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凛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孟离了。
孟离对拾祸一直唯命是从，可自从拾祸死了以后，她似乎就没有了斗志——除了跟她打仗那次。
其实她也知道，虽然人人都说孟离是死在她的手里，可事实上孟离是跳进血湖自尽的。
所以即便赢了，她也总有些不甘心。
如今孟离还活着，那她必要跟孟离一较高下。
“你是怎么从血湖里逃生的？不可能有人能从血湖活着出来！”叶凛问道。
孟昭却不答，左一剑右一剑的劈过去，看似杂乱却又有章法，甚至在叶凛疏忽时一剑刺在了她的腹肋下。
青脊拔出，剑气一扫，她将叶凛的一众手下全都击倒在泥泞里。
青脊的戾气本来就重，那些人自然受不住。
孟昭青脊指向叶凛，美眸阴冷，“我当初诈死就是不想跟过往再有纠葛，是你找死！”
雨水冲刷着剑上的血迹，血滴下来，融进了尘土。
叶凛不傻。
她想跟孟离争魔君之位是真的，可孟离假死，离开了幽冥界也是真的，今日若是真要殊死一战，谁输谁赢犹未可知。
当初她身份平平，输了倒也罢了，可如今她有了好不容易到手的魔君之位，若是再输了，底下的人必然会生出异心。
她抹掉了唇边的血，叶凛握着刀柄，又往孟昭冲了过去。
看着叶凛长刀上的浓郁紫光，孟昭抬手落了一道禁制把阿蘅等人全都罩在其中，这才又跟叶凛动手。
当初孟昭只是想活着离开幽冥界，并且彻底摆脱魔君这个身份，可是叶凛杀了沈清澜。
她也杀了洪绫。
她跟叶凛之间已是不死不休。
一刀一剑铿锵相驳，不断击出火星，孟昭握着剑柄的手愈发用力，几乎有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明明看到叶凛的刀往自己腰际劈来，她不闪不躲，直往对方咽喉而去。
楚烨几乎立刻就看出了孟昭的用意，不顾阿蘅的阻拦冲出禁制，在叶凛的刀碰到孟昭的前一秒，揽住孟昭的腰带着人后掠数丈。
孟昭眼看着就能杀了叶凛，被突然跳出来的楚烨坏了好事，怒从中起，叶凛挥刀杀来，她刚要回击，又被楚烨将她往后一拦，一道蓝光猛地往叶凛劈了过去。
这是楚烨的剑气。
可他的功力怎么可能跟叶凛相比？
“拖后腿的东西，给我滚开！”孟昭喝了一声。
她此时的脸色已经发青，她一剑劈向叶凛，带了十成十的力，叶凛虽然挡住了这一下，却也受了伤，口中溢出一点血。
“孟、离！”叶凛握紧长刀，还要来攻，斜刺里却突然飞过来一把剑，破了她的招式。
叶凛转头一看，来的人居然是戚铭。
“戚首领？”叶凛看到他，似乎心安了一瞬，长刀指着孟昭道，“你的仇人就在这儿，你还不杀了她，为戚凡报仇？”
孟昭此时已有些站不稳，全靠楚烨和阿蘅一左一右地扶着，但眼神却没有丝毫躲避。
戚铭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孟昭，很快又把视线收了回去，对着叶凛行礼，“主上，你受了伤，还是先回去养伤要紧。”
叶凛猛地色变，“戚铭！你敢违抗我？！”
戚铭靠近叶凛，压低了嗓音：“有金甲的下落了，你现在在这儿跟孟离拼个你死我活没有意义。”
叶凛怒气稍减。
她是想杀了孟昭，可如果有了金甲的下落，轻重缓急自然要另当别论。
于是转向孟昭，下巴微抬道：“你那旧部追杀了我几个月，如果不想让他也死在我手里，你趁早管管他！”
孟昭将青脊握紧，可到底也没有再做什么，而是看着叶凛一行人走出了桃花林，甚至在霍疆要去追的时候拽住了霍疆。
“你放开我！”霍疆将孟昭的手甩开，满眼都是恨意和怒意，“你居然没死！孟离！清澜为你赔上了一条命，可你居然还活着！”
阿蘅刚从楚烨身后把掉落在地的油纸伞捡起来给孟昭撑上，听见霍疆这话，她立刻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说她害死了清澜！”霍疆的眼睛都红了，额角青筋暴跳，“如果不是为了给她报仇，清澜怎么可能死！”
“当初主子把你们逐去南荒，就是为了……”
“阿蘅，别说了。”孟昭将阿蘅拽到身后。
青脊早已被她隐去，她握着霍疆的手，将他的长枪对准自己的咽喉。
“沈清澜是为我而死，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为她报仇。”
她说完就闭上眼睛，神情平静。
楚烨脸色大变，赶紧上前将孟昭拉开，冲霍疆道：“你不能杀她！”
桃花林里，淅淅沥沥，几人各有愁思。
许久，霍疆仰面笑了起来，笑得凄怆又无奈。
“我不杀她。”霍疆收了枪，“清澜至死都念着她，我若杀了她，清澜必定会和我生气。”
他看向孟昭，“她临死前，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孟昭在这霏霏细雨里与他对视着，“知道。”
霍疆缓缓点头，“好，好！”
若是沈清澜至死不知孟离还活着，定会自责。
这样……也好。
“你既然还活着，便好好偷生吧。”
见霍疆说完就要走，孟昭将他叫住：“你还要去杀叶凛？”
霍疆不答，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前行。
孟昭又道：“你杀不了她。”
这话像是终于激怒了霍疆，他猛地转过头，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般冲着孟昭吼道：“那我能怎么办？你还活着，可是清澜死了！她死了！”
沈清澜死了，为了她从小到大的至交，为了她一心效忠的主上。
孟昭无言片刻才又开口：“我会把叶凛送到你的枪下，但不是今天。你这样去找她只会白白送上一条性命，你以为沈清澜会安心吗？”
霍疆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抬头看着孟昭，“给我一个期限。”
“一年。”孟昭承诺道，“至多一年，叶凛必死无疑。”
“好，我信你这一次。”霍疆转身欲走，可走了没两步又停下来。
他也不回头，就这么背对着孟昭，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孟离，我真想杀了你！”
阿蘅想冲上去跟他对骂几句，却被孟昭拉住，只好做罢。
待霍疆走远了，孟昭要去看楚烨的伤，却被楚烨一把推开。
他推得用力，孟昭往后退了好几步，紧抿的嘴角有鲜血流出来，她想上前，可脚才刚刚跨出去却又忍住了。
阿蘅将孟昭扶稳，冲楚烨道：“你干什么？我家主子有伤，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烨知道，可是他生气，他问孟昭：“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孟昭冷声道，“我连沈清澜都瞒着，凭什么告诉你？”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暴露身份？！”楚烨吼了起来，“你既然已经隐瞒了，你刚才为什么要用青脊？！叶凛知道你没死，她不会放过你的！”
孟昭微怔。
她只当楚烨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的欺瞒生气，可未曾想到，他居然是在气这个？
“你不怪我骗你？”
“我早知你身份有古怪，行事不像名门正派，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孟离……”
是他愧疚多年的人。
“从幽冥界出来以后我还后悔过，没在幽冥殿拜一拜你的骨灰……”
“楚烨！”阿蘅忍无可忍，“我家主子还活着！”
楚烨住口了。
孟昭倒是轻轻笑出来。
楚烨是个傻子，居然对一个魔君心怀愧疚。
她取出一把伞扔给楚烨，“对，我是孟离，是被拾祸养大的孟离，杀人不眨眼，嗜血成性。楚烨，我早告诉过你，我们不是一路人。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
“你说得对，是我配不上你。”楚烨苦笑着打断了孟昭的话。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孟昭将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本以为楚烨会就此作罢，谁知，楚烨却又道：“以前是我不认识你，以后我会好好练功，好好看着你，不许你再滥杀无辜。”
孟昭错愕，“你想管我？”
“对，我管你。”楚烨眼神坚定地将孟昭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你若真的嗜杀成性不会想尽办法从幽冥界出来，不会对林殇心存怜悯，不会几次三番帮我。”
他往前又跨了一步，便离得孟昭更近，眼神也更灼热，“孟昭，以前的事既然非你所愿，你也从幽冥界出来了，那以后重新开始。这个世界不只生杀予夺，还有许多美景，我带你去看，总有一天你会不再做那些噩梦。”
他想让孟昭好好的，不想看她睡着了总是把自己缩成那么小的一团，不想看她从噩梦中惊醒。
他可以做她的依靠，他可以的！
孟昭突然觉得他的手好烫。
像烧红的铁，烫得吓人。
她猛地把手从楚烨手里抽出来，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是难得的无措和慌乱，“你别跟着我……楚烨，跟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那你护着我不就好了？”楚烨又走过来，重新攥住她的手，“你护着我，我看着你。”
孟昭却是自嘲的苦笑，“我护不住，我谁都护不住。”
她曾经也想护住沈清澜，可又哪有什么算无遗策？她终究还是害了沈清澜一条命。
“楚烨，我……”
“那我护着你。”楚烨好似已经忘了身边还有一个阿蘅，轻轻将孟昭抱在怀里，“从前种种都成过往，以后我护着你。阿昭，别怕。”
昨天夜里孟昭从噩梦中醒来，楚烨守在她床边，也跟她说了这句话。
她轻轻把头往楚烨肩上靠了靠，但很快又把楚烨推开，佯装冷然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她就走在了前头。
她从不依靠别人，在幽冥界那么多年，只有她的剑最可靠。
楚烨：心上人身份好高，我压力好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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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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