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愣在原地，一双碧色眼睛看着桑南希，和阿诺斯七八分相似的脸上满是错愕。
“啊……”
认错了。
桑南希尴尬地笑了笑，这一笑纯粹是下意识，不带任何杂念，只是想要缓和一下凝滞的气氛。
可对方却好像看见什么鬼东西，被火燎到似的飞快闪开了视线，然后转身就走，连离开的脚步都有几分慌乱。
他身边的侍从不明所以：“大殿下？大殿下！不是要找二殿下吗？他不在那边，快回来！”
“……”
他们很快消失在虫群里。桑南希慢慢放下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貌似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
——他把阿诺斯的哥哥给吓跑了。
居然跑了……
桑南希不禁怀疑：自己长得难道很吓虫？
不能够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能接受这个可能。左顾右盼之下，忽然心中一动——问问不就好了？
恰好，身后有个小亚雌，时不时偷偷摸摸看这边，从桑南希注意到他开始，已经跟了有一百来米。
于是桑南希忽然笑眯眯地回头，微微弯下身，又笑眯眯地道：“你好，打扰一下，请问我长得怎么样？”
小亚雌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吓了一跳，听见桑南希的问题，脸慢慢涨得通红，“很、很好，看的。”
“是吗。”桑南希松了一口气。
“是，是的啊，真的很好看，您……”
桑南希心想，这才对。
他从小到大，听过的骂不少，五花八门，千奇百怪，骂什么的都有，但就是没人骂他长得丑的，连库克厄那个海盗头子都说他长得好，可见确实是相当之不错。只要阿诺斯的哥哥审美不奇怪，就不会觉得他丑吧？
不过，既然不丑，为什么跑了？
许是桑南希表情过于严肃，面前的小亚雌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桑南希直起身轻笑一声，随手在旁边的店铺买下了对方一直在看的小玩偶，塞到他手里：“谢谢你了，再见。”
想不明白，不再多想。
但桑南希也没什么兴趣再去看那个“爱心之家”，他摇摇头，走向最大的商场，决定用帝国补贴为自己买点日用品。
他已经渐渐要习惯走到哪都有打量的视线了。桑南希点开终端，慢吞吞地搜索：帝国的大殿下是谁？
终端弹出搜索结果：「安斯、尔，B级雌虫。」
奇怪。
阿诺斯有S级，怎么他的哥哥只有B级？
520慢悠悠地飘出来。
【是‘安斯柯尔’，你认认字吧。】
【他们不是亲兄弟，雄父一样，但雌父不同，阿诺斯的雌父是雌君，安斯柯尔的雌父是雌侍。哎呀，回去记得学习一下这里的文字啦，你现在就是半个文盲，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
文盲桑南希也不恼，很坦然地说：“是的，没有你，我就完蛋了。”
此乃实话，没有520他在地球就死了。
走到商场，这家商场在商业街的中心，是最繁华的地方。由于这颗星球的三颗假太阳，它们的光芒远没有真正的恒星明亮，虫族又喜欢建高耸入云的大楼，故而，虽然是正午，外面却如傍晚一样略微昏沉。
但无妨，这商场的地板砖和墙面锃亮，反射着半空中水晶灯的光芒，亮得桑南希眼睛都要瞎掉。迈进这里，他缓了十几秒才适应过来。
像小蜜蜂一样的机械虫飞到他身边，“您好，需要买点什么？”
桑南希揉了揉眼睛，他现在很有一种想要大手一挥，然后豪迈地说，“把你们这最贵的东西给我拿上来”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低咳两声，桑南希道：“平时，哪逛的虫最多？”
小蜜蜂道：“已为您定位，请跟我到三楼哟。”
桑南希很快坐电梯到了三楼，但他一到三楼就傻眼了。
他把电梯门按上，按开，再按上，再按开。来来回回三四次后，小蜜蜂不解地问：“亲爱的顾客，您在干什么？”
桑南希只觉得天雷滚滚，风中凌乱。一度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这是什么？？眼前这些是正常的吗，谁把大床房修在商场了？而且还是纯狱风，这合法吗？
【这，好像，在虫族，还真合法。】
灯光昏暗且暧-昧，看着一圈粉粉嫩嫩的爱心，花朵，浪漫的装修和飞舞的彩带，但偏偏又挂着，摆着一些诡异的，泛着寒光的东西。
桑南希喷道：“这不是监狱里才会有的吗，你看这是啥，手铐？……啊，这个是最正常的。还有鞭子和毒药！虫族这么自由？”
【对啊，自由，没写不能。】
“……”
【……也没写能。】
没写能，但也没写不能，就是说，这是约定俗成，大家不说却都能心知肚明的东西。
小蜜蜂嗡嗡嗡道：“您对这层的商品不满意么？”
已经被五雷轰顶，根本没有满不满意一说。桑南希不能理解，关键这些东西还逛的虫最多。他艰难道：“这一层只有这些？”
“还有别的呀，跟我来。”
……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相信“还有别的”这种话，换汤不换药的玩意，居然只是从原始的手动变成了科技版的电动。真是恶俗。
桑南希甩开小蜜蜂，决定自己逛。他打算逛点卖食物和衣物的地方，刚刚看了，是在二楼。哒哒哒跑下楼时，由于跑得太快，不小心碰到了同样下楼的两个雄虫。
看样子像是父子，年纪小点的雄虫立刻翻了个白眼：“不长眼的虫屎。”
“……”
脾气真大。
但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桑南希低声说了句“抱歉”，便匆匆而过。
他耳朵不错，跑了几步，还能听见后面年纪大的雄虫道：“查西斯，等会见到你哥哥可不能这样没有礼貌。”
那个叫查西斯的十分不耐：“哈？对他为什么要……行行行，你别说了，烦都烦死了……”
更多的就听不清了。桑南希下了楼，离开第三层的昏暗，第二层的灯光亮许多，地面不知是什么铺的，闪着细密的星光，不少圆滚滚的机器虫正在打包商品。
都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瓶装液体。
奇怪。
来到虫族这几天，桑南希对这个世界，这个种族，最深刻的感受就是“奇怪”，既奇且怪。
而在这奇怪的种族，阿诺斯显然是最奇怪的那个——他和所有虫都不一样，甚至是格格不入。
但他最不让桑南希觉得奇怪。
究其根本，桑南希觉得是因为……
【因为爱情。】
桑南希白了一眼：“滚，别什么都用爱情来解释。”
【？你好凶！】
【那你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什么？】
桑南希拿起货架上一个“蒸馏水味营养液”，甚是新奇，决定带回去尝尝：“因为他比较好看。”
【……我劝你诚实，你这是在骗系统。】
桑南希道：“骗你干嘛？”
话虽如此说，他的手却顿了顿，缓缓落在一瓶透蓝色的营养剂上，眼前恍然闪过与阿诺斯初见时的画面。
琉璃般剔透的纤薄翅翼，却如利刃，轻易斩开了铁笼，一望无尽的宇宙中，冰蓝色的眼睛与自己遥遥对望。
还有不久前，在医院分别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阿诺斯的身上，仿佛铺就一层暖玉，连发丝都在光中微微发亮，他清隽的身影就那样卓然而立。
即便相识不过几日，相见不过几次，却不难感受到，阿诺斯确实从始至终，都带着真心的温柔善意。
桑南希这几天，因为雄虫的身份得到的善意和方便都不少，但毫无缘由的，只有阿诺斯一个。
所见到的每个虫，阿诺斯都很包容。而他之所以这样做，却只是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单对某一个的好，伪装成本并不高，是很容易演出来的。比起那种“特殊”，桑南希更喜欢平等面向所有人的好，至少八成是真心实意，而非别有所图。
自然，分不清“好”的程度，那就是中央空调。但阿诺斯显然不是，他从来进退有度。
这样一想，桑南希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理由不喜欢又好看又温柔真诚的阿诺斯。如果必须要选择，为什么不顺应本心？
……其实，早就在迟疑了，不是吗？如若不然，为什么一直犹豫不决？为什么从弗贝特那里出来后就跑来跑去，一刻没歇过？
可阿诺斯是怎么想的呢？这点尤为重要。“在一起”不是一厢情愿的事，自己有让他另眼相看的地方吗？
有吗？
完全没有吧！……除了脸。
520悄咪咪地转了两圈，好像干了什么值得窃喜的事。球面上的颜表情都变成嘿嘿的笑脸。
“不要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拥有’。先就未曾开始，这可是比分离和失去，更加不幸的事。”
弗贝特的话在脑海中响起，转了几圈，却始终转不出去，反而四处碰壁，撞得心慌意乱。
桑南希憋着一口气，唰唰唰拿了十几条营养液，看得旁边的服务员目瞪口呆。
他想，如果真的那么巧，如果今天结束之前，还能遇见阿诺斯，那就不管不顾一次。
死都死过了，还怕这个。
如果能再遇见他……就问问他愿不愿意给个机会吧。
【哇塞。】
桑南希脚步飞快：“你哇塞什么？”
【在哇塞铁树开花！脸痛不痛？早就跟你说啦，要认清楚内心，520对情感很敏锐的！】
“……”桑南希抬手，握拳放在自己太阳穴，“要不要让你也痛一痛？在他拒绝或者答应我之前，我随时可能退缩。我很直白的告诉你，我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
“从前是，现在还是。没人教过我应该怎么勇敢，我也没去学过，所以先给你打个预防针……等会要是做错了，别笑话我。”
【哦，好。】520愣愣的，它觉得桑南希好像变得很不一样，就像孤注一掷似的，但这种事分明不需要这么严肃吧？它不理解。
【要不要520给你找点表白的视频教程？】
桑南希喉头一哽：“谢谢，但不需要了。首先，我不是要立刻表白，其次，现学有好像点来不及。”
【为什么？你又没见到阿诺……】
520闭嘴了。
无他，几个货架外，竟然真的看见了阿诺斯。
他身边围了一群虫，准确来说，是一群虫在围观阿诺斯和其他三个，还有几个服务员在劝架。
阿诺斯自然不会和虫在商场破口大骂，但站在他身边的棕灰发雌虫不是。
他一脸不耐，冷冷道：“你们死活关我什么事？想死就去死，立刻去，死了最好。”
听见这声音，桑南希第一反应是，这谁？
思考两秒后，他终于想起来是谁。
阙芜，阿诺斯同事，在登记处有过一面之缘，那个好感度上来就零下25的傲娇酷哥。
桑南希走近了一点，仗着身高，看见了另外两个主虫公。
竟然也是见过的——下楼时撞到的那对雄虫父子！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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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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