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儿盯着手中的锦囊陷入了沉思。
一个多月前,冷欺花与烟困柳在金州附近失去踪迹,也许并不是卷入了什么危险,而是因为见到了皇甫余。
她们二人早就与皇甫余相识,还是受了他的蛊惑?
莫非,她们二人也曾与鬼侯爷共游鸳鸯帐,当过红笺佳人?
……
石门处传来一声响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一回头,看到一团黑影闪进了洞中,定睛一瞧,发现是啼笑童子。
这一次,啼笑童子满脸惊慌疲累,与前几次何欢儿所见的那种老神在在迥然不同。
他见到何欢儿,并不吃惊,也不理她,只是慌张地移开一个半人多高的青瓷花瓶,从瓶后的洞口向外张望。
“童子,你慌什么?有野狗在追你不成?”她打趣道。
在何欢儿看来,啼笑童子是她的福气童子。每次遇见他,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总会招来一些好运。
第一次在李宅,他将她一掌击飞,她才得以一睹玉郎面。
第二次在楚云间,也是有他接引,她才能够二近玉郎身。
第三次,他的出现帮她引开了如狼似虎扑向她的冷烟二人,不然,当时的场面,她真不知如何应对。
啼笑童子朝洞外观望片刻,松了口气,一转头,又对何欢儿露出了熟悉的大大的笑容。
“对呢,姐姐,是两只疯狗。”
“什么疯狗?我来看看。”何欢儿弯下腰,向洞外看去。
恍惚间,似乎瞥见竹林边有一个人影。凝神再看时,唯有萧萧竹篁,深静幽远。
啼笑童子抱着两条小短臂,煞有介事地说道:“女人就像疯狗,真不懂侯爷为什么喜欢。”
“谁说的?都怪你家侯爷四处留情,才惹得……”她突然愣住了。
洞口望出去的一片圆形视野中,闯入了一红一绿两条身影。
冷欺花与烟困柳!
冷欺花高擎一把剪刀,烟困柳紧握一把切刀,裙衫破烂,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犹如两只阴惨狠戾的厉鬼。
何欢儿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是跟来了……”啼笑童子不知何时挪开了一个石墩,正蹲在地上,扒着一个洞口向外瞧。
“她们……是怎么回事?”
啼笑童子移回石墩堵住洞口,盘腿坐在上面,小胳膊在身前一叠,歪头说道:“她们逼着侯爷娶亲,侯爷不愿意。”
何欢儿吃惊不小,难以想象还有冷烟二人得不到的男人,又问:“你家侯爷为什么不肯?”
“侯爷想跟她们两个人好,可是她们非要侯爷选一个。侯爷不肯,于是一个都不要了。她们不干,就像疯狗一样追着侯爷,死活都要他选。”
“啊……?”何欢儿张大嘴巴,好半天合不拢。
洞外,冷烟二人在院中穿进穿出,似乎在寻找什么。她们弓腰弯背、甩头伸颈的样子,像极了两条气急败坏的狗。
“我亲眼瞅着那个小东西进了竹林,肯定就是这里!”烟困柳恨声说道。
“什么小东西?那是余郎的童儿。你说话放尊重些!”冷欺花白了她一眼。
“哼!姐姐,你装什么相?刚才是谁看追不上了,扔了剪子出去,分明是想杀了那小东西!”
“我不过一时手滑,剪刀自行飞了出去。我人美心善,怎么会杀一个孩童,况且,那还是余郎的童儿。”
“呸!我最看不惯你这心口不一的德行!在余郎跟前假模假样还不够,在我跟前,姐姐还是免了吧!装给谁看呢!”
“你以为你真性情?就是粗鲁没教养罢了。怪不得余郎避而不见,还不是嫌弃你这张动不动就口出恶言的嘴!”
烟困柳大怒。“余郎明明是不愿见你才不肯露面!你竟然倒打一耙!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冷欺花冷笑。“说中痛处便恼羞成怒,你这暴躁性子余郎会喜欢才怪!你以为我会怕你?”
说话间,二人已扭打成一团,在院中铺砌的青石上滚来滚去,口中叫骂声不绝,不时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清幽竹林瞬间变作了打架骂街司空见惯的村头巷尾。
何欢儿又一次看得瞠目结舌。
情好似契的一对姐妹,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实在令人唏嘘。这个鬼侯爷,于男女之道到底有什么惊为天人之处?连她这个春宫门三宫主,不禁也想一探究竟。
……
或者说,她们是被乌团寄生了?
想到这里,她对啼笑童子一笑。
“童子,你打开洞门,我出去劝一劝吧。她们二人手上都有利刃,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
“姐姐,狗咬狗,一嘴毛。你何必出去惹这个晦气?”
“唉!她们毕竟与我有同门之谊,眼睁睁看她们为一个男人互相残杀,总是说不过去的。”
何欢儿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本就粗糙的面相,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粗鄙了。
“姐姐,你的心肠还怪好咧。”啼笑童子调皮一笑。
“哈哈,哪里!”何欢儿蹭了下鼻子,“开门吧。”
啼笑童子双手垫在小脑袋后面,轻飘飘地飞出一句:“不开。”
“你这个小童!真是不通情理!”何欢儿急了,“大不了我出去后,你再关上,快开门!”
“不开,不开……就——不开!”说罢,他冲何欢儿吐了个舌头。
“你……”
何欢儿伸手去抓啼笑童子,一下子扑了个空,她又连扑几下,怎奈啼笑童子就像个光滑的泥鳅,每一回都轻轻松松蹭着她的指尖溜走。
忽然,洞外传来声嘶力竭的一声嚎叫,何欢儿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急忙趴到洞口边往外看——
只见冷欺花半跪在地,手中高举着一个锦囊,爆发出一阵狂笑。“是我的!是我找到的!哈哈哈!”
“拿来——!”烟困柳扑上去一把夺过,踉跄着往竹林中飞奔而去。
“贱人——”冷欺花凄厉地叫喊着,像厉鬼一样在后面紧追不舍。
啼笑童子往怀中一摸,脸色大变。“遭了!竟然掉在了外面!”
他将石壁上的一个灯盏扭了一下,打开了石门。他飞身窜出门去,一团黑影闪了几下,便没入了竹林。
一切快如电光火石,等何欢儿追出去,三人都已是无影无踪,唯有挺拔的竹林,静谧深杳。
何欢儿在幽深的林中追了好一阵,全然不见三人踪迹。无奈之下,只得回身折返,这才意识到已迷失了来时路。
她兜兜转转,向左绕罢向右转,只觉根根翠竹面目雷同,此一处恰似彼一处,似乎不停在原地打转。
实在心烦意乱,她冲天大喊了一声:“这里有没有人啊——!”
“有的,有人。”一个细细的声音冒了出来。
何欢儿从未想过这竹林深处会有人回应,吓得抱紧了双臂,陡然竖起了半身寒毛。
“谁……是谁……?”
那个细细的声音说道:“在这里。”
何欢儿在幽暗的竹林中仔细辨认,发现离她几步之遥有一簇微光。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定眼一看,是一个发光的小人。
小人仅有巴掌大小,状似婴儿,脸上五官模糊,唯有嘴巴一张一合。
“你是……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好像有人叫我‘光婴’。”
原来,这就是光婴!
人的魂魄之中,历经沧桑与蹂躏仍未曾泯灭的至善至柔……
不过,眼前这个光婴,比她在密林中所见到的,要大上很多。
何欢儿的语气不由自主轻柔起来。“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出竹林吗?”
光婴轻轻飘起,如一盏浮在空中的灯笼,落在了何欢儿肩头。它伸出细软的手向左一指,细语道:“这边。”
何欢儿心中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安详,这是在她经历灭门惨祸之后不曾体会过的。
她仿佛回到了懵懂不知人事的幼龄,父母亲族俱在,而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除了吃睡玩耍之外,就是自由自在地发呆。
天蓝云白、草青花香,一天眨眼间就过去了,又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一滴眼泪不知不觉间溢出了她的眼眶,光婴伸出一双小手掬住了。
那颗眼泪被光婴捧在手心里,逐渐发出了水晶般的光芒,随后,光婴一口吞下了泪水晶。
光婴脸上两只形状模糊的眼睛开始变得清晰,须臾之后,缓缓睁开了。
“你叫什么?”光婴一双新目清澈得宛若湛蓝的晴空。
“……我……我叫何欢儿……”何欢儿一脸茫然,犹如身处梦境。
光婴弯弯笑了起来。“何欢儿,谢谢你,给了我一双眼睛。”
何欢儿跟随着光婴,梦游一般在竹林中穿行。光婴像一盏明灯飘浮在半空,口中细细地吟唱着岁月深处的歌谣……
生如并蒂莲,常伴不相离。
这两句诗文镌刻在她的家传玉佩上,从小便有意无意地轻轻哼唱。只是,她已记不清是跟谁学的了。
“何欢儿,前方就是出口。”光婴悬停在她眼前,伸手向前一指。
何欢儿恍惚间如梦初醒,冲光婴一笑,随口说了一句:“多谢你呀,小灯笼。”
“小灯笼?”光婴高兴地拍起细弱的双手,一双新生的眼睛笑得没了缝。“好呀,好呀,这个名字好,我喜欢。”
何欢儿冲光婴挥了挥手指,迈步向前走去。
光婴微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欢儿,不要忘了小灯笼……”
她回头看时,如豆的微光已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深暗的竹林深处。
不过行了数十步,何欢儿便出了竹林,光线陡然变得明亮。
她不由地向天高举双臂,发出了一声长吁。
“啊——”
她抒发完毕,一扭头,看到顾子宁正坐在院中那块大石上,双手抱膝,不时抬手擦眼睛,竟然是在哭。
岩壁上的石门开着,不见顾子期和皇甫余。
何欢儿心中一颤。
“小修士,你为何一个人坐在这里?顾少主呢?”
顾子宁一见何欢儿,慌忙擦去眼泪,下一刻,却溢出了更多。
他拼命压抑着,抽泣了两声,终于崩溃大哭,将脸埋在膝盖上,哭得无法自已,喃喃说着:“是我没用……!我没用……!”
何欢儿看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冲进了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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