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顶灯在凌晨两点依然刺眼,中岛敦抱着平板最先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从走廊带进来的寒气。
她扫了眼靠墙站着的山田遥香,又看向乱步,后者正把那本旧日记本摊在会议桌上,钢笔帽咬在齿间,指节抵着下巴,瞳孔里跳动着某种灼烧般的光。
“都到齐了?”太宰治最后进门,反手锁上训练室的门。
她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灰色针织衫,袖口滑到手腕,却在关门时悄悄用指尖勾住门把,留了道两指宽的缝隙。
暖黄壁灯照得乱步眼尾的泪痣发暗,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今天的会,只说真话。”
山田遥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望着乱步摊开的日记本,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三天前在社交平台放出“霸凌笔记”时,她以为这个少女会慌,毕竟那些被断章取义的“嘲讽语录”,那些拼凑出来的“时间线”,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可现在乱步的目光扫过来,像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直接剖开她精心裹了三层的伪装。
“遥香。”乱步开口,钢笔在“9月12日帮小林修改作文”的字迹上点了点,“你说初三那年我在走廊当众羞辱你,能具体说说当时的场景吗?比如,那天的校服是夏季款还是秋季款?”
空气凝固。
遥香的手指绞紧校服下摆,指节泛白:“我……记不太清了。”
“记不清?”乱步的声音陡然拔高半分,钢笔“咔嗒”敲在桌面,“可你上周发的长文里,连我当时说的‘你的逻辑链缺了第五个环节’都记得分毫不差。”
她倾身向前,“现在却连校服季节都忘了?”
遥香后退半步,后腰抵在训练室的把杆上。
喉咙发紧,她急着找补:“可能……可能太紧张了。毕竟被伤害的记忆太深刻……”
“那换个问题。”乱步打断她,从日记本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剪报,是小林修的区作文比赛获奖通知,“你说我羞辱的是‘总被我挑错的同学’,可根据我的日记,初三全年我帮过五个同学修改作文,其中三个拿了奖。”
她的指尖顺着剪报边缘划过,“你提到的那位‘转学同学’,能说出名字吗?”
遥香的额头沁出冷汗。
她想起表姐佐藤美羽塞给她的“资料”里,根本没提过具体人名,那些所谓的“黑历史”,不过是从乱步初中贴吧翻出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半真半假的捏造。
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她硬着头皮道:“我……我不记得名字了。”
“但校史档案记得。”中岛敦的平板亮起,她滑动屏幕的动作快得带起风声,“我刚联系了初中教务处,近十年转学生名单里没有符合你描述的。”
她把平板转向遥香,蓝色的电子名单在她脸上投下冷光,“需要我念出所有转学生的姓名和原因吗?”
谷崎润子握住遥香的手腕。
她的异能力“共感链接”让她能清晰捕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此刻掌心传来的颤抖像濒死的蝴蝶:“还有你发的那张‘被羞辱现场’照片。”
润子从手机里调出原图,“背景的教学楼是三年前才建的,而我们初中的老楼三年前已经拆了。”
她的声音放软,“你……真的在那所学校读过书吗?”
遥香的脸瞬间惨白。
她望着桌上摊开的日记本、敦的平板、润子的手机,所有“证据”都在反噬她的谎言。
后颈的胎记发烫,那是她和表姐最像的地方,也是乱步在训练室门口就识破的破绽。
“你不是山田遥香吧?”乱步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最后一层伪装,“初中时坐在我前座的佐藤美羽,后颈也有块同样的淡褐色胎记。”
她翻开日记本,露出夹在页脚的毕业照,“这是初三毕业照,第三排左数第五个,是真的山田遥香。”
照片里的少女扎着高马尾,眼睛弯成月牙,和眼前这个浑身发抖的人没有半分相似。
“我……我是美羽的表妹……”遥香崩溃,眼泪砸在训练服上,“她给了我钱,说只要搞臭你的名声,就能证明像你这样只会用逻辑伤人的怪物……根本不配被喜欢!”
她抓乱自己的头发,“我本来不想的!可她说你当初总当众指出她的错误,让她在全班面前抬不起头……”
乱步的手指在日记本封皮上缓缓摩挲。
她想起初三那年的雨天,佐藤美羽交的作文里把“蝴蝶效应”写成“胡蝶效应”,自己确实在课上指出:“这不是笔误,是对概念的不理解。”
当时美羽的脸涨得通红,摔了钢笔跑出去。
“我确实用逻辑伤害过别人。”乱步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撞进每个人耳朵里,“初中时我以为,指出错误是最真诚的帮助。”
她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但现在的我,愿意学如何温柔地活着。”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太宰治悄悄松开勾着门把的手,门“咔嗒”轻响。
她望着乱步微颤的睫毛,想起昨晚躲在窗外听见的那句“我从未想成为那样的人”,心尖像被春风揉过,软得一塌糊涂。
“叮……”
乱步的手机在桌上震动,屏幕亮起节目组的通知:“因舆论影响,明日19:00开启特别直播,艺人可自愿申请发言。”
她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三秒,抓起钢笔在日记本空白页写下“直播应对方案”,笔尖划破纸背,却笑得像颗刚剥开糖纸的水果糖:“明天,该让所有人听见真话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直播”两个字上镀了层银边。
化妆镜前的暖光灯在乱步发梢镀了层金边。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化妆台边缘,那里有道浅痕,是方才攥紧台面时指甲抠出来的。
“乱步小姐?”造型师的发卷器在她耳后停住。
她这才惊觉自己又在咬唇。
镜子里倒映出训练室的门被推开,制作人西村的皮鞋声“哒哒”敲进来,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反思笔记哗啦啦翻页。
“江户川,”西村把手机拍在化妆台上,屏幕亮着实时热搜,#江户川乱步校园霸凌#挂在第一,“现在退出直播还来得及。那些键盘侠要的是道歉,不是自揭伤疤。”
他喉结滚动,“我看过你这三年的反思笔记,没必要把最脆弱的部分剖开给人看。”
乱步低头抚平被吹乱的笔记纸页,墨迹未干的“用逻辑伤人”几个字在暖光下泛着浅蓝。
她想起昨夜在练习室,太宰蜷在音响旁啃仙贝,说:“你总把自己当精密仪器,可仪器不会为写错的字道歉。”
“西村先生,”她抬头时,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我初中时真心觉得纠正能帮到同学。可现在我明白……”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笔记上的泪痕,“有些真心,需要裹着糖衣才甜。”
沉稳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森岛晴彦倚着门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把淬过温的刀,“公众需要的不是完美偶像,是真实的人。”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冷光,“我当年在文学评论界被骂‘只会挑刺的老学究’,后来才明白,能让人共情的,从来不是无懈可击的论断,是承认自己会跌倒的勇气。”
西村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抠出白印,最终长叹一声,把桌上的微型话筒推到乱步面前:“直播还有五分钟。”
化妆间的挂钟敲响十九点整时,乱步站在直播间后台,能听见观众席隐约的嘈杂。
导播举着提示牌比了个“三二一”。
聚光灯“唰”地打下来。
乱步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在第三排左数第三个位置看见了太宰,她正托着腮笑,手指在膝盖上敲着《人间失格》的节拍。
“大家好,我是江户川乱步。”她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稳,“今天站在这里,不是要否认那些关于‘用逻辑伤人’的指责。”
观众席响起抽气声。
乱步翻开一直抱在怀里的皮质笔记本,纸页间夹着的干枯樱花飘落,“这是我从高中开始写的反思笔记。”
她念出第一页的字迹:“202X年3月15日,数学老师说我指出同学错题时,声音像在宣读判决书。”
镜头扫过笔记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有红笔圈出的“语气太冲”,有贴纸贴着的便利贴“试试先夸优点再提建议”。
“我曾以为逻辑能解释一切,”乱步的指尖停在某页被泪水洇开的字迹上,“直到有天,我看见被我纠正过的学妹,宁可抄错答案也不肯问我。”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愿改变。”
台下响起零星掌声。
这时,左侧的嘉宾席传来动静,中岛敦抱着臂站起来,黑色西装裤的裤线笔挺:“我和乱步搭档过舞台《D坂杀人事件》。”
她的声音像冰面下的溪流,“她设计舞步时,会反复问我‘这个转身会不会让观众觉得太尖锐’。她教会我,理性也可以有温度。”
谷崎润子紧跟着站起来,发梢的珍珠发夹闪着柔光:“上次合练《春琴抄》,我因为忘词急哭。”
她歪头笑,“乱步没说‘这是失误’。”
观众席传来轻笑,“她的舞步里,藏着最细腻的情绪表达。”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乱步望着台下挥舞的应援牌,看清其中一块写着“我们等你长大”。
眼眶发烫时,她听见导播在耳麦里说:“可以结束了。”
但她对着镜头又补了一句:“谢谢愿意等我长大的人。”
直播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后台的电子屏正滚动着实时数据,#真实比完美更动人#以断层速度冲上热搜第一,“我们不需要完美的偶像”话题下,已经有三万条留言。
“乱步。”
熟悉的茉莉香漫过来。
太宰不知何时卸了舞台妆,素净的脸在后台暖黄灯光下像朵未开的玉兰。
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颗草莓软糖。
乱步接过糖,指尖触到太宰掌心练舞时磨出来的薄茧。
她握住对方的手,把糖塞进两人交握的指缝间:“因为现在,我真的不是一个人了。”
“这才刚开始呢。”
冷笑混着键盘轻响,消散在监控屏幕的雪花噪点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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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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