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心头一颤，抬头看他星空下的脸。
楚烨将她鬓边的发丝撩开，轻声道：“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惦念的人，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活了，这样你会不会高兴？”
孟昭不说话，只是又去亲他。
她原本只是试楚烨。
她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楚烨又赤子之心，不善伪装。
可楚烨毫不迟疑就答应了她。
傻子！
身下的傻子笑出声来，从怀里摸出那枚被锦帕仔细包裹的玉佩，指腹细细摩挲着，“你果然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阿昭，你真的喜欢我。”
如果不是因着情意，孟昭不会把这样一块玉佩留在身上。
她心里是喜欢他的。
是喜欢他的。
他痴笑了很久，孟昭只是抱着他，没有打断。
夜里风冷，两人将近子夜才离开，回去的路上，楚烨一直牵着孟昭的手。
孟昭觉得这样过于儿女情长，也太不适应，几次想把手抽回来，却又被楚烨给拽回去，用力攥紧。
月光照下来，在孟昭身上浮了一层光。
楚烨看着走在身边的人，低低地笑。
孟昭有些嫌弃，“笑什么笑？傻样。”
“我高兴。”楚烨往她贴过来，两人离得很近，“阿昭，你跟我回一趟名剑山好不好？我想让我娘见见你。”
这是他的小心思，跟心上人在一起了，就想让娘亲知道。
孟昭脚步突然顿住。
楚烨也跟着停下，感觉她又想把手抽出去，楚烨立刻双手把她的手握住，想了想，干脆又把她抱住。
“阿昭，我是跟着我娘长大的，除了练功，楚元昌几乎不管我，我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想让我娘知道。”这是他的想法，但他也尊重孟昭，“不过你如果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我们再回去。”
孟昭在名剑山待过一段时间，却没有进过楚家宗祠。
她沉思片刻，轻声道：“我想去，想见见她。”
哪怕只是牌位也好。
楚烨便又高兴起来，“好，我们先在闵城歇两天，然后就回名剑山。”
楚烨不想跟孟昭分开，即便回了客栈也想赖在孟昭的房里，又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于是只是在孟昭的门口坐了一夜。
翌日他早早起床，买了菜给孟昭做早点，甚至包了孟昭的一日三餐，倒是让阿蘅闲了下来。
孟昭看着楚烨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刚接受他时那种喜悦少了，反而心头笼罩了一层忧思。
这日，阿蘅给她拿来了一套衣服，要给她换上。
那是一套裙装，也是月白色的料子，也绣了暗纹，除了不是男装，和她身上的几乎相同。
孟昭抬眼看了看阿蘅，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这是阿蘅自作主张，她不知孟昭会不会不高兴，但还是大着胆子说：“好久没见主子穿过裙装了，主子要不要换上？”
为了方便出入青楼，她这几年一直都是穿的男装。
裙子……
孟昭折扇挑起那裙子的一角，毫无生气地道了一声：“阿蘅，莫卿死了。”
阿蘅的心里骤然一阵剧痛。
她在孟昭面前蹲下，将头伏在孟昭的膝上，说话带着尽力隐忍的哭腔：“人各有命，主子费了那么多心力，一定能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孟昭轻轻抚着阿蘅的头发，脸上没什么表情。
生路？
人人都想活。
可总有些事由不得人。
她突然手掌一用力，一道紫光打进了阿蘅的身体。
几乎与此同时，阿蘅的身体都变得僵直，却在片刻后又恢复了自然，甚至觉得轻松了不少。
阿蘅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抬头看着孟昭：“主子……”
“你的咒已经解了，走吧，以后不用再跟着我。”
孟昭说得冷漠，却让阿蘅瞬间落了泪，她在孟昭面前双膝跪下，抱着孟昭的腰，“主子，你别赶我走，我会帮你的。”
当年是孟昭给她下了咒，威逼她为自己做事，她一开始也确实不情愿，可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越明白孟昭的苦。
她想帮孟昭。
“主子，我是妖，我可以活很多年，但我只能陪你几十年，别赶我走……”
孟昭被哭得心烦，揉了揉眉心，“留下就留下，哭什么？”
听她终于答应了，阿蘅这才擦掉了眼泪，“多谢主子。”
楚烨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见阿蘅哭得梨花带雨的，楚烨懵了一瞬，“阿蘅怎么哭了？”
“干你什么事？”孟昭没给他好脸色，冷声问，“不知道敲门？”
楚烨挠了挠头，有点委屈。
他以前都敲门的，孟昭嫌他规矩多。
今天他高兴，一时间忘记了，倒是被孟昭给数落了。
孟昭也不是真和他生气，所以并不追究，见他双手背在身后，又问：“手里拿的什么？”
楚烨于是快步到了孟昭面前，献宝似的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拿了出来。
“这是刚刚在街上看见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孟昭往他手上看去，是一对透明晶石制成的耳坠。
孟昭皱了皱眉。
偏偏楚烨此时目光被托盘里那套裙装吸引，不由笑道：“这是裙子？阿昭要穿裙子吗？正好，我买的这个耳坠和这裙子多配啊。”
他很期待，他还从来没见过孟昭穿裙装。
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纯真，原本还在犹豫的孟昭低喝道：“还不出去？”
楚烨一愣，“啊？”
孟昭看他，像是在看傻子。
阿蘅便把楚烨往门外推，“你不出去，我家主子怎么换衣服？”
楚烨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立刻红了，老老实实出了房间。
出去以后才发现那对耳坠还在自己手上，想给孟昭，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只能在门口等着。
但他是修炼之人，听觉实在是好，哪怕隔着一扇门也能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脑子里就总会出现一些非礼勿视的画面，显得他很下流。
楚烨最终无法，只能去了楼下的大堂里等着。
在大堂里来来回回踱步了好几趟，总是抬头看，却总也看不见想看的人。
楚烨从未觉得等待是如此漫长难熬的事。
好不容易，楼梯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楚烨抬头，才终于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孟昭逆着光，一身浅色的衣裙不妖不俗，极为规整，发髻虽然简单，也少有装饰，但和她英气的脸却极为相称。
她不是平凡人家的闺阁小姐，而像是英气勃发的沙场女将，一下楼梯，便引得众人瞩目。
她也看别人，可她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轻蔑，仿佛在场的这些人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有人小声和身边的人议论，说她是下凡的仙子。
孟昭自然听见了，便觉得新鲜。
她在幽冥界也很有名，走到哪儿也都是备受瞩目，吸引人的却从来不是容貌，而是她的杀性。
她微微扬了扬唇角，那种蔑视被加重，也让有些人承受不住，慌慌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楚烨在这时去了孟昭面前，递上买给她的耳坠，“你戴上试试，肯定好看。”
孟昭瞥了一眼，似乎不太满意，“这么丑。”
楚烨：“……”
他没给姑娘家送过礼物，这耳坠是请老板帮自己挑选的，老板说姑娘家都喜欢。
岂料孟昭不是寻常姑娘，并不喜欢。
他有几分失落，准备将礼物收回来，重新再去买，孟昭却先一步把他手里的耳坠拿走，自己戴上了，还一脸不满地看着他，“送出去的东西，你还想收回去？”
身后的阿蘅看得明白，知道孟昭是喜欢的，只是不习惯说出口，抿着唇笑了笑。
她也知道有些话孟昭问不出来，她便帮孟昭问：“楚公子，我家主子这样好不好看？”
孟昭虽然穿着裙装，但是没有丝毫柔软，而她身上的那种英气之美也是让楚烨着迷的地方。
她还戴上了楚烨送的耳坠，她喜欢他送的礼物。
楚烨的心里一阵欢喜，几乎呆滞地点头：“好看。”
对于他的夸奖，孟昭倒是不意外，她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楚烨一直盯着她看，让她不太自在，伸出手在楚烨眼前晃了晃，“还没看够？跟谁学的登徒子行径？”
楚烨这才猛然回神，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发带，忐忑地问：“要不要出去……逛逛？”
他不知道孟昭会不会喜欢，声音很低。
孟昭扇子敲在他的后背，“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把背挺直。”
楚烨于是赶紧挺直后背，却发现孟昭已经出了客栈。
阿蘅推了楚烨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楚烨懵懵的“哦”了一声，拔腿追上去。
阿蘅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缓缓淡了下来。
她希望孟昭能开心，也希望孟昭能心愿得偿，希望孟昭能有人陪伴。
街上很热闹，以前孟昭没心思逛，现在也不懂逛街的趣味在哪里，只是视线随意的从众摊档上扫过。
她没什么物欲，也没看到特别喜欢的东西。
但楚烨看到了。
那是一个糖画的摊档，卖糖画的是位经年的老师傅，手很巧，按照楚烨说的，没几下就用糖浆画出了孟昭的模样身形。
孟昭看着楚烨拿着糖画的那股高兴劲儿，失笑道：“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
谁知楚烨却把糖画递到她的手里，在阳光下对着她笑，“阿昭，你尝尝，很甜的。”
孟昭心里是久违的温热。
娘亲死后，没有人再这样跟她说过话。
她看着手里几文钱的糖画，只觉得无比贵重。
路边有个小乞儿，浑身穿着打满补丁却还不能完全弊体的衣服，面前放着个缺角的破碗，一双眼盯着孟昭手里的糖画，不停吞咽着。
孟昭把糖画给了她，又往她的破碗里放了点儿碎银子，拉着楚烨走了。
走得累了就到一处茶摊坐下，要两碗茶水，喝着闲聊。
孟昭喝了两口茶就盯着楚烨看，看了一会儿，觉得不满足，轻声道：“你过来。”
楚烨便挪到她面前，“怎么了？”
孟昭右手捋着他的长发，微微勾着唇角，眼里映着春光。
“去年你生辰，行礼的时候头发自肩头落下，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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