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老吴是谁？

茶楼上下三层，只有这一处的讨论声最为激烈。

尤其是在这位打扮明显不是璃国的异域之人开口说话后，周遭围过来的人更多了。

尺玉打量着眼前人。

耳高于眉，垂珠朝口。

眉尾微微下垂如远山轻雾，一双柳叶眼清亮有神，其中似有水波流转。

一身烟绿色、曲水纹的广袖交领襦裙，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是脊背挺直，尺玉觉得仿佛看见了书上所说的“芝兰玉树”。

至于为什么说是异域人，那就很明显了。

一是看个子——秋叙白比同坐之人要低了将近一个头。

二则是，如今清明时节，没有哪个璃国人敢穿薄裙——太阳一落，小风一刮，出门的目的地早晚要改成医馆。

不过……

尺玉在心中疑惑，这异域人怎么一副认识我的样子？

很快，尺玉的疑惑有了答案。

秋叙白再仔细确认了一番白猫脖子上的金项圈，不错，的确是常仙人的猫。

于是她朝尺玉的方向俯身，伸手招喊道：

“小白，小白，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呀。”

尺玉瞬间拉下了脸，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又是一个攀附常守丘这个狗东西的人，怪不得盯着她的脖子看了又看，原来是在看金项圈啊。

秋叙白看着尺玉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她认错了？

应该不会啊，戴着金项圈的白猫，尤其是那金项圈，秋叙白印象很是深刻，刻纹精密华丽，世间绝不会有第二个。

小白从前可是很喜欢她的啊，怎么才三四年没见，就生疏了呢。

秋叙白眼神略带谴责盯着尺玉绝情的背影，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尺玉似有所感，扭头回望了一下，看见秋叙白堪称幽怨的双眼，心中恶寒，抖了抖爪子，和归吐槽道：

“这人好生奇怪。”

归：“所以，尺玉是因为她奇怪，才看了那么久的吗？”

尺玉有种错觉：归此时的语气，好像和身后那人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在脑海中直接响起的声音，不知从哪条小道钻进了她的心里，痒痒的。

“不是。”尺玉如实说道。

归：“那是因为什么？”

尺玉感觉有一根羽毛在她的心间到处乱挠，晕乎乎的，像偷喝了常守丘的酒，迷迷糊糊只记得吐出两个最重要的字：

“好看。”

归：“……嗯？哪里好看。”

小老虎不是说她最好看吗？怎么变了。

尺玉脚一软，从预备要跳上的桌子半空倒下来，摔在了椅子上，幸而椅子垫有软垫，小老虎半分痛感都没有感受到，顺势窝在软垫中心，爪子忍不住张开又抓紧，将真丝软垫勾的一塌糊涂。

“衣服，她的衣服好看。”

归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垂落在树梢、层层叠叠的青绿衣裳，正要抬手将其变幻成另一款式，就听见，小老虎又说道：

“绿色的，像归的眼睛和头发，但是没有归的衣服好看。”

山神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眼底浸满了笑意，她说：“所以尺玉认为归是最好看的，对不对？”

尺玉听的心花荡漾，喉间轻声喵呜，把尾巴遮在了面上：“好看的，归最好看。”

山神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心满意足撤回从屏障偷溜出去的神力。

她没干多余的事——偷听小老虎心声，只是诱导了小老虎，让她说出真心话罢了。

“尺玉真乖～”

山神一如既往地，毫不吝啬该有的夸奖。

尺玉在软垫上摊成一团软水，努力想支起脑袋，但最终还是脖子一软，倒头睡了过去。

归见此心中一咯噔，连忙撤开屏障，用神力将小老虎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扫了个透彻。

呼吸平缓，心跳正常，神魂也是稳稳当当待在身体里，没有不稳的征兆。

埋在毛发之间的金项圈表面黑色流质照常流转，暂时排除此物突然作怪。

屏障撤去，归看着灵台不远处一团乳白色的雾气，周身神力涌动。

那是小老虎的梦境，要不要进去看两眼呢？

手指搭在膝头轻敲，归垂眸思索着。

看？

可是小老虎极为不愿被人听到心声，想来梦境也是如此。

不看？

可是小老虎莫名其妙昏睡过去，她得知道原因。

手指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山神蠢蠢欲动。

她的信徒，她的小老虎，除了今天，还从未如此长时间地出神盯着一个外人看。

足足有小老虎念完一本话本儿那么长的时间没和她说话。

这让归想起了被困在黄泥偶像之中的感受，无边无际的冷寂。

偶像与神像不同。

神像经过神的认可，赋予“神”之一字，才算的上是她真正的化身，而那座无面黄泥偶像，则是一个通用的、随意被捏造出来的应付了事之物。

山神表示，住在不合身的黄泥偶像中，憋屈的很呐，孤单寂寞冷，不如小老虎摇摇欲坠的灵台。

小老虎的灵台虽然破，但是是温暖的，热闹的。

自从她住进来之后，小老虎的嘴巴几乎从未停歇过。

给她讲话本儿，讲故事，讲各路八卦，就算是走在路上，也从未停歇过半分。

跳上墙头时，小老虎向她炫耀自己出色的弹跳能力——“信不信我一下就能跳上去！”；

跑出常府大门时，小老虎特意给她指出，说守门的那个守卫表情看起来搞笑极了；

游走在街道行人之中时，小老虎和她说了自己曾去过的其它许多城镇，最后下定结论，还是燚京的路走起来不硌脚，最干净；

……

比起清早树上叽喳叫唤的小肥啾们，不遑多让。

归侧目看向隔壁树的树枝上，排排坐好的云雾小老虎们，忽的有一瞬间幻视。

云雾小老虎们好像长出了翅膀，扑棱棱拍着，齐齐说道：

“归最好看。”

“归好好看啊。”

……

山神抿着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

实在是好听，好听到她都不忍心打破这个幻象。

归直起身，足尖轻点，挪移到了堆满云雾小老虎的树上，捞了一只“动态踩奶版”揽在怀里。

云雾小老虎的两只前爪按在胸口兢兢业业地动作，归抚摸揉捏着小老虎的后颈，手指陷入云雾缝隙，叹慰一声。

终归是不如小老虎的神魂。

也不知道小老虎的本体摸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手感。

时间悄然流逝，茶楼台上已经又谢幕了一场好戏。

归手中的云雾小老虎已经换成了一团乳白色，中间带着一抹嫩绿的团子。

其中散发的气息，俨然是这灵台的主人，白虎神兽，尺玉是也。

归把玩着缠上自己十指与手腕的梦境雾丝，时不时截住一两股想要趁她不注意，顺着手臂溜进臂膀腰间的调皮的小家伙。

被逮到的梦境雾丝讨好似地在她的手心盘着璇儿打滚。

归低低笑出了声。

这可是你主动贴上来的，撕都撕不掉呢。

山神控制着神力，从雾丝松散的缝隙钻进去，一点一点，将乳白色的梦境彻底染成了一团翠绿绽放的春意。

绿色的波纹一圈一圈晕开，梦中的尺玉在一池春水中荡漾起伏。

尺玉向来是厌恶水的，若非必要，雨后带着微微水汽的潮湿地面她都不想多踩一下。

可是现在……

白虎神兽在柔软的水绸中翻了个身。

好舒服……

绿水绵密，穿过层层遮盖的毛发，触碰到内里的细嫩。

尺玉勉力撑开眼皮，金瞳闪着细碎的水光，不知是泪花，还是水花。

窸窸窣窣的水流声传进耳中，尺玉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眼前有一人，低头垂眸朝她看来。

是……归……

绿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垂落至她的胸前，随着水波，晃了又晃。

尺玉顺着骨子里的天性，伸手去够眼前人的发梢，与伸过来的手。

十指相扣，紧密贴合。

黑白条纹相间的虎尾缠上了来人的腰间，一圈，两圈，随之向下探去。

……

灵台之中，归看着离自己八丈远的绿团子？不，应该说是粉团子或者红团子犯了愁。

她也没干什么啊，就探入神力伸进去搅弄了一会儿，小团子怎么忽然见她如见鬼一般，躲她躲的远远的，完全不复初开始死皮赖脸非要缠上来的样子。

难道是怕她偷看梦境？

归猜测着，顿觉冤枉。

她可什么都没看，只是看着梦境雾团子变为绿色后，又时红时粉，浑身上下嫩乎至极的模样心生好奇，把团子捧到眼前，探究性多看了两眼罢了。

怎么就突然炸了毛似的跳开，还跳到另一颗树上，离她最远的那根枝丫上去了。

她靠近一步，梦境团子紧跟着就换根树枝。

归只得作罢，按下耐心等着小老虎醒来。

等啊等，等到茶楼燃起了夜灯，看着仍在熟睡的小老虎，归心中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不使用「神言」去引诱尺玉说出真心话了，她记忆不全，暂时只想起来了这么一个合适的术式，实在没想到后劲儿居然会有这么大。

梦境雾团子早已消散，小老虎睡了快一整个白天，若是一直在做梦，归觉得就算事后要承受扰人美梦的责怪，她也是要把小老虎强制叫醒的。

消耗太大，小老虎会受不了的。

忧愁的山神靠在树干上，无聊抬头望天。

她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本只被忽略了念一个话本儿的时间，现在倒好，她已经整整一个白天没有听到小老虎的声音了。

只能神力外放，借助外界来转移注意力。

尺玉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今夕是何年。

睁开眼睛，尺玉伸了个懒腰，情不自禁张开嗓子，嚎了一声：

“老吴～”

时刻关注的归立马问道：“老吴是谁？”

尺玉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以及想起来了自己刚才所做的梦……

该死的，她怎么会同那些凡猫一样……尺玉难以启齿。

老吴是谁？

尺玉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想立刻、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

注：耳高于眉，垂珠朝口。一种面相。

作者嘴角疯狂上扬，感觉自己棒棒哒。

现在这样都……

以后……我要疯狂写写写写写写。

还有“老吴”，如果感觉出戏的话，勿怪勿怪[合十]，我文名都叫这个了，就让让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