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暖意如此突兀，却又让她无比心安。
像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之时，惬意躺在炉膛前，火光暖融，烘的她心口发烫。
“归。”她害怕炉膛里的柴炭下一刻就燃烧殆尽，一丝烟灰都不剩。
“怎么了？”山神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听不出任何异常。
尺玉很想立马到灵台之中去，去看一看这神，是不是又不爱惜自己了，可是现在不能，会给她带去额外的负担。
“你是不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尺玉准备好，快要到底了。”心口的暖意开始向四肢躯干蔓延，浸入骨髓，布满寸寸肌肤。
答案呼之欲出，尺玉咽下了心中疑惑，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时间，去问个究竟。
身体回暖，猫类的本能被激发，一瞬之间完成身体翻转，四肢朝地，等待降落。
然而尺玉维持四肢大张的缓冲姿势有足足十息，仍未触地。
“归……”她想问，不是说快要到底了吗，话未问出口，又被打断。
“嘘，专心，马上到底了，小心不要摔到了。”
尺玉怀疑归是故意的，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账。
不过，这次的确是要到了井底。
下方有一片微弱的光亮起，越来越近，越来越亮，随之，四爪触底，刺骨的寒意透过肉垫攀上身体，尺玉一个激灵跳开，落在了一旁。
“嘶——好凉。”抖了抖被冰到的爪子，尺玉禁不住吐槽道。
炉膛里添了一把柴炭，汹涌的热浪铺天盖，将侵入身体的寒凉蒸发的一干二净。
尺玉朝刚才冻到她爪子的动西看去，是一口晶莹剔透的冰棺，下落时看见的光就是冰棺自带的光亮。
她凑过头去看，里面果然和归所说的一样，是一具兽类白骨。
从侧面看不全面，只能看得见尾骨和四肢，暂时判断不出来是哪种兽类。
会是猫吗？尺玉在心中猜测，这么大的骨架，应该是猫妖之类的吧？
“尺玉想看吗？可以跳上去，看的更清楚。”归适时出声。
猫科动物从来按耐不住好奇心。
轻松跃上冰棺棺盖，尺玉不由得惊奇于冰棺中的白骨，粉嫩的鼻尖都快贴到冰棺棺盖表面上去。
“一、二、三……七、八，八条？”
哪种兽类会有八条尾巴？她只在话本儿上和说书人的口中见过听过九尾狐，九尾玄猫这类传说中的妖怪，八条尾巴的，倒是从未听闻。
白骨蜷缩在四肢中的头骨，狭长且吻部突出，肯定不是猫了。
呼出的热气打在冰棺表面，很快凝成了水珠，又结成了冰霜，遮挡了视线。
尺玉用爪子蹭去眼前的霜花，在心中问道：“归，你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兽类的骨头吗？”
归：“是狐狸，狐妖。”
“狐狸？狐妖？”尺玉有些疑惑，“那不应该是九条尾巴吗？可她只有八条啊。”
“九条尾巴的是神兽九尾狐，狐妖修出九尾，便可脱胎换骨，成为神兽，尺玉的神魂传承里没有提到么？”
“神兽九尾狐？居然还有其它神兽？！”尺玉猛地提高了音调，语气充满不情愿。
归不理解小老虎怎么突然炸了毛：“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不对！尺玉愤愤想到，她之所以讨厌“小白”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常府上，曾有过几十近百只“小白”，她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别家养狗还分大黄小黄。
幸而她不真的是一只猫，而是白虎，还是她从未听说过的神兽，世上独一无二的神兽，名为“尺玉”的白虎神兽。
被突然告知自己并不是独一无二神兽，尺玉看着冰棺中狐妖白骨浮想联翩。
归如此好心，帮了自己这个被困在凡猫身躯中的白虎神兽，会不会也帮离神兽只剩一尾之差的狐妖成为真正的神兽呢？
归是个滥发好心的神明，若是狐妖白骨诚恳求到她的头上，她肯定会答应，毕竟自己只是随便许了个愿望，就被神明纳入庇护之下，神明庇佑狐妖成为神兽，那么她尺玉对归来说，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
心里咕嘟冒酸水的白虎神兽完全忘了接受神魂传承时，那道声音提到过的“四神兽”。猫儿独占欲极强，什么四神兽不四神兽的，归只能有她一个神兽！
数不胜数的小白就算了，她早就不在乎了，独一无二的神兽，她绝不让步！
“吱叽——”指甲在光滑的冰面上划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归看着小老虎不仅炸毛，还死死盯着冰棺中的狐妖白骨，一副要挠破棺盖的架势，心下了然，劝道：“冰棺坚固，不要挠坏了指甲，常守丘狗东西才是可恨，这具白骨显然是不知情的。”
尺玉内心更酸了，选择性忽略前半句话，瞧瞧，这就护上了。
“是是是，死者无辜。”她敷衍道，跳下了冰棺，不想再多看一眼。
归感觉小老虎此刻的语气怪怪的，但她现下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思考其中含义：“说的不错，不过也要考虑死有余辜这类情况。”
猫儿也是很好哄的，无论是小猫还是大猫。
“哼，谁知道呢，能让狗东西如此看重，我猜也不是个好的。”尺玉围着冰棺转了一圈，步履轻快，心情明显好了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除了冰棺周围是亮的，其它地方即使我用神魂金瞳去看，也是漆黑一片。”
“朝着面前这个方向，笔直往前。”归说道，“尺玉可以用我的神力……”
“不用。”尺玉没有任何犹豫，迈开腿跑了起来，“我们两个，你能看见就够了，我相信你。”
归默然：“……好。”
山神眼里，神兽一往无前，没有歪斜，没有踌躇，仿佛是神明最忠诚的狂信徒，一声令下，即便是死，也在所不辞。
神力倾泻而出，仿若利剑，斩灭不断翻滚着扑上来的黑雾，为行进的神兽破开一条通畅无阻的道路。
这条路的距离是最短的，能够最快到达此间密室出口，同时也是阻碍最多的。走出迷宫最快的方法，就是推到眼前遇见的每一面墙。
眼睛看不见，其余感官被无限放大。
心脏的剧烈跳动声灌满耳朵，冰冷的空气充斥着肺部，喉间的血腥味涌入鼻腔，尺玉咽下一口血味的唾沫，不断提速。
快点……再快点，归一直在用着神力，她要节省时间，不能白白浪费归的神力。
“到了，可以停下来了。”
随着归的声音响起，尺玉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层柔软的屏障，刺眼的光在眼前亮起，紧绷着的心放了下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呼哧呼哧呼哧……”
顾不得形象，尺玉侧躺在地，张大口尽力呼吸，舌头随着胸腔起伏快速进出散热。浑身肌肉酸胀，让她有一种身体要被神魂撑破的错觉。
“这里，是哪？”稍微平复呼吸后，尺玉开始观察四周景象。
一个宽度恰好能容纳一辆三驾马车通过的甬道，左右的墙壁与上下的顶和地面，都是用某种石头拼接制成的，石块凹凸不平，硌的她肋骨疼。两侧墙壁交错挂着油灯一样的照明物，明黄色的光缓解了些许紧张氛围。
“从祠堂地室的正经入口下来之后，就是这条通道，通道两边各有一间密室。一间放的是冰棺白骨，也就是我们刚才出来的地方，另一间则是炼化血肉的地方。”归说道。
“嗯，接下来，该怎么办？”尺玉撑着身子站起，缓缓走到自己刚才出来的地方，碰了碰墙壁。
冰凉坚硬的触感从肉垫清晰传来，是货真价实的石头，但她刚才却是像穿过水帘一样，轻松从中撞出来，不必猜测，就知道是归在帮她。
尺玉不敢想象归的神力还剩下多少，要再快些。
“从此处往后数九块石砖，然后面向对侧墙壁，和刚才一样，笔直往前。”
“好。”尺玉立刻转身朝九块石砖之外走去。
“歇一会儿吧？”归有些担心，小老虎的呼吸格外粗重。
“不用，我好的很。”尺玉小跑到第九块石砖处，问道，“是这里吗？”
归不再劝，小老虎不仅嘴硬，还很倔强。
“是的，笔直地往前，不会撞到墙。”话音刚落，归就见尺玉如一道白色闪电般窜了出去，三架马车的宽度，猫儿只跃了两步，便穿过了对侧墙壁。
甫一穿过墙壁，尺玉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渴望她的回归。
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但她却无比确信，她的本体就在前方不远处，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归！我感受到了！我的本体就在前面！”
“嗯，尺玉的本体的确就在前面，往前跑吧。”
归说着，加大了神力的输出，这里的黑雾浓度与另一间密室的不相上下，再加上神兽本体对其神魂的吸引，她还需要格外注意金项圈此刻的状态，不断用神力加固，以防提前断裂引来在地上祠堂中凝神打坐的常守丘。
尺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像是梦中御风而行一般，先前肌肉的酸痛好似不存在了一样。
归看着奔跑在白猫身躯之前的白虎神魂虚影和布满裂纹的金项圈，再次加大了神力输出，她低估了神兽本体对其神魂的吸引力。
希望金项圈能坚持到小老虎本体从锁链中脱困出来吧。
“归！我看见了！前面有蓝色的光！”尺玉兴奋大喊，纵身一跃，出了黑雾笼罩的范围。
与此同时，金项圈彻底破裂，碎成粉齑，和白猫身体一起，彻底留在了黑雾之中。
夺回本体没那么复杂的，山神会为她的信徒规划好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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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笔直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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