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愣在原地，直到孟昭到了他面前伸手要拉他，他才突然大喊了一声：“你别碰我！”
孟昭神色凝重，“怎么了？”
“你……你怎么会是我姨母？你怎么可能是我姨母？”楚烨往后退了一大步，“我娘……我娘是……”
“如果不是因为你娘，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会一直护着你？”孟昭淡淡道，“天下那么多人，我可悲悯不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姜枫晚那层关系，她早就任楚烨自生自灭了，怎么会管他？
可楚烨还是不相信，他满脸惊惶，仿佛面前的孟昭不是他一心思慕的人，而是什么鬼魅，“你不是为了报恩吗？你不是说我爹以前救过你……”
“那种鬼话你也信？”孟昭叹息道，“孩子，你这么单纯，很容易被人骗的。”
“……”楚烨无言以对。
他确实很容易被人骗。
这不就被人骗了吗？
“如果你爹真的救过我，我会当众断了他的剑，让他颜面尽失？我会在他面前跟你故作亲密？我会……”
“你别说了！”
楚烨脑子里嗡嗡的，根本无法思考。
可他还是不能相信，也无法接受。
面前这个人……面前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姨母呢？
他们许了终身，无比亲密。
可是现在孟昭却告诉他，她是他的姨母？
他们是血亲？
他居然跟自己的姨母许了山盟海誓……
“轰隆”一声，夜空中突然炸响了一记闷雷。
楚烨心中有愧又无地自容，被这个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他……
他做出那么忤逆不孝的事，怎么对得起姜枫晚从小的教诲？
“烨儿。”孟昭却是连称呼都换了，“这件事怪我，是我没一早告诉你，可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过你放心，以后姨母会好好疼你的。”
“你闭嘴！”楚烨头皮发麻，觳觫不止。
太惊悚了！
方才还亲密无间的爱人，现在成了他的姨母！他的长辈！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孟昭冷血无情，却总是对他格外关照。
为什么刚认识的时候孟昭就对他那么纵容。
为什么孟昭总是要用那种长辈的语气跟他说话，要用长辈的眼神看他。
为什么他跟孟昭表白的那天晚上会把孟昭气得吐血。
甚至孟昭曾经还说过：我说起来也算是你的长辈。
那时楚烨只以为孟昭是在托大占自己的便宜，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全都明白了。
他一连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到门上，“嘭”的一声。
看到他这个样子，孟昭知道把人给吓坏了，暗道一声不好。
她往前走了两步，还想说什么，可楚烨却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
这混小子，跑什么啊？
孟昭追了出去，可夜色太暗，她视物不清，有些不便，没能追上，只能先回了竹楼，没人。
又去找了六长老，六长老也说没见到楚烨。
最后，她去了姜枫晚的墓前。
或许是要下雨了，山上的风很大，吹得林木东摇西晃，哗哗作响，楚烨正跪在姜枫晚的墓前伏地痛哭，甚是可怜。
“……”孟昭用扇子蹭了蹭太阳穴，心道一声遭了，玩儿脱了。
楚烨哭得伤心，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
直到感觉有东西在自己肩头碰了碰，他才抬起头，朦胧泪眼模模糊糊的看见孟昭站在面前，吓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姜枫晚的墓碑后面，扯着嗓子吼道：“你来干什么？！”
他该是伤心坏了，眼睛哭得通红。
“……”孟昭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音，这才道，“我来找你啊。快下雨了，别在这儿折腾了，回去睡觉。”
“我不要你管！”楚烨看都不看孟昭，抱着母亲的墓碑恨恨道。
他恨死孟昭了！
既然一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到现在，他们之间一发不可收拾了才让他知道真相？
楚烨越想越伤心，继续抱着墓碑哭。
孟昭这下冷了脸，她一把把楚烨从姜枫晚的墓碑上拽起来，厉声道：“你要哭回去哭，别脏了我姐姐的碑！”
楚烨现在简直听不得他说“姐姐”这两个字，猛地把她一推，“我说了不要你管！孟昭，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可是乱？《伦！
就算孟昭真的恨他气他，为什么不一剑杀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这简直是丧尽天良！
孟昭本来还想哄哄他的，可现在见他这样一味苦恼也来了脾气，斥道：“哭够了没有？堂堂七尺男儿，跟个姑娘似的哭哭啼啼，你也好意思？跟我回去！”
楚烨不哭了，但是倔强地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动。
孟昭：“听见没有？回去！”
楚烨还是不动。
孟昭长叹了一声，终于道：“我跟你开玩笑的。”
楚烨一愣，扭过头来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是你姨母。”
楚烨吞咽了一下，“可你刚才不是说……”
“我就随口说说，哪知道你连这个都信？”孟昭无奈失笑。
她本就想趁着这次回山拜祭姜枫晚把以前的事都告诉楚烨，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想跟他开个玩笑，哪知道楚烨这么经不得刺激，哭得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楚烨呼吸都停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孟昭，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是我姨母？我们真的不是乱？《伦？”
“乱什么伦？”孟昭一扇子敲在他的肩上，“跟我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竹楼。
楚烨心有余悸，走得惴惴不安。
终于回到竹楼，孟昭看楚烨惊魂未定的，让他坐下喝了一碗茶，这才道：“楚烨，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其实刚才她在祠堂里就想说的，但是楚烨没给她机会。
楚烨立刻点头，又害怕又期待地看着她，“好，我听着。”
下雨了，雨滴落在屋顶，滴答滴答。
孟昭道：“你娘真的是我姐姐……”
楚烨当即给孟昭跪下了，欲哭无泪道：“阿昭，我求你了，别再喊我娘姐姐了行不行？”
“我说的是真的。”孟昭从怀里拿出那块缺了角的玉佩，“这块玉是被我不小心摔坏的，我那时候答应过姐姐会还她一块新的，所以你弱冠的时候我才会送你一块玉佩。我也跟姐姐发过誓，你出生以后就是我外甥，我一定会保护你……”
“你不是说你不是我姨母吗？！”楚烨都快被孟昭给弄魔怔了，他就这么跪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抱着桌腿，“阿昭，我求你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先别说话，让我捋捋？”
孟昭捏了捏鼻梁，“捋什么捋？就算要捋，也等我把所有事告诉你了你再捋。”
楚烨的手都快攥紧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石破天惊的消息。
察觉到楚烨的紧张，孟昭问：“你怕什么？”
“我怕……我怕你真是我姨母。”楚烨低声道。
他是真的怕。
本来以前孟昭说对他好是报恩能解释得通的，可是现在，他发现孟昭是他姨母这个解释比报恩更通。
而且刚才孟昭自己也说了，他是她的外甥……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成了孟昭的外甥？！
“我娘生我的时候才二十岁，你娘比我大十岁，要是我真是你姨母，我娘能十岁就生了我姐姐吗？”
楚烨被吓得思维都异常灵敏起来：“万一是同父异母呢？”
“什么同父异母？”孟昭被气着了，在楚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我爹就我娘一个，你别胡说八道！”
楚烨抱着脑袋嘟囔：“那你为什么管我娘叫姐姐？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接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孟昭收敛了方才的气恼，正色道，“我当初说对你好是报恩是真的，你娘是我姐姐也是真的，不过我跟你娘没有血缘关系。”
孟昭是孟如青的独女，孟如青死了以后，她被带进了幽冥界，那时候她还叫孟离。
六岁那年孟离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跟拾祸大吵了一架，拾祸逼她杀了人。
那年冬天，孟离趁着拾祸外出，在沈清澜的帮助下逃出了幽冥界，到了江南。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布置得喜气洋洋，可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也没有地方去，身上的衣服也因为逃亡而破烂不堪，只能蹲在路边当个小乞丐，有时也能讨到一个铜板或者半个馒头。
可乞丐也并不那么好当，她是外来的，当地的乞丐会欺负她，让她给钱，她给不出来，就会被追打驱赶。
经历了几次驱赶，她看到那些乞丐就害怕，不敢再去讨饭，可她要吃东西，她想活下去。
她开始偷偷跑进客栈酒楼的厨房里，趁着没人的时候偷点食物果腹，她身子灵巧，六七岁个子也还小，好几天都没被发现。
可厨房里经常少东西还是引起了掌柜的怀疑，掌柜布了个陷阱，她被抓了，被小二用棍棒打，打完了还要被拖出去扔掉。
掌柜恶狠狠地冲着小二吩咐：“把这个小东西给我扔出去！敢来我这儿偷东西，我看她是活腻了！”
那时的孟离已经被打皮了，不怕疼也不怕丢脸。
打一顿就打一顿，扔出去就扔出去吧，虽然丢脸，可对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受点儿皮肉之苦算什么？
孟离于是被扔出了酒楼，摔疼了骨头，滚了一身的灰。
她趴在地上，等酒楼的伙计都回去了才爬起来。
刚刚偷到的馒头被踩扁了，孟离咽了口唾沫，还是舍不得，捡起来准备撕了皮吃。
这时，她的面前蹲了一个女人，女人皮肤黑黄，三十多岁的样子，着普通妇人打扮。
她给孟离整理了头发，又给她拍着身上的灰，满脸关切地问：“小可怜的，丫头，你是哪家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孟离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根儿缩在角落里，看着妇人的眼神怯生生的。
妇人笑着又走过来，摊开手里的油纸，拿出两个滚烫的大肉包子给孟离，“那馒头都坏了，不能吃了，你吃这个。”
香味随着空气飘进孟离的鼻腔里，诱导着口腔分泌唾液。
本能告诉孟离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可她真的太饿了，所以最终还是拿过了那两个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慢点儿吃，别噎着。”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她买了一碗茶水，“喝点儿茶。”
孟离吃得太猛，果然就被噎着了，她皱着眉，不停拍自己的胸口，妇人赶紧把茶水递到了她的嘴边。
孟离喝了茶大半碗茶，又打了个嗝，这才好点儿了，准备给妇人道谢。
只是她才刚刚张开嘴就觉得一阵眩晕，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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