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伯爵府是勋贵人家。
朱红大门大敞,两侧仆从婢女排开,不论是身上穿的头上带的都与寻常人家的下人不同。青石铺就的石阶上去,便是曲折的风雨连廊,正对过去能看到高朋满座的正厅,其间雕梁画柱、金碧辉煌,看上去好一派富贵之乡。
温泽携家眷进入正厅,厅内高声阔论的人静下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门口的温家人身上。
最先走来的是一位身穿嫩粉色侍女服的丫鬟,她款款走到温泽和顾华章面前,微微屈膝行礼:“温大人请留在此处,温夫人和小姐们可随奴婢到后院与女眷们一同叙话。”
二人连忙应是,顾华章随即领着温家几位小姐跟上她。
走进长廊,穿过一处垂花门便到了伯爵府的后院。脚下用白玉鹅卵石铺成一条小道,两边都是争奇斗艳的早春花,刚入春便有了含苞待放的势头,再往前又是一片池塘,上设奇石堆叠的假山,下接青瓦玉柱的凉亭,目及之处皆是富丽堂皇。顾华章母家是扬州首富,家中不缺银钱,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铺张,一时心中暗叹京城勋贵果不其然。
领路的丫鬟将一群人引进转角的垂花门内,内里一众女眷嬉笑轻语,坐在最上首的便是文昌伯爵府的夫人沈念音。她身穿牡丹紫金丝绣如意纹锦衣长袍,头盘高髻,其间穿入金线缠丝点翠华胜,另有玉珠宝石点缀,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夫人,温夫人和温家小姐们到了。”丫鬟上前行了礼后,侧身给顾华章等人让出位置。
顾华章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个礼:“温顾氏携女眷见过伯爵夫人,恭祝夫人生辰喜乐。”
沈念音笑着看向她:“温夫人有心了。”
“这便是你的女儿们?”说罢她目光从顾华章身后的少女们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末端孟晚歌身上。
只见少女穿了一身鹅黄色绣蝶软锦月华裙,外罩一件雪白云纹披风,一头乌黑的头发梳的正是当下最时兴的少女流苏髻,与其他钗环满头的少女不一样的是,她只在发髻上左右插了只碧玉蝶钗。微风拂过,好似一双振翅的青蝶落在发顶。而最让人流连忘返的是那张像是白玉雕琢出的小脸,她垂着头,只能叫人看见她圆润饱满的额头和卷而翘的长睫。
可方才一路上,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的容貌。未施粉黛,却令满园春花失色。
沈念音一副了然的模样:“果真是出落得水灵。”
顾华章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此次邀贴是为了看温家的女儿,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笑着谦虚了两句。
一一见过后,沈念音笑着让一众少女们自行去逛园子,让顾华章留下来话家常便够了。
温家几个姐妹原本还诚惶诚恐,听到这话不自觉眼睛都亮了,纷纷行礼道别后就结伴离开,唯独孟晚歌无人作伴。她也不恼,领着秋月便出了园子。
这文昌伯爵府她自然也是来过的,对里面的园子并不算陌生,她轻车熟路地穿过长廊走进一个满是青树的院子。
“小姐,您不去逛逛吗?”秋月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宅院,一路上的奇花怪石,画梁雕栋应接不暇,让她一时都回不过神来。原本她以为孟晚歌也会跟其他小姐一起,去另一边的花圃逛逛,却没想到竟来了这么一个没人的园子。
孟晚歌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看着前方那棵被砍掉的树道:“秋月,人多嘴杂,我们若是过去,指不定要有什么麻烦呢。”
“你便让小姐我,躲躲清闲罢。”
这段时间温宜玉可没放过她,逮到她一点影子便能想方设法扑上来,她虽是不放在眼里,但还是能躲便躲。眼下在这伯爵府,万一温宜玉又作起妖来,可就没有在家里那么简单了。
秋月也懂得这个道理,不再多说什么,乖乖站在她身旁。不时她也注意到了前方有棵被砍掉的树,在这个郁郁葱葱的院子里格外显眼。
“为什么独独砍了那一棵呢?”她忍不住问道。
孟晚歌双手托腮,看着那棵树眯了眯眼,懒洋洋道:“不喜欢呗。”
“啊?”秋月回头。
日头正好,一缕暖阳从云后探出来,穿过琉璃瓦片落在孟晚歌的头顶,她微微打了个哈欠,一副慵懒的模样让秋月想到了毛茸茸的小猫。
孟晚歌不知秋月的心思早不在那棵树上,换成单手托腮,一只手轻轻在身前的石桌上扣了扣:“一棵树砍了便砍了,他们哪里需要给出什么理由。”
理由自然是有的。
那棵树被孟晚歌爬过,她还在树下打了一个婢女。
沈念音当日当着她的面,信誓旦旦说一定会严惩,严惩的竟是这棵树。
“哦。”秋月傻傻点头,觉得孟晚歌说得也有道理。
孟晚歌一抬头便看到她一副“我家小姐说的都对”的模样,心情一下开朗起来,“噗嗤”一声笑出来。主仆二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许多事,每次都是孟晚歌有意无意套秋月的话,秋月毫无察觉,几乎是将温宜秋生平的事都说了一遍。
事无巨细,真是极为忠心。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来了一个身穿嫩粉色的婢女。那婢女神色匆匆走过来,朝孟晚歌屈膝行礼。
“见过温五小姐。”
孟晚歌手中正咬着方才秋月去要来的糕点,见了那婢女只是扬了下眉梢。
秋月上前一步:“何事?”
婢女将手中的一方长盒放到石桌上,面露急色:“这是国公夫人送给我家夫人的生辰贺礼,奴婢原是要送到书房去,可方才想起小侯爷急要奴婢送舒心丸到前厅去,可否劳烦五小姐帮忙照看片刻,奴婢去去便回。”
秋月微微蹙眉:“你为什么不先送去书房,再去送药?”
婢女眼眶微红,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书房不近,一来一回要些时辰,小侯爷……小侯爷他……”
小侯爷是个耍混的。
孟晚歌一听便知道这个丫头口中的小侯爷正是永安侯府的那个跟她齐名的混账东西,若是这婢女去晚了,指不定那小侯爷要干点什么事出来。
孟晚歌微微敛眉,睨了一眼那小方长盒,轻声道:“你去吧。”
婢女如获大赦,连忙鞠躬:“多谢五小姐,奴婢去去便回。”
说完她连忙转身跑了,看着当真是急得很了。
等人走远后,秋月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方长盒上:“小姐,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拿,被孟晚歌截下。“不要碰。”
孟晚歌不知道那婢女是不是当真只想让她照看片刻,若这其中还有一层别的意图,怕是她们一碰便着人的道了。虽然温宜秋刚入京没什么仇人,温宜玉那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好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佳。
那婢女去了没多时便回来了,对着孟晚歌千恩万谢才拿着那小方长盒离开。孟晚歌盯着她匆匆的背影,半晌才起身要带着秋月往另一个院子去。
春风徐徐,她刚走,身后便传来风打树叶的簌簌声。
伯爵府的后院又多又大,一院连着一院,各样的景观都被囊括其中。孟晚歌和秋月逛完两个园子便觉得有些乏,可没等她找个地方坐下来,便迎面走来一个婢女。
这婢女依旧是嫩粉色的侍女服,只是腰间束带是绛紫色,与其他婢女的蓝色不同,正是先前领她们入园的婢女。
“温五小姐。”那婢女在孟晚歌身前停下,微微颔首,“我们夫人有请。”
伯爵府的偏厅里站了一众女眷,沈念音坐在上首,面上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在偏厅的正中间跪着一个婢女,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众人见状也不敢贸然发声,直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齐齐回头,看到一名款款而来的少女。少女神色从容,通身有一股说不出的贵气,头顶的暖阳落在她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小脸上,让她看起来熠熠生辉。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月华裙,更是将她衬得像是这春日暖阳下的一朵娇艳黄牡丹。
“夫人,温五小姐到了。”走在前面的婢女在厅中站定。
孟晚歌见到此番场景也不慌乱,只规规矩矩给上方的沈念音行了个礼:“宜秋见过伯爵夫人。”
她的话音刚落,一直跪在她身侧的婢女直起身来,侧头看了她一眼便朝沈念音道:“夫人,就是她。奴婢拿着画原是要去书房,途中被小侯爷召回便将画托五小姐照看了片刻……”
声音发颤,吐字却清晰。
听着像是早就想好的说辞。
孟晚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被摆在上面案几上的画卷,果然如此。
“画?”她不疾不徐,从容道,“我从没见过什么画。”
婢女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又害怕又震惊地抬头看她。站在右手边的一个青衣少女笑了一声,语气轻蔑道:“她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你还指望她能说实话不成?”
孟晚歌侧头看过去,只见那少女模样清丽,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是谁家的小姐。她身旁的人听了她的话,投来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善意。
“温宜秋,是你做的你就认了,别丢了温家的脸。”另一边的温宜玉也站出来,今日这一路走来,她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夸赞孟晚歌的话,听得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眼下这么好一个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站在她身旁的温宜香面色有些担忧,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却被她又扯了回来。
孟晚歌心中暗笑一声,这温宜玉的脑子果真是浆糊的。
若是她真认了,温家才是丢了大脸。温宜香懂得这个道理,温宜玉却不懂,一心只恨不得她犯下大错。
上方的沈念音微微敛眉,她原也是看不上温家这么一个小门小户,若不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百般请求,她也不会将请帖送到温家去。只要能让那小子收心,收个庶女来做妾也不是难事,却没想到发生这起事,让她不免对孟晚歌心生厌烦。
“温五小姐。”她口吻稍显严厉,“你见过这丫头没有?”
孟晚歌答:“见过。”
“那她手中的这盒子你见过吗?”
“见过。”
众人一阵哗然。
“盒中的画你可有拿出来看过?”
“不曾。”
孟晚歌答得不卑不亢,气度丝毫不像是小官家的庶女。
厅中众人闻言开始窃窃私语,沈念音面上愈发不悦,看着她便像是看着一个死不认错的罪人。
“这可是国公夫人花了大功夫寻来的白先生的真迹,她一个庶女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宝贝。”
“她嫡姐方才还跟我说了她的劣迹,分明上不了台面。此刻却说自己拿了盒子没拿画,谁会信。”
“对啊!谁信啊?”
不信为何要问。
孟晚歌一时恍惚,仿若又回到了上一世,围着她的人那么多,人人都说死掉的宫女是她杀的。
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无论怎么辩解。
也没有一个人信她。
“我信。”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一缕烈日暖阳落进万丈深渊底。
[撒花]
男主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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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泼到身上的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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