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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庆功晚宴

当雄虫被迫从营养舱强制脱离时,距离全星网直播的表彰大会已过去两个钟头。

两个钟头前,他的伴侣塞缪尔·弗罗斯特因处理污染区有功从第三军区少将擢升为第一军区中将,昭告弗罗斯特家族在简·弗罗斯特死后十八年正式回归帝国权利中心。现在,别墅的智能管家按照主人要求唤醒中将的雄主,并督促这只雄虫换上新衣,参加军方专门的庆功晚宴。

雄虫没有动静。

同营养舱被动的剥离使他的识海受到了不小的创伤,即使雄虫在精神力方面有优越的自愈能力。识海的震荡让他产生反胃感,雄虫突然起身,趴在营养舱外吐了个天昏地暗。

为期一个月的休眠,到后面他的胃里早就没有什么东西。雄虫吐出来的,不过是具有腐蚀性的汁液。

管家依旧站在那里,身为机械的它不慌不忙、不怒不喜。

帝国的法规里,雄虫至上。任何忤逆他们的虫、机械、智能都会被销毁,无一例外。

这是一条服务于“绝大多数雄虫”的法律。

虫族帝国,跨越48个星系。政客□□,军队掌权。

而军队没有雄虫。

虫族进化经历十万年,至最近的两千年,进化的步调才趋于稳定。从没有灵识的形态各异的普通虫类,到具有智慧的完全态成虫,再到解锁基因,跨越生殖隔离的半虫体,最后变成现在外形一致,具有四肢加外骨骼的虫族。

从始至终,雄虫都无法参与力量型角逐。

虫族在起源时,担负繁殖的雌虫就比雄虫高大。最初承载它们生长的星球自然环境严苛,少有食物,雄虫善美而雌虫擅伪,在□□后雄虫多为雌虫吞食。还未跨越生殖隔离的完全态成虫有强烈的领地意识,在不断的搏斗里雌虫拥有了更强壮的身体。雄虫毙命于雌虫口下,普遍等不到寿尽。

为了自保,雄虫们进化出精神力。

不同于雌虫如钢铁般的体质,精神力更多作用于疏解及安抚,在变化中,雌虫的身体机能被一再激发,脑容量却在机体潜能被完全发挥后出现过载。识海,这一特殊用词被提出并被定义,标志着雌虫在进化时遇到的缺陷。同时间,与之相对的精神力在雄虫身上被检测出来。

精神力,能够净涤识海的能力。

换言之,雄虫能对雌虫产生威胁。

然,数万年的发展,帝国的阶级早已成形,就算雄虫拥有“制衡”雌虫的武器,但他们天然的美丽和小体型无法真正操控数量繁多的雌虫,“二等公民”即便有伤害人的武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依旧是二等公民。

变故发生在两千年前。

两千年前,一场灭族的星际战争在虫族掌管的星系发生。无数的雌虫为了保护家园参与作战,优秀的军人过度使用身体导致识海暴动。为了让主要的战斗力不死于识海失衡的自爆,雄虫首次被派上战场。

精神力虽出自于雄虫,但并不完全由雄虫支配。无数雄虫的精神力被抽出来服务于识海暴动的雌虫,直到力竭死亡。

而对外,对于活着的尚蒙在鼓里的雄虫,雌虫换了说法,他们遗憾告知道:帝国被外星人投入了只针对雄虫的疫病病菌。

那次战争,雌虫死了一半,好基因的雄虫死了一大半。剩下的雄虫被聚集在一起,他们身体羸弱,无法承担数量众多的繁殖任务,一次大规模自杀式的反抗后,虫族雄雌的比例达到了惊人的1:800。

在雌虫彻底解决生育问题之前,雄虫不能再少了。帝国上层做出决定:改变雄虫的豢养方式。

“雄虫至上”,这一规定被提出,且在短期内被快速施行。几乎立刻,雄虫的社会地位拔高,拥有生活和婚姻上的特权。“雄主”这一称呼应运而生,仿佛享用生活便利和婚姻主权的雄虫真的是天下的主人。

这“天下的主人”,并不包括眼前这只雄虫。

机器人慢怠雄虫,按照程序规定理应立即自毁。然而,它的运行程序并不来自帝国服务型白塔,而是军方的特供专线。“您好些了吗?青雀阁下。”冷冰冰的声音在休息室响彻,作为初代机,它的声线尖锐诡异,“您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时后中将的代步车将来接您。”

它没有得到回应。

器械并不拥有血肉,被禁止猜测想法,故而需要等明确的回答。偌大的休息室里,一个摄像头诚恳又冒犯地记录眼前那张尽管青灰却依旧美丽的脸。良久,它捕捉到对方的眼睛疲惫地眨了眨。

那本是一汪灿蓝的湖水,这样些年,竟也少了多数明光。

雄虫终于说话。

“我不去。”

唤作青雀的雄虫撑起身体,切断管家对营养舱的支配权,开始手动输入指令。宽松的衣服滑落,一截苍白细瘦的手臂突兀地出现在摄像头里,一个月前手臂静脉抽血的血孔仍在,那完全不见转好的伤口,昭示雄虫身体的自愈能力出了大问题。

“阁下。”管家只照本宣科,“您的衣服已经送来了。”

“如果喜欢……”雄虫的声音很是平静,“015,你可以自己穿。”

015并不畏惧雄虫的抗拒。“如果您一意孤行,我将切断别墅的电源。”

“营养舱自身有储备。”

“如果您一意孤行——”它念出备案。

“——将切断实验室的电源。”

雄虫停下了关营养舱的动作。

他非常漂亮,漂亮到这些年就算只公开出席过婚礼也能蝉联星网“最美雄子”18届,此刻,那张艳绝的脸容色冰冷。“015。”他说,“实验室是我和军方的协定,并不受你主人支配。”

“塞缪尔中将已经回到第一军区。”光脑上显示雌虫的军事任命,“在半个月前他已经接管大部分事宜,包括林顿实验室。”

一则新消息提醒,来源于他法律上的雌君。

显然,军雌已经通过摄像头发现雄虫的不配合。

“如果半个小时内你还没有换上准备好的新衣服,我将切断林顿实验室里维持你弟弟生命的电源。”

又两则消息传来。

戏谑的、恶心的、威胁的。

“下午好,雄主。”

“——我很想您。”

雄虫最终还是走下了营养舱。

不同于十多年前的委屈、害怕和愤怒,现在的雄虫已经能面无表情地执行雌虫的命令。水汽氤氲的浴室里,雄虫任由全自动的浴缸给他做仔细的清洗。

脱毛、润肤、提亮……远古的雄虫为繁殖吸引雌虫,生出美丽的外表。而现今,帝国性别失衡,稀缺的雄虫被拥趸,取悦不再是皮囊主要的功能。

上流社会并不缺雄虫。

资源的争抢仅限于社会的中下层,这部分公民是受法律约束的绝大部分。好的、异常漂亮的、异常有能力的雄虫会被雌虫提前筛选,只在在帝国权利中心的内部流通。星网上日日歌颂的名虫恋情皆始于设计,外虫包括当事雄虫都外掌权者编织的美梦之中。

公益性质的官职、艺术音乐家的虚衔、政治院的陪审员……雄虫们一部分特权的体现,也在高级军官政客伴侣的职能里。

活在假象里的雄虫们并不知道,白塔专供给他们的洗浴程序,有一个特殊的名字。

婊/子十八摸。

而这个雄虫之所以了解,也是因为他有婚姻问题。

他和塞缪尔是契约婚姻。

与此同时,他还杀害了塞缪尔的雌父,弗罗斯特家族的掌权人。第一军团曾经的上将,简·弗罗斯特。

这是军队的绝密。

送来的新衣服是根据雄虫现在的身体尺寸量体裁衣。虫族社会,拥有瑰丽外表的雄虫总是与钻石、宝石和丝绸适配;冷硬的雌虫多穿简易的军装、西装、工装,方便他们在战斗时展开外骨骼。服务性管家小心地捧起衣服,发现这套是私人订制的天青色碎钻纱织连体裤裙。比起结婚当天的礼服,它更美也更加繁复。

更贴身也更为禁锢。

雄虫拿开浴袍,任由机器人在他的身体上着衣。015的冒犯性的摄影仍在进行。远古时代,为方便雌虫在□□后吞吃,雄虫的身姿纤巧,骨架小、骨骼的密度不高,这特点一直保留到现在。

眼前的雄虫因为原始种族的基因,身高较其他雄虫更高、比例也更好。不比雌虫简易到只剩下直线的虫纹,高级雄虫的虫纹极其多样,有的甚至能从额头蔓延至脚底。

雄虫有类似于衔尾锦鲤的幽蓝额纹,身上更有大片焰火印纹。

新衣服的镂空设计贴合虫纹,打眼看去,一时间不知道发亮的是那些钻石,还是雄虫本身。

但只需要再看一会儿,就能够区别出来。

衣服穿好后,家居型机器人开始打理雄虫长及脚踝的灰蓝头发,它将它完全盘起,遵从命令给雄虫戴上了湖蓝色的发冠和宝石耳环。

雄虫脸色太差了些,于是机器人又补上一点腮粉和口脂。

期间雄虫一直都很安静。

因为林顿实验室里有雄虫的弟弟。

雄虫的弟弟,是原始森林里一颗还没破壳的蛋。

19年前,它受到巨大创伤,一直在死亡线上挣扎。

只要中将停一秒的供给,蛋或许就真的死了。

因为突然的事件,雄虫在被唤醒后还没来得及吃东西,精神力修复也需要能量。

他的胃很痛,身体早已经发软发虚。

雄虫不太想要示弱,这场婚姻里,他不能什么都不要。

但015还是将营养液端到了雄虫面前。

浓缩型A3,还未上市的专供给雄虫应急的新口味,随着新衣服一起到来。

雄虫浓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不太清楚自己的内心有何种感觉,也分不清雌虫的举动是零丁的善意还是刀剑。

光脑在闪烁,雄虫不想接收信息,他关掉光屏,解决了一支营养液。

“青雀阁下。”接收到飞行器已经停好的信息后,015又开始说话。

它的声音还是那样尖锐、诡异、波动的电流似缠绕在虫脖颈上的绳线。

“——祝您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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