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白光刺激得苏歆旸眼睛疼,她呼吸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到的窗边,看到楼下地面躺着的穿着病号服的身影,还有渐渐聚拢过来的陌生人。她慌乱地朝外跑,想要确认一件她很不愿意承认的事,但被自己的母亲拦住了。
面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苏女士强硬的面容里难得透露出一丝愧疚。“这里我来处理,你,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容器。”
苏歆旸深呼吸两口气,盯着母亲看了几秒,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说:“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妈。她爱美,一定不要留疤……”
苏女士看着女儿无奈道:“知道了,你去吧。”
“走了走了,吃饭去。今天要不要去二食堂?”
“哇你也买了这本考研教材啊,我也想入手一本二手的,但是我的参考书已经很多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完。”
“你今天香水味道好特别啊?”
“是吗?我用的是和平常一样的香水。”
“厕所人好多啊,要不去楼上?”
“去楼上?你长点心吧,不怕女鬼把你带走啊。快走快走,回寝室再上。”
耳边是嘈杂烦人的吵闹声,但渐渐听不到了,李再瑶像是刚从梦中醒来,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厕所里,左手边就是老旧的大窗户,玻璃都碎了好几片。之所以知道这是厕所,是因为借着窗外几乎昏暗到看不清楚的夕阳余晖,李再瑶看到对面两三米的距离外是4个厕所隔间,不过上面布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都没人使用了。她连忙直起身来,看看刚才自己倚着的墙面,果然墙上也是落满灰,还有不知道什么年代写在墙上的“考研必胜!”“XXX一定要喜欢我”“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小字,还有被涂黑的代孕广告,李再瑶拍了拍衣服,发现衣服上竟然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但是,我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我最讨厌的运动服?”李再瑶猛然记起自己在医院和苏歆旸还有她妈对峙的事情,顿时觉得气愤恼怒,还有一丝丢脸,当时吵架吵得太上头了,然后她就……就从窗户上摔下去了?不对,是被恶毒的苏女士推下去的,她记得好像是10几层楼高,竟然没摔死?什么情况。她向外走出去,在厕所洗手台的大镜子面前站定,看着额头血迹未干的伤口和脸颊上清晰的巴掌印陷入沉思,没人给她包扎一下伤口吗?难道自己摔下楼的时候被大风吹到了厕所里?但是,这是哪里的厕所啊。她轻轻捂住额头伤口,把运动衣的衣领往上提了提,试图挡住脸上的伤。不过站在走廊上,她发现自己多虑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她知道这是哪里,她很熟悉,这是她们学校的图书馆,并且是学生不怎么去的6楼。
图书馆一共有6层,5层和6层几乎没有人,虽然位置紧缺,但学生老师们都不太敢往上去。因为大家都流传,图书馆5、6楼闹鬼,在这里发生过跳楼、难产、上吊各种惨剧,场面血腥,十分晦气。相传曾经有学生在这里上自习,卷到很晚才回去,经过卫生间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孩子的笑声,还有血从里面流出来,吓得他连滚带爬下楼,还扭伤了脚。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了,5楼和6楼一直处于半封闭状态,这几年图书馆翻修,校领导特意请了大师做法事,听说现在已经没有脏东西了。她又想起来她把苏歆旸推下楼梯,然后苏歆旸人间蒸发后她在图书馆负一层遇到的鬼,顿时又忐忑起来,谁说没鬼的,那个辛园不就在这里嘛,还有辛园说的什么莉莉姐、老潘、小魏……肯定都是鬼啊。
苏歆旸死哪里去了,怎么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久,难道她又进入了什么奇怪的空间?天色接近蓝黑色,6楼没有灯光,只能借助下面楼层的灯光看清一点点东西。李再瑶在走廊里焦躁地找手机,“奇怪,我的手机呢。我记得我掉下去的时候明明带着的,难道手机受重力影响掉到医院楼下了?”自己当时应该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吧,她现在在医院时的那股冲动的劲头消散了很多,理智回归,有点害怕起来,图书馆太安静了。
先出去吧,李再瑶想,她走到楼梯口摸黑下楼,走了一会儿后感觉身上冷汗都要出来了,又是那种情况,她走了已经不止6层,可楼梯还在继续向下延伸,似乎永远都没有出口。李再瑶不累,总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摸了摸胸口,但那里平静得很,李再瑶觉得自己以前经受了那么多,可能神经变粗大了,已经不畏惧这种小场面了。
她不再继续往下走,转身推开门走到里面,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图书馆6楼,走廊上漆黑一片,楼下大厅灯火通明更显得这里鬼影幢幢。楼下虽然也没人,但是那么亮,出口就在那里,但她就是出不去。
“蹬蹬蹬”李再瑶毛骨悚然贴在墙角,“蹬蹬蹬”,敲门声规律地响起,但分辨不出来是哪间阅览室里面传出来的。
李再瑶想起苏歆旸带她来图书馆的场景,苏歆旸肯定是了解甚至在管理这个地方的鬼怪,她肯定不会放任自己被吓死的,吧?“苏歆旸,苏歆旸?”连续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李再瑶提高了音量“苏歆旸!”这一声仿佛惹怒了这里的“原住民”,所有阅览室的门都剧烈又狂暴地响起来,仿佛里面有数不清的丧尸要出来吃人了。
李再瑶连忙捂住嘴巴蹲在墙角,过了几秒钟,四周重新归于平静。“辛园?辛园?”李再瑶这次叫得小小声,辛园一直在学校图书馆5楼,她应该能听到,然后出来帮自己吧。突然,李再瑶右手边的图书阅览室门自动打开了,吱呀的声音突显出这里的冷清和无人问津。
“谁啊,谁在那里?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这样吓人吧,我只是想出去而已。”李再瑶试探性对着阅览室说,“同学,你有什么苦衷啊,我朋友很厉害的,肯定可以帮你。是帮你消灭渣男小三,还是报复故意给你挂科的猥琐老师?”
一声叽里咕噜的古怪笑声从里面传来,李再瑶试探性靠近了些:“同学,你说的我也听不懂,这样吧,你先让我出去,我把我朋友带来,苏歆旸,听说过吧,她很厉害的,一定帮你沉冤得雪。”
这下里面传出更怪异和放肆的笑声,好像学校里那种喜欢在当事人经过后小声讲八卦,然后又大声嘲弄人的声音。李再瑶心里觉得不舒服,她问了几遍里面都不回答,只是笑,于是大着胆子往里面探头看去,结果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她刚要撤回身子,突然,余光看到左边有一双小白鞋,上面画着深色的不明图案,再往上是一双惨白的腿。
“啊!”李再瑶捂住自己平稳的心脏,忍不住大叫出来。眼前这个女人下半身是正常的人类身体,而上半身却像甩开的面条,又想一条蟒蛇,拉长成非人的形状。她的头呢?李再瑶似有所感转头,发现长长的脖子上挂着的,正是一颗铁青色的人头,眼球突出,鼻孔大张,看起来当时死状凄惨丑陋。
“啊——”李再瑶害怕地抱住头连滚带爬缩回墙角,所有的阅览室里传来可怖的嬉笑声。
“喂。”李再瑶身后倚着的墙没了,她猝不及防跌进一墙之隔的阅览室,四仰八叉看着一个戴口罩的女生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喂,你刚刚说,你认识苏歆旸?她还是你的朋友?”
“啊,对啊对啊,美女姐姐,你们不要再吓我了,如果你们需要帮忙我可以出去找她来,她很厉害的。”
“可是,她那么厉害,为什么会帮我们呢?就凭你和她说吗?你们是什么关系?别是骗我们吧,学妹。”
李再瑶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们关系很好的。我们,我们,都住在一起的,我说的她一般都会听的。”而且我们连孩子都生了。
“哦~”对面阴阳怪气回了一句,带动着空气中送来更恶劣的嘲笑声。
“你刚刚说,你能帮我们沉冤得雪,是吧。”
李再瑶点点头,她觉得这些鬼好奇怪。
对面的女生盯着李再瑶,缓慢地拉下口罩,漏出被腐蚀的脸和被划烂的嘴巴,可怖极了。
李再瑶短促尖叫一声,又觉得会惹怒这个女鬼,于是紧紧捂住嘴巴。
女鬼指指伤痕:“这是同班一个女生划烂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嫉妒我,所以勾引那个人渣,两人合手毁了我的脸。”
李再瑶只能义愤填膺地说:“渣男、烂人、贱人,都该死!”
女鬼听了哈哈大笑,突然面无表情地说:“可是,我听说,你好像也做过小三?还背叛自己的爱人?”
“没有,没有。”李再瑶马上否认。她以前可能确实觉得好玩做过过界的事情,但绝对没有这么恶劣,给别人毁容什么的,至少没有成功过。
“你觉得,”女鬼一字一句阴森森地问,“我们会相信吗?贱人。”
“啊——”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鬼影扑向李再瑶,李再瑶慌不择路只能朝最初出来的女厕所跑过去。她慌乱之下别无他法,只能把自己锁在最里面的隔间里,外面的鬼没有追过来,或许她们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李再瑶觉得四肢僵硬极了,活动了几下竟然还挺灵活,看来只是自己太紧张了。她松了一口气,刚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没有眼睛的鬼脸贴在隔间上“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李再瑶控制不住,声嘶力竭叫了起来,她就是害怕这些东西,无论经历多少都适应不了。无眼女鬼吃吃笑起来,泛起一股因为过于肥胖而呼吸困难的声音。她把后脑勺对着吓到腿软的李再瑶,朝外面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恶狠狠盯着李再瑶,不断做出反胃的表情。
这个胖鬼该不会是要……李再瑶拼命晃动厕所隔间的门把手,但怎么也打不开。她觉得既恶心又害怕,果不其然,胖鬼酝酿了好久,大嘴一张,吐出好多不明液体,里面还夹杂着几大块固体,李再瑶不小心碰到一块,发现是腐烂的尸块,这下她都想吐了,呕。
“救命——救命——苏歆旸,你倒是来救我啊!”李再瑶用出吃奶的劲踹门,但就是打不开,同时因为重心不稳脚底打滑跌倒下去,她想,完了,让她死了算了。
李再瑶什么都没感觉到,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端端在厕所隔间里,身上清清爽爽,就是额头又出血了。再抬头看看,那个胖鬼已经不见了。
她刚摸了一手血,心里正疑惑呢,就被背后一股力量踹在腰上,跪着出了门。此刻她狼狈地跪坐在厕所地面上,和门外形形色色的众鬼面面相觑,对面又暴发出那种戏弄和嘲笑的声音。
“你们到底是谁?!太过分了,我平时有惹到你们吗,你们这么欺负人!”
一个没了右腿的女鬼飘出来,声音嘲弄地说:“你怎么这么蠢,还没发现?”
“发现什么?”李再瑶不明白。
“你已经死了。”
“什,什么?”
李再瑶不可置信,她张开手掌看看有些透明的掌心,然后伸手摸摸倒在地上的厕所门,发现整个手竟然就这么穿过去了!她犹豫了一瞬,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竟然感受不到痛,难道自己真的变成鬼了,自己已经死了?那苏歆旸呢,小白珠呢,还有自己的爸妈,呜呜,她好气,好不甘心,好难过……
李再瑶缓了一会儿,问:“我们这是在阴曹地府?”
“不,我们在学校图书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对面又是轻蔑的笑,为首的女鬼命令式地说:“从今天起,你就只能在这个厕所里活动,不可以到走廊上,因为我们看到你心烦,听到了吗?”
什么?!她李再瑶这是受到了校园鬼霸凌?从小到大,还都是只有她霸凌别人的份儿,从没有人,特别是女生敢这么欺负她。
“可是,我……”李再瑶看看女厕所的环境,为难地说,“我能不能离开图书馆?我想打个电话给我朋友。”
女鬼猛然逼近,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墙角:“我不想说第二次,你不可以出去弄脏我们的地盘,听见了吗?否则”李再瑶看见自己的右手小拇指被掰断了。
她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心里还是感到又疼又怕又怒:“我不想做残疾鬼!你快给我恢复!”
女鬼给了她一巴掌,李再瑶及时闭了嘴,虽然不疼,但很伤自尊好不好,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众鬼离开时,瘸腿女鬼对蹲在墙角抱着双膝的李再瑶说:“对了,这几个厕所隔间是小薰的,你也不能进去。”
李再瑶抬头看看胖鬼,哦,原来那个胖鬼叫小薰,自己还有个“室友”。不过她可不想进去,那个小薰可不像个会注意卫生的人,还是不要进去恶心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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