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师爬窗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啊?”
傅昭的声线比平时沉,腔调却拖得长,听起来不强势反而有点像借着酒劲儿撒娇。
楚别无声地叹了口气,懒得和一个醉鬼计较,眉头蹙紧了问:“怎么醉成这样?你喝了多少?”
傅昭趴在他颈子边,很轻“嗯”了一声,乖巧狡辩:“就一点点。”
楚别没任他乱动,拽住人的领子,将高了自己一整个头的傅昭从身上又推远了些才问:“一点是多少?”
傅昭思考了几秒,认真回答:“一杯啊。”
楚别看骗子似的审视他。
谁成想,这醉鬼竟然又扑了上来,像小时候那块小黏糕似的,紧紧把楚别扒住了,嘴里不知道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早知道喝醉还能做这种梦,我早就……”
楚别没听明白他说什么,有些无奈地拎着傅昭的领子,把他往厕所的门口带。
“你在哪间包房,我先送你回去。”
傅昭任他拖着走,嘴上更是信马由缰地说:“……啊,崇武路48号,谢谢师傅。”
楚别:?
眉头猛地一皱。
傅昭这是把他当黄包车车夫了?一会儿是不是还要给他小费啊?
不过他为什么会说楚家武馆搬迁前的地址?
楚别的目光一滑,瞥向傅昭线条坚毅的侧脸,声音有些冷道:“知道自己不能喝,下次就不要喝这么多。”
傅昭:“真没喝多,就一杯。”
傅昭任楚别扛着,贴在他单薄的肩膀上,话也变多了不少,“我都没想喝酒,他们偏要逼我,我不喝他们就要我一万块,烦都烦死了。”
楚别:……
一万块?
楚别皱着眉头,步子条件反射似的停下了:“为什么不喝酒,别人就会问你要钱?”
傅昭说:“他们觉得我有钱,可我哪有钱啊,我从来只偷我哥的药,不拿我哥的钱,唔,但是我刚刚也考虑了一下……如果我拿我哥的钱买药,是不是也……”
“你先等等,”楚别听得眉头大皱:“你早上给我那一万块是怎么来的?”
傅昭那双深邃深沉的大眼睛眨了眨,想了半天,没听懂。
“什么?”
楚别烦躁地眨了几下眼,“你不会是拿的傅初的吧?”
“什么呀?”傅昭的语气也燥起来,“我拿他什么了?他所有的东西,我碰都不碰一下——他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喜欢,我俩从小的审美就不一样。”
楚别的眼睫为难地颤了下,只觉鸡同鸭讲。
算了。
反正本来就准备把那一万块还他,无论那钱是傅昭从哪弄的都没差。
于是楚别也不再纠结,拖着人高马大的醉鬼继续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现在没把支票带在身上,等我明天还你,你的好意心领了。”
傅昭毫无反应。
楚别偏头看了傅昭一眼,就见他漆夜般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正专注地注释在自己的脖子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方才的话。
“你喉结好小,”傅昭得出个科学结论一般,“怪不得你声音不太低啊。”
楚别:……
他一刻都受不了喝醉即退化的傅昭。
“你从哪个包间出来的?房间号。”
傅昭:“31……0、0、0、?忘了啊,你好凶啊。”
楚别抱着这烫手的山芋,心说要不然直接打电话给傅家,让傅家开车来接吧。
但酒店的电话在一楼大堂,而方才他们又刚和经理起了争执,显然目前不适合让经理看到他。
不过,往好处想……
楚别思绪快速理顺。
反正不会是3106。
3106是姜唯诚的包间号。
以傅昭小时候对姜唯诚的态度,和前几天提起姜唯诚时的样子来看,傅昭应该宁可在路边吃饭,和路边的狗说两句,都不会来这吃饭,和姜唯诚对话。
于是楚别的眼睛登时一亮,瞬间就有了个新法子。
啪啪。
两声,
楚别在傅昭的面颊上,非常轻地掴了两下,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的视线对上。
傅昭缓了缓神,撞进楚别的眼睛,很清澈,一点都没有平时那股冷傲的劲儿,反而有点乖。
“傅昭?”楚别问。
“怎么啦?”
“我是谁?”
“楚别呀。”
行,还不算太傻。
“那这样,你现在帮我个忙,可以么。”
“可以呀。”
“那你现在就去3106,就说你们房间有一个菜上错了,上给他们包间了,要进去拿,其他的自由发挥,尽量拖长和他们的对话——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么?”
“懂的啊。”
傅昭一把牵住了他的手,楚别立刻又把手抽出来,像哄孩子似的,一步一步耐心跟傅昭确认:“那你要怎么做,再给我重复一遍。”
傅昭双眼迷蒙:“嗯,菜上错了,冲入拿菜,抱一盘菜,引起争执,再给你的偷窃争取时间。”
偷窃?
楚别汗颜,有点不放心地扫了眼傅昭。
其实再爬上来之前,楚别原本的计划是:找个上菜员,多给一点钱,让上菜员来说这套说辞。
但是一来也有可能被上菜员拒绝,二来即便上菜员答应了,也可能因为嘴巴或头脑不灵光,给他露了馅儿。
还不如一个醉了的人去耍耍酒疯。
傅昭看到姜唯诚会是什么反应?
楚别垂下了眼睛,就听傅昭的声音问: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
“差不多,你去吧。”楚别跟在他的身后,选了个最合适的角度,注视着傅昭走向门。
3106的门打开。
就见正对着门口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吃饭还带着墨镜的老道士,他的身边则是一排女人。
楚别打量着这些人的穿着姿态、神情动作,隐晦的目光如藏起来的刀锋,飞速地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就听姜唯诚的声线传出来。
楚别即使没看见人,也一下就认出来。
“你是谁啊?走错了吧?”再熟悉不过的声线从屋内传出,是姜唯诚的声音。
“菜……,操。”
傅昭的一个“菜”字还没吐圆了,就化成了一声操。
原本平直眉毛,艰厉地皱起来,本能地瞥了眼楚别,目光都变冷。
楚别很轻微地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傅昭也不知道看懂没有,嘴角勾出一个冷笑,一偏头,又转向门里面,长臂一伸,给楚别的身形牢牢挡住,隼一般的眸子发了狠地盯向门里,带着股比方才都更猛烈的酒劲儿,吊儿郎当道:“哟,这不是我那师父么?又搁这儿狎妓呢?”
“不是,你谁啊?”
椅子腿划地的声音,姜唯诚疑似站了起来。
楚别透过傅昭身体的缝隙,凉凉地扫向那一排的女人,只见她们有几个甚至没化妆,甚至连表情都木讷呆滞,不似寻常妓女,然而当楚别略感奇怪地往再仔细一瞧,桌子挡住的胸口以下位置,似乎……还都挺着大肚子?
傅昭冷哼一声,不知道脑子搭错了哪根弦儿,张嘴就是胡说八道:“我是谁?我是你前妻的学生,他让我来看看,说你今天嫖——”
楚别一脚踹在傅昭脚后跟上。
限制了傅昭的自由发挥。
傅昭一愣,住了嘴,又话锋一转,目光更犀利起来:“……欸?你不是今天上楼的时候,撞到我的那个——你怎么在这里?”
傅昭说着,长腿一迈,悍然便往里面走,
顺便把门一带,半关没关地留了个缝儿。
这人和到自己家了似的,随手拖了把没人坐椅子,然后把那椅子往倒是身边一塞,整个人略显粗暴地往里面一挤!
就坐下了。
带着潮红的脸色,向那道士一伸右手,“你不是能掐会算么,那给我看看手相吧。”
“欸?不是??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姜唯诚走到傅昭的椅子后面,和傅昭掰扯,于是楚别哪怕站在门口靠墙,便也能轻易看见。
而方才的功夫,他已经将门内所有的女人都打量了一圈。
没有水凤。
却竟真的都是孕妇。
一共六个女人,即便傅昭这个“变数”进来,也自始至终,没有一个笑了的,反而一个个的脸上,蓄满了隐隐的惊惧,她们桌子上的筷子没一个人动,也便是说这桌上的菜,基本上就老道和姜唯诚两个人在吃?
楚别越想越奇怪,心说这究竟是个什么局?
为什么姜唯诚要和一群这么奇怪的人,一起来这吃饭?
就听傅昭的声线,变得像个醉酒鬼。
“关你什么事儿?一边儿去,我要算命——这些钱够不够。”
说着,傅昭的袖子里排出了几枚铜板,拍在桌子上,往那老道士的方向一推。
一直没说话的老道士摸摸胡子,露出蔑笑:
“傅二少,您这几个钱,连买我本儿书都不够。”
啪哒。
傅昭的袖子中,又排出一枚铜板,坠到桌子上。
“再加一文,不能再多了——你就把你之前,说的那话,再详细说说。”
姜唯诚略疑惑,问:“胡大师,这人……您认识啊?”
楚别立刻默默记下,心中百转千回。
——这道士姓胡?
似乎也不缺钱,应该很有名望。
可外滩附近,上哪能找这么个道士?
姜唯诚找到他又要做什么?
“他啊,刚刚说我,抢别人的老婆有本事,稀奇!那我得听听,我究竟是抢了谁的老婆啊——”
傅昭的声音朗朗地,笑起来很沉,又有意引导着话题,“哦,我看你这儿一排孕妇,应该都是别人的老婆了吧,我在这里面选选,成不?——你这儿都哪来的人?我能选么,说话。”
老黑驴继续摸胡子,但笑不语。
目光却似乎朝着傅昭手掌的纹路去看了,可他带着墨镜,楚别也不确定他究竟看了没有,只察觉他的头微微往下偏了一点,是思考的神情。
半晌,老黑驴又开了口。
“傅家二少,您的八字贫道记得,十几年前看过。”
傅昭浑沌的目光一凛,楚别和姜唯诚也是一愣。
就听那道士老神在在,又抓了把山羊胡:“如果贫道没记错,你是庚午日主生于戊月,偏印在时干透出,论偏印格……嗯,您这一生与女人无缘。”
“嗤,这还不过一个时辰,你这说法,便又变了?——刚刚不是还说我抢人老婆?”傅昭冷蔑姜唯诚一眼。
姜唯诚却因老道士的话,眼睛中难掩惊讶,正因他是“傅昭”,而仔细打量起傅昭来。
却挺那老道士又道:“没有变,贫道记得,你那八字,确实暗合了别人的妻星,只是这人,似乎不是个纯粹的女人……又或许说,你这妻星既阴又阳,是个古怪之人,而且,他并未生在你自己的夫妻宫中,反而生落在你这年柱上,为别人生儿育女,吃尽了苦啊。”
“你是在说国文吗?不是女的,还生儿育女?”
傅昭眉头皱紧了,嗤笑一声。
现在这些搞封建迷信的,脑子里揣泡大的,就能给人看了吗?
而姜唯诚重复了几个字:“……既阴又阳?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别倚在门边,本听得云里雾里,听到这几字,目光尖锐地射进去,紧紧盯住那只老黑驴。
谁知那老道抬起眼睛,唇边的笑意几分邪狞。
楚别没来由地心中一抖,只觉那墨镜之后的目光,仿佛正在看门边。
果然。
不多久。
那胡大师的声线轻轻“哦?”了一声,转而将头转向傅昭:
“傅二少,我看您这酒意,也快散尽了吧。”
傅昭蹙眉:“什么?”
“您究竟来做干嘛的?”老道问,“您这门后,怎么还藏了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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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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