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寻和王天禄一路并无言语走回家里，本该到了分别之时，王天禄忽然拽着窦寻的手将他拉到院子里的秦氏面前。
“婶子！”王天禄喊道，“程立想要读书。”
王天禄：“婶子，你不知道，程立站在书店书架前，把所有书都摸了一遍。”
窦寻：怎么在王天禄嘴里的我这么猥琐？
王天禄：“而且，他还找老板，问他可不可以免费看书，被老板骂哭了呢。”
窦寻：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你快说话呀，”王天禄朝着窦寻猛眨眼睛，“立弟，你快说是不是。”
秦氏将刚洗过的手往衣服上蹭蹭，仔细擦去程立脸上的泥土，蹲下来问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告诉娘。”
这都哪跟哪？天禄兄真适合干保险，这把黑的说成白的，窦寻有些无奈。
窦寻说道：“不是这样的娘，你别听天禄兄瞎说，我那是看到……”
“娘知道了，”秦氏说道，顺便摸摸自家儿子的头，“娘都懂。”
窦寻：“娘你知道就好。”小孩子都喜欢夸张事实。
“娘知道你一定是害羞，不肯说实话，”秦氏望着自家儿子的眼睛忽然语气深沉说道，“我知道吾儿一直是个好孩子，知道吾儿一直在为了这个家着想。”
“我记得立哥儿你当时发烧，强忍疼痛，还跟我和你爹去干活。”秦氏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如果能早点发现你生病，你也不会去鬼门关呆两个月，你爹也不会借高利贷。”
秦氏双手扣住窦寻的肩膀：“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想读书是件好事，万一能读出个名堂来。”
窦寻想想上辈子自己科举的经历，光是延师这一项，就要花去不少钱财，还有笔墨纸砚的开销，更不要说在某些书院，风气不正，学子若不向督学送礼，则会被冷落。
除了花销不菲以外，窦寻脱产也是一件大事。程家现在就孤儿寡母两人，家里的田已经荒废，除了秦氏做些绣活以外，没有别的收入来源。如果窦寻跑去学堂读书了，家里的活谁来干？
综上，窦寻仔细考量后，还是觉得目前不要读书为好。
但是，不去村口学堂读书不代表不去学写字，只要“程立”学会了写字，那窦寻就有理由在县里集市上卖字，卖“窦寻”的字。
窦寻对着秦氏说道：“娘，我还是不要读书了，我去学写字便好了。”
“我在集市上瞧见了，有许多人在集市上代人写字赚钱，”窦寻的眼睛亮晶晶的，“娘，只要我学会写字了，那我就可以去摆摊，还可以在村子里帮大家伙写字。”
“至于往更深处学，我觉得还是别了。”窦寻说道。
秦氏点点头，赞赏说道：“立哥儿你愈发有主意了，早年给你算命，算到你**岁时犯关煞，关煞之后我看你是开智了。”
窦寻尴尬地笑笑，哪里是什么开智，是芯子换人了。
秦茹雁说道：“咱们村里我知道一位刻书匠，年轻的时候经常帮书坊里印书，他是个文化人，等过两日，我备好礼物，前去找他说和说和。”
窦寻：“好。”
王天禄在一旁露出羡慕的目光，他搂住窦寻的肩膀，说道：“真好，立弟，你可以学写字了。”
窦寻问道：“你想不想学？我们不若跟王婶说一声，我们一起前去？”
王天禄垂着头颅，小小年纪学会叹气，说道：“我娘定是不许，我还有个哥哥，他都没学过字，我凭什么能学呢？”
“再说，我要去写字了，家里的麦子谁收呢？家里的饭谁做呢？”王天禄惋惜说道。
窦寻轻轻拍拍小孩子的肩膀，说道：“等我学会了，便来教你如何？”
“真的？”
窦寻：“真的。”其实现在就能教，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窦寻因教过小皇帝，他还对启蒙这一套非常有经验。
余下的几天，窦寻都在为修葺程家而东奔西忙。
买来的窗户纸，窦寻摸索着调了浆糊，在王天禄的帮忙下，完美地贴上了。
至于木门这种东西，窦寻以他这小身板实在是干不了，便请了村东口的何叔来帮忙。重新做门需要木头，窦寻跟着何叔以及何叔家的几个男丁，进了林子，挑选木材，窦寻负责帮他们打下手。
前两世的窦寻真没有机会体验这种劳动生活，到了第三世，算是补上了。
在窦寻的“督工”下，程家的大门修葺一新，临走时，何叔还说要帮程家种棵桃树，等到夏日时分，桃树结果，就可以在门口种上，将来可以纳凉。
这日午后，窦寻还在家中劈柴，秦氏从门外进来，摇晃着手中的物什，欣喜道：“立哥，你瞧这是什么？”
窦寻都不用凑近看，鼻子比眼睛还快，那是腊肉。
秦氏说道：“我听说读书人都有傲气，他们不愿意收钱，他们愿意收物件。”
“他们说，老师们喜欢收腊肉，咱家哪里做过腊肉，因而我特意去集市上买的。”秦氏笑着说。
窦寻的嘴角微微抽搐，心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名师，除了极少数大儒高风亮节只收土特产当学费以外，其他的老师的学费都是收银子的。
秦氏敲敲窦寻的脑壳，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窦寻：“没，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算了，如果刻书匠不答应的话，窦寻便找个由头自学，反正写字这种事，窦寻都快刻在基因里了。
“现在。”
窦寻被秦氏领着，从村西头走到村北，最北边那一户便是刻书匠家，北边大多是比较有钱的农户住的，他们虽不像李德忠能有钱到包圆大片土地雇打手，但也远比村西头的日子好过多了。
刻书匠姓文，村里人都唤他文先生，他家住的是瓦房，是全村为数不多的几家住瓦房的。
秦氏轻轻扣门，半天无一人响应。
她想着会不会是声音太小，没人听见，于是更加用力的敲门，还是毫无反应。
秦氏喃喃自语道：“不对啊，我记得我托王婶，王婶托何叔，何叔托樊姥爷，樊姥爷来跟刻书匠说了立哥想拜师的事。”
秦氏安抚窦寻说道：“立哥你别着急，我再去问问邻家，看看是不是刻书匠有事出门。”
窦寻揉揉眉头，说道：“娘，还是我去问吧，你这托人走动，奔波一上午了。”
窦寻同样在邻家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个反应，心中暗忖，难道这肥水村人到这个点了难道还在睡觉？
不应该呀。
窦寻准备往回走，走到文先生家门口的小路上，看见面生两个面生的青年，看着年岁比现在的窦寻大个七八岁，一高瘦，一矮胖。
而秦氏正与他们对话。
两个青年看起来来者不善。
窦寻赶忙凑上前去，就听见那高个子语气中带了一丝鄙夷，说道：“你们是村西头的程家？”
秦茹雁：“是的，不是两位小哥可知文先生到哪里去了，我想带着我家孩儿来拜师。”
矮个子嗤笑一声：“你们也来拜师，真当我师父谁人都收了是吧？”
秦氏面露一丝尴尬，问道：“为何不收？我们今天是真心求教，也带学费了。况且，无论文先生收不收徒，我们都是要见一面的。”
矮个子说道：“你相公去做太监，你又引得李老爷为你频频回头，你们夫妻俩全是男奸女盗之辈，凭什么收你儿子。”
高个子矮个子相互对视一笑说道：“丽色佳音，却是不知廉耻。”
窦寻跑到那时，已经听到所有的恶言恶语了，气得张口就骂：“我看你俩长得贼眉鼠眼，说话却如犬吠一般。”
高矮个子作势就要打人，秦氏赶忙捂住窦寻的嘴，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窦寻挪开了秦氏的手，对秦氏耳语道：“娘，我们走吧，大不了我回去买本字帖自学，做什么来受他们这气。”
冷静下来的窦寻忽然想起来，自己这八岁的小身板，加上他娘，怎么可能打架打过面前这两个青年呢？
村里的规矩是听一族之长的，可是他们不是大姓，又是孤儿寡母，谁会帮他们。
还学什么字，就算拜师了有这样俩师兄，窦寻还得看人颜色，日日受气，何必呢？
秦氏一手攥紧绑着腊肉的绳子，一手拉住自家儿子的胳膊，犹豫道：“咱们再等等，娘去跟他们说些好话。”
秦氏示弱的姿态更加引来那俩人的嘲笑，他们笑道：“我原以为你儿子还要来同我兄弟俩打一架，没想到还是做老娘的会求人，摇尾乞怜真可怜。”
矮个子一把扯下秦氏手中的腊肉，说道：“既然给师父的，师父也会给我，不若直接给我。”
窦寻此刻气炸了，就没见过这么欺辱人的，他瞄准了矮个子的脖颈，跳上矮个子的背，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下一刻，门开了。
从门里面钻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背有些驼，倒是不曾蓄胡子，穿着便于活动的短衣下裳，手上拿着一根拐棍。
“干什么呢？”文先生问道，大致扫了一眼便知晓发生何事，用棍子指着两个徒弟骂道：“你们两个崽种，整天就知道给我惹事。”
文先生目光扫向窦寻：“还有你，你个小崽种，你是要拜师的那个程小子？学费带够了吗？”
窦寻盯着这个文先生，文先生一点也不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