是个外国人,发色相貌都很少见,所以那里的保安们都认识他,就算他的门禁卡丢了也可以进去。
他来到19号别墅前,摁响了门铃。
他的家钥匙也丢了,在学校被打闹时和门禁卡一起丢了。
大门打开,露出一张柔和的女人的脸。
翁玉苔,也就是米尔奇的妈妈将他迎进门,笑着问道:“钥匙又丢了吧?真是的,总是丢三落四……”
他向客厅里张望了一番,饭桌上只放了两碗番茄汤面,便奇怪地问道:“爸爸又不回来吃晚饭吗?”
翁玉苔边在桌上放下筷子,边笑道:“他打电话说要加班呢,我们先吃。”
他脱下书包放到沙发上,似是打抱不平般地说道:“什么加班,我看是又被老板欺负了吧……”
“工作上的事情怎么能叫欺负呢!让你老爸多赚点钱还不好?”她朝他挥手招呼着,“快来!再不吃面就要坨了。”
米尔奇只好坐到桌边,埋头往嘴里扒着面,许久,他突然顿住了扒面的动作,低着头问道。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听到这话,保持在翁玉苔脸上许久的笑容僵住了,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儿子。
830年,因西西尔岛国与科览国之间发生的战乱,自小在西西尔岛生活的米尔奇和父母一起离开了家乡,来到翁玉苔的故国东佳林居住。
由于东佳林国的外国人优待政策,米尔奇一家得以居住在富豪云集的西区,拥有了一栋坐落在别墅区的大房子,米尔奇的父亲麦斯特也得以分配到了很好的工作,也正因这优待政策,米尔奇可以进入金执高级中学学习。
米尔奇刚来东佳林国没多久的时候就知道,这里的私兵是很不好惹的。可就算是这些横行霸道的私人士兵,也会因为这优待政策对他们礼让三分。
这些白来的福利能让他们的生活好过些,但也会招致别人的眼红。
麦斯特能在稳定的岗位上获得丰厚的薪水,却会被老板和同事们针对;米尔奇能够在重点中学受到优质的教育,却也因此饱受同学们的歧视。
外国人在东佳林国,哪怕只是走在街上也会被特殊关注。
米尔奇不想在这里被当特殊人,只想回家做一个普通的人。
“怎么突然说起回去的事了……”翁玉苔尬笑着,不断地用手指绕着脸颊边的棕发,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在学校受欺负了吗?还是那些多嘴的邻居在说闲话?”
见儿子沉默不语,她也笑不出来了,有些局促地说道:“小米…妈妈实在是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想家,想回到西西尔岛去,但你在报纸上也看到了,西西尔那里战事不休,我们只能再在这里待一段日子……”
“不是的妈妈。”米尔奇突然摇了摇头,微笑起来,“我在学校里过得很好,我也没有听到邻居在说闲话,我只是有点想家罢了。”
听到这话,翁玉苔放心了一些,嘴角刚噙起一抹笑,却见儿子囫囵吞枣地吃完面,腾地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说道:“我吃饱了,先写作业去了,妈妈你慢慢吃。”
她伸出手好似想挽留他,米尔奇却挎上书包噔噔噔上了楼。翁玉苔看着儿子那如逃跑般匆忙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
小米说着自己在学校里过得很好,却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同学,就在前几天,她还看见小米的手臂上全是淤青……她当时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的,但还来不及问他,小米便像今天一样逃回卧室里去了。
自从离开西西尔岛国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儿子跟他们有些疏远了。
这不行,米尔奇绝对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情,看来明天得去一趟了。
米尔奇坐到书桌前,凝视着桌面上翻开的东佳林语书,明明是昨天刚背过的语法,到现在就忘得差不多了。
西西尔岛国和东佳林国的语言不相通,这里的语言很难懂,他为了能学好这门语言,平时都不说母语。
他叹出一口气,东佳林语真的好难,他不想学。
但一想到学校里那些人嘲笑他的发音时的模样,那局促不安的羞耻感又涌上心头,使他又往前翻了几页,低声诵读起来。
学习对他来说不算是一件难事,只要是上了心,米尔奇还是能学得进去的。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然来到深夜。
吱呀吱呀……米尔奇往窗外望去,那是蝉叫的声音,这说明东佳林国的夏天就要来了。
这里的夏天会是什么样的呢,他会怎么过?米尔奇想起从前和朋友在海滩边玩水的日子,东佳林国也是一座巨大的岛屿,这里也有海,只是曾经的那些朋友都不在了。
他晃了晃脑袋,决心不再想以前的事情,继续看向书本。
第二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那本东佳林语被扔在一边,想来是他昨天太困,无意识地找床就睡下了。
米尔奇翻身起来看向闹钟,离它在八点钟时响起还有半个小时,便把它摁掉了。洗漱完下楼,麦斯特正坐在餐桌边啃着面包,一听到他的动静便急切地招呼着他。
他递给米尔奇一个藏青色的丝绒小盒子,带着一脸笑意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这是什么?”米尔奇奇怪地问着,接过盒子,它的触感很舒服,看起来像是用来装首饰的。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他期待地说着,明明是送礼物,却像是自己收到礼物一样兴奋。
米尔奇打开盒子,里面嵌着一块深蓝色的银边手表,是最近流行的款式,做工十分精致,看起来价格不菲。
“你怎么有钱买这个?!这……这很贵的吧?”米尔奇很惊喜,但也很肉疼,“这玩意看起来就很贵,家里有钟表,学校里也可以看时钟,我用不着这个的……”
“你怎么回事!扭扭捏捏……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你妈妈收到了就很开心,哪像你这么多话!”麦斯特一把搂住他的肩,使劲摇了摇。
米尔奇向厨房望去,翁玉苔坏笑着指着自己的脖子,项链底端那颗银白的宝石闪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现在不比从前了,你当你爸我这几天加班是白加的啊?手表很有用的知不知道,要是哪天你人在外面,又没有拿通话机啥的,你就得靠手表看时间!”
“行吧。”米尔奇老老实实地戴上手表,笑了笑,“你有钱了别只顾着给我们买礼物,你的衣服都是过季的,一点都不时髦。”
“知道了我亲爱的儿子!你快去把早饭吃了,今天你老爸我送你去上学,正好顺路。”麦斯特松开手,将米尔奇往餐桌那一推。
麦斯特的新轿车上,米尔奇坐在后座,望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麦斯特在中央后视镜上看了眼小米,问道:“怎么样啊,你的学校生活?”
听到学校二字,米尔奇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看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他感到有些奇怪,“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学校吗?不喜欢这所的话我们就换一家,在哪读不是读呢。”
“没什么。”米尔奇揉了揉开始发硬的手臂,装作无所谓地答道。
他知道不管怎么换学校,来自同学们的歧视都不会变。
麦斯特又看了眼后视镜中的儿子,不再说话。
这孩子性子闷,受了欺负也不愿意和他们讲,只知道闷着自己消化。见小米这反应,有点不太寻常,有时间一定要去学校看看了。
金执高级中学内,高二一班教室内。
米尔奇拎着书包,走到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坐下,翻开下一堂课需要的教材开始看。
金执是在西区排名前三的中学,照理说,这样的重点中学的学习氛围应当很好,但实际上,教室里很吵。在这热闹的氛围里,同学们都会不自觉地寻求起与他人的联系,或聊天,或是玩闹。而在这种时候,一个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的人便会变得格格不入。
也许还会有人看不惯这种行为,挑起纷端来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林天乐是班内的刺头,总是咋咋呼呼的,喜欢惹事,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敢惹上他的。
他看不惯米尔奇这个外国人已经很久了。
米尔奇刚来的时候,他那特别而英俊的长相和外国人的身份可是抢尽了林天乐的风头。他经常听见有女生夸赞他的容貌,甚至在之前找他麻烦时,还有人在帮着米尔奇说话。
不就是一个外国人而已,仗着那外国人优待政策,享受了太多原本不属于他的福利,就连私兵们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凭什么?这是凭什么?!他一个原住民都没法享受的好处,凭什么让他这个外国人无端占了去?!
他不屑地盯着米尔奇认真阅读的模样,越看越觉得那张脸十分的别扭。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向着他的课桌走去。
米尔奇的课本在桌上堆得很高,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让它们倾倒。林天乐蹭着他的课桌快步走过,不出意料地将它们尽数撞翻在地。
啪嗒几声,突兀的声响让全班都安静了下来。
“啊呀不好意思!把你的书都弄掉了,对不起哦!”林天乐道着歉,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的歉意,更没有丝毫要把他撞掉的书捡起来的意思。
米尔奇侧头看着书,没有说话。
“怎么了?”林天乐俯下身子,几乎是瞪着他,一脸奇怪地问道,“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因为是个外国人,所以听不懂吗?”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的脸上大多带着一种隐晦的笑意,像是期待好戏发生。
“听不懂也没关系,毕竟你是个外国来的,不太精通我们的语言,我来给你解释解释吧……”
“听懂了。”米尔奇缓缓抬起头说道。
林天乐刚想好好羞辱他一番,却听对方这么说,不由得愣住了。
“我听懂了,你故意把我的书弄掉,是想来找我的茬。”米尔奇盯着他的眼睛,海蓝色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你他妈是想干嘛?!”他忍耐不住了,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让他很不爽,不爽到让他想发疯。
“你他娘的拽什么呢?!装什么清高,你当老子真愿意来搭理你啊!”林天乐瞪着他,一双圆目好似要喷出火来。
周围的学生有些兴奋,窃窃私语的声音愈来愈大,甚至还有个别人起哄起来,吹了几声口哨。
米尔奇被拽着领子,局促地扭头看向他们,看着那些人肆意大笑的嘴脸,他胃里的绞痛感让他恶心得想吐。
他扭过头,对林天乐说道:“你们金执中学,似乎和传闻中的名校不太一样。”
“你说什么?!”林天乐的手劲更大了些。
“学校里的人,好像都是些流氓。”他继续说着,却见一只跟着残影的手向他袭来。
啪的一声,米尔奇狠狠地吃了一巴掌,整个人踉跄着歪倒在一旁。
这一巴掌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米尔奇没想到自己会当众被打,那些学生们没想到林天乐真敢打他一巴掌,其实就连林天乐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打了他。
人群中传出些低声的讨论,有好有坏。
“我靠牛逼啊!这下得被告上学校了吧?”
“这也太过分了一点吧……”
“不至于打人吧,他想干什么啊……”
林天乐急红了脸,并不想理睬他们的窃窃私语,伸手抓住米尔奇的胳膊,甚至还想再来几下。
米尔奇被拽着头发和衣领在桌间拖行,围观的学生们怕撞到自己,纷纷散远了些。脑后的剧痛几乎令他有些神志恍惚,他看着散远了却仍旧好奇地看过来的人们,脸上逐渐逐渐泛起红晕,连带着眼睛也一起红了,几颗眼泪滴落下来。
几个好心点的同学看到他这副模样,想去扶起他,却又害怕那如同小兽发怒般的林天乐,因为不想受到牵连,竟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助。
但好心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在这个班里,大多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就想看看林天乐要怎么惩治这个外国来的小子。
“哇看看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坨黄色的鸟窝……”
“不止头发,你看看他的蓝眼睛,水汪汪的真当自己是个小可怜了啊。”
“真恶心的颜色,怎么会有这么蓝的眼睛,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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