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们以前认识吗？”陈诚心一直跳的厉害，他悄悄看着对方的步伐，默默地调换步子，和他同频。
贺文邯没有说话，他现在嗓子约莫被泪水堵得厉害，想开口，但眼泪却流地更厉害了。
那些掉线一般的过往，滑过他的脸，滑到了他的侧颈，又没入了衣服中，只剩下了濡湿的黑色。
“贺文邯？”陈诚有点害羞地抬头想看贺文邯的反应，却正好见到泪珠滑过下颔。
陈诚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眨了眨，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那些眼泪明明流在别虫的脸上，但却好像进入了他的心里。他好像被虫泡入了一个又咸又酸的池子里，缺氧、窒息、呼吸急促，又心疼地厉害。
他不自觉地跟着流下眼泪，甚至按着心口小声哽咽起来。
贺文邯听到了声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转头，对上了那双颜色干净、眼泪也干净的眼睛。
陈诚的睫毛很长，轻薄却不稀疏，是很有光泽的黑色，浸湿后睫毛上留着泪珠，眼里含着泪光，脸上也滚落着泪水。他的皮肤很好，哭起来鼻头发红，红润的唇峰微微颤动，加上那双透亮纯粹、在阳光下格外清澈的眸子，显露出一种白梅别冬的悲哀感。
“你哭什么？”他哑着声音问。
“难道哭泣和哈欠一样，也会传染？”贺文邯抛了个冷笑话，想缓和一下场面。
但陈诚没笑，只是有点愣地看着他，眼泪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贺文邯倒是被他震住了，他胡乱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对方傻呆呆的样子，终究是不忍心，叹了口气后，认命地拿起纸巾帮他擦眼泪。
“怪我，我刚才眼睛进沙子了，你别误会，我没什么大事。”贺文邯努力解释，“那个，你也别哭了，行吗？”
他是商量的语气，陈诚能感受到对方帮他擦眼泪时的温柔，看着他时的专注，甚至能闻到一抹很安心的香气。
“好。”陈诚答。
他虽然是这样说，但眼泪却一直没停，还是一下一下地往外流。
这是水做的吧……贺文邯头疼。
“我发现啊，你不是不哭，是不能哭，这哭起来完全收不住。”贺文邯小小地吐槽了一下，却依旧细心地帮他擦眼泪，甚至稍稍带着他的手，引导他坐下。
“我们以前认识吗？”陈诚泪眼朦胧，却敏锐地抓住对方话里奇怪的熟稔，追问。
贺文邯僵了一下，发现他上一句失言了。
两虫沉默。
贺文邯不太想回答，但陈诚也不甘示弱，那双泪花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可能上辈子认识。”贺文邯终于答。
这像个玩笑，陈诚本来应该笑，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很想哭。
本来收住的眼泪一不小心掉的更厉害。
“哎，你，”贺文邯真被他吓到了，“这怎么又哭了。”
“我错了，小祖宗啊，你别哭了，再哭眼睛要哭瞎了。”贺文邯边求饶边模仿了个盲虫乱摸的动作，这下成功把陈诚给逗笑了。
他是清冷挂的长相，但此刻眼角还挂着泪，鼻头红红的，笑起来仿若初雪融化，万物各争春。
贺文邯被这笑晃了眼，盯了很久。
直到看到对方疑惑的眼神，他才赶紧把目光移开，低头咳嗽掩饰，
“那个…咳咳…你笑起来很好看，就应该多笑笑。”
陈诚莞尔，“真的吗？”
“当然。”贺文邯猛点头。
他这动作做得有点猛，和他温和成熟的气质不和，倒是有几分愣头愣脑的憨味。
陈诚又被他逗笑了，眼泪也不流了，倒是笑得厉害，吹了个鼻涕泡泡。
陈诚赶忙止住笑，拿纸匆匆擤鼻涕，但从耳朵到脖子的部分却尴尬地全都红了。
贺文邯忍俊不禁，他看对方手忙脚乱地样子，坏心地加了句，“没事，你吹泡泡也可爱。”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虫，皮肤红地仿佛烧了起来。
两虫回到餐厅包厢的时候，收到了一众虫们的目光。
贺文邯倒没什么，但陈诚哭过后眼眼睑都带点红，皮肤又白，所以本来不多的红乍一看就很明显。
穆侃本来在包厢的角落坐着，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到了站在视觉中心的贺文邯他们。
不是吧，这才出去一会就把虫弄哭了？穆侃下巴都快掉了。
他赶紧起身，招呼贺文邯他们。
“文邯，来来来，我们坐这边。”
贺文邯没有动，他转过去看着陈诚，问：“要过去吗？”
陈诚倒是想过去，毕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但丁零刚才给他发消息，让他出去一下。
“我就不去了，我去一下旁边的咖啡馆找个虫。”
穆侃嘴快，“还要出去？那刚才是特意陪文邯回来的？”
两虫都被他说的尴尬了一下。
贺文邯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陈诚也低头不说话。
穆侃本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但一看他们两虫奇怪却不失温馨的奇异氛围，便嘴贱地补充了一句，“怪体贴的哈。”
陈诚这下子耳朵一下子红了。
他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所以贺文邯一眼便看到了他那只粉嫩粉嫩的耳朵。
这下子，他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你别介意，穆侃他平时说话比较没有分寸。”贺文邯解释。
“嗯，没关系的。”陈诚表面冷静地回，但贺文邯发现他耳朵红的更厉害了。
“那个…要不…”贺文邯不自在地踩踩地，“我送你下去？”
“啊…不用了吧？”陈诚头又低下去了。
“没事，让文邯送吧，”穆侃赶紧助攻，“你们送来送去，正好礼尚往来。”
周围几个还在关注三虫的其他虫听到穆侃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文邯无奈扶额，简直想亲手缝了穆侃这家伙的嘴。
他倒是脸皮厚，但陈诚脸皮薄，穆侃这几句调侃，当事虫耳朵上的红就没下去过。
他也不忍心对方一直尴尬，丢下一句“那我们就先出去了”，便赶忙拉着陈诚出了包厢。
他埋头往楼下走，没注意到自己还拉着对方的手。
于是到了楼下，他发现陈诚脸红的更厉害了。
贺文邯有点担心，下意识想去摸摸陈诚的额头，看对方是不是发烧了。
谁知手一动，才发现这一路自己一直紧紧牵着陈诚的手。
他赶忙松开。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不是故意的。”
他解释地又快又急，避嫌的感觉太重了，一下子打破了之前有点暧昧的气氛，让两虫之间的相处再次降到了一个冷点。
陈诚听到贺文邯的话，本来有点鼓动的心立马冷静下来。
他脸红地快，降温地也快，说话之间就恢复了正常。
“没事，我不介意的。”他礼貌地回道。
两虫一阵沉默。
此时是帝星的春节，天气不是很冷，微风带点暖意和花香吹鼓两虫的上衣。他们站在一排，身体没有贴近，衣服却鼓到一块，磨磨蹭蹭的，像依依不舍的情侣。
这会将近黄昏了，风吹过来，虽然不是冷的，却还是带了点凉意。
贺文邯穿的长袖比较薄，加上雄虫的身体素质向来不如雌虫，他此刻站在风中，居然觉得有点冷。
陈诚观察力很好，他注意到贺文邯下意识的扯袖，立刻把外套脱下，披在了贺文邯身上。
外套带着体温，灼地贺文邯心狠狠跳了一下。
他被这波“送温暖”弄得有点懵，呆呆地看向陈诚。
他呆着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圆，那汪绿水少有的情绪单纯，显得分外可爱。
陈诚被他这样萌地想摸他头，但看了看对方明显做了发型的脑袋，他只好遗憾地放弃。
“这衣服……”陈诚给他披衣服的动作做得太理所当然，也没有一句解释，贺文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你得多穿点，免得感冒了。”
陈诚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又补充了一句，“你别多想，雌虫爱护雄虫是种族天性。”
贺文邯本来也披了一件黑大衣，但刚进包厢的时候顺手扔在了一旁的空沙发上。
此时，他披着这件代表“雌虫爱护”的大衣，内心复杂，总有一种位置颠倒的错位感。
“要送你进去吗？”贺文邯开口，试图重新回归主导权。
陈诚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咖啡店，
“不用了，很近的。”
他说完，走进一步贴近贺文邯。
贺文邯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他又懵了一下，呆呆地等着陈诚下一步的动作。
在他的目光中，陈诚面不改色地帮他拢了拢衣服。
“注意保暖，小雄子。”他贴近贺文邯的耳朵，轻声说。
不等贺文邯反应，他就利索转身，走入了咖啡馆。
贺文邯被对方低沉的声音苏了一下，等回味过来，才发现陈诚竟然调戏了他。
“宿主，他说你小哎。”123鬼头鬼脑地出现了。
“闭嘴。”贺文邯脸一红，黑着脸丢下这句，就转身往回走。
“噫~死不承认，略略略。”123对着背影做鬼脸吐槽。
陈诚进了咖啡馆之后，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散过。
听说雄子面皮都比较薄，以后要不自己主动一点。陈诚如是想。
“陈诚，这里！”一个长相相当端正的雌虫站起身，向陈诚示意。
他叫丁零，是陈诚在军事学院认识四年的好友，今天这次联谊会就是陪着他来参加的。
“你怎么不进包厢？”陈诚感到奇怪。
一说到这，丁零显然就有话说，他喝了一口咖啡，首先叹了口气，然后又叹了口气。
“说正事。”陈诚无奈。
“这件事，说来话长啊。”丁零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破联谊会吗？”
这件事情，陈诚也觉得奇怪。
丁零这个虫，是个相当特立独行的雌虫，他对雄虫虽然也会关爱，但一旦涉及到情情爱爱，就兴趣乏乏。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他觉得雄虫一天到晚很幼稚，像个没长大的虫子一样，和他们谈恋爱，比与幼虫玩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可这次联谊会，丁零不仅报名了，还硬要拉着陈诚一起来参加。陈诚问他，他也不肯透露原因。
“你愿意说了？”陈诚喝了一口新点的橙汁，倒真有点兴趣了。
丁零趴在桌上，一脸悲伤，“现在说不说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小叔也不需要我了。”
见陈诚一脸淡定，丁零也不受影响，他早就习惯了好友的这副无欲无求的死虫脸了。
“我小叔，你认识的，我们院机甲作战与指挥课的教授，大二的时候还给我们上过课。”
丁零这一说，陈诚脑子里立马就浮现了一个身影。
学院里的丁苳词教授，别看名字文气，教起课来是真的冷酷无情，不仅布置的作业难度超高，就连部队的实训，也严格的要命。对待学生，可以说是如秋风扫落叶般的严酷了。
和他比起来，陈诚简直就是小冰见大冰。
见陈诚有印象，丁零接着讲，“一个星期前，我小叔找到我，和我说他谈恋爱了！但是对方是个比他小很多的学生……我当时还没来得及震惊，他就又告诉我，他不仅老牛啃嫩草，还隐瞒自己老牛的身份，告诉对方自己也是军事学院的学生！”说到这，丁零无语地捶了一下桌子。
“网上甜甜蜜蜜了好几个月，可怜的小雄虫想要和我叔见面，便约这次联谊会线下面基。这家伙，知道纸包不住火了，就来找到我，让我给那个小雄虫带话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顺便让我把礼物给送过去，而且除了这些破事外，他还要求我把你也带去联谊会。”
“丁教授让你把我带去？”陈深皱眉。
“是的，我也奇怪呢。”丁零也不理解。
“关键是，这老家伙还要求我好好捯饬自己，免得给他丢脸。今天一大早，他就催我来做发型，给我挑衣服，我的妈呀，你能想象吗？他黑着脸看我换衣服，然后我十件衣服九件被他说丑。这些我都忍了，毕竟体谅老树开花，总是会格外斤斤计较嘛。结果，我特意抽出自己一天的时间，打扮的光鲜亮丽，来到这个狗屁的餐厅，还没见到我未来的婶婶，就被我小叔一个电话call到了这个小咖啡馆。”
说到这，丁零咬牙切齿地又灌了一口咖啡，
“他居然和我说自己要亲自去和那个网恋虫摊牌，然后拿走了我手上的礼物，而且，他还不准我联系你，硬是要等你们这些虫见了面才准我从这个咖啡馆离开。”
“丁教授的网恋虫，你有照片吗？”这件事涉及到自己，陈诚总感觉怪怪的。
“什么照片啊？没有呜，我连个虫影都没见到就被我小叔给call回来了。而且，我小叔也抠得很，我之前问他照片，他直接和我说没有。”丁零哭丧着脸。
这样的话，线索就断了。
“哎，刚才送你过来的虫，是谁啊？”丁零吐完苦水，想到咖啡馆前酸掉他牙齿的一幕，有些八卦。
一提到这个，陈诚的表情就有点复杂，“他是我网上认识的。”
“不是吧，又是网恋。”丁零惊恐。
“简单网友关系而已。”
但陈诚又补充，“他有点奇怪。”
“奇怪？”丁零慢慢坐直，“哪里奇怪？”
陈诚喝了口橙汁，在丁零热切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地说：“我怀疑他是我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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