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九月一日，宁溪中学。
开学伊始。
三年一班里，喧闹不停。
窗外的蝉鸣声，好似欢迎他们开学的鼓乐；头顶上吱吱作响的电风扇，吹不走初秋的闷热。
不一会儿，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稍迟了点，教室内还有些“嗡嗡”的讲话声。
同学们有的狂补暑假作业，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靡靡不振，趴在桌上。
坐在窗户边上最后一排的郑伯钧，快速地写着英语试卷。前面李明文赖赖地回头说：
“好像我们班要转来个新同学，乡下来的，不知道男的女的”
“嗯”
郑伯钧头不抬地回应。
“听说成绩很好”
“嗯”
“可能就做你旁边哇，就这有位置”
“嗯”
“你猜是男是女？打赌”
……
还没有老师进来，郑伯钧随意地看着窗外。
早上初升的太阳没那么刺眼，倒显和煦。此时洒向有些年月的教学楼，几净明亮。
铃声响过后，楼道里没什么人，偶尔听见某个班级洪亮的读书声。
不一会儿，看到对面长廊上走出一位老师，后面跟着一名学生。
新转来的？
郑伯钧鬼使神差地没有移目。
老师前面手拿教案昂首挺胸地走着，后面的人乖巧地紧跟着老师的步伐。打远看，新同学有着清秀的轮廓与谦谦地气质。
两人从四楼到三楼，绕过长方形的围廊，脚步声由远及近。
接着，来到教室。
班主任跨进门后，教室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呃……大家先来欢迎一下这位新同学，杨澜你自我介绍一下”
只听，一道绵软又清凉声音响起：
“大家好，我叫杨澜，很高兴认识大家，在今后的一年里，希望大家多多帮助……”
刚才两人走出视线时，郑伯钧便继续低头补作业。现在也没有抬头，只是听着这位新同学的声音。
还有几个空，写完后终于看向了讲台。
从后排望去，那人中等身高，体型偏瘦，穿着学校统一的蓝白校服。有着栗黑色的头发、润白的皮肤，一张标致的脸上是对新环境的拘谨。
介绍结束，班里响起欢迎新同学的掌声。
“这几天大家对新同学多照顾一下，杨澜，你是刚转过来的，也要尽快适应，不要影响到学习哈，去坐下吧。呃……后排那个空位，旁边的郑伯钧多照应一下! 好了，大家先把暑假作业收一收……”
杨澜扫视了一下，最后落在唯一的空位上。他抓着背包肩带，脚步轻轻走来。
郑伯钧手拿笔转圈儿，眼睛在旋转的笔上。
等人落座，前面的李明文先回头开了场：
“嗨~刚我们打赌呢”
杨澜迟疑：“赌什么？”
“赌你是男是女”
咋咋呼呼的李明文脑子里净是些男男女女，惹得周围人乐起来。有些前排的女生羡慕新同学的长相，回头窃窃私语。
大家笑的是李明文，刚来的杨澜不清楚，有些无所适从，自顾整理着书本。
“你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学霸还是学渣？”
“玩不玩魔兽？”
玩笑话大家一笑了之，转而回归正常话题。
在与其他同学初见交流的时候，也一直留意着身旁的同桌。
他一直没说话。高高的个子坐在课桌前有些蜷缩高。侧面看眉眼深刻，鼻梁高挺。年纪虽不大，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杨澜克服心中一丝丝的社交恐惧，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那道绵软又清亮的声音飘向自己，郑伯钧这才转过头，目光落到新同桌脸上。
盯了两秒钟，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光发直。
他看见杨澜的衣服很干净，头发很干净，皮肤更干净。眼睛特别漂亮，刚才对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更漂亮。
跟平时一起玩的朋友很不一样。
李明文烫发染发打摩丝、游戏妹子泡网吧，这位新同桌看起来完全不是这样。
“郑伯钧”
喜怒不形于色的回答，杨澜的神情有些怯怯的，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善意。察觉到自己可能表现太冷漠，又转头补一句：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第二眼。
结论是很好看。比女生英气，比男生阴柔。精致的双眼皮上附着整齐的睫毛，黑眼珠亮晶晶，像是夜晚的星空，一笑起来仿佛能把人吸进；侧面看去，鼻梁线条硬朗，小小的驼峰下是翘起的鼻尖；嘴巴微微抿着泛着粉红。
收拾东西的动作，听见旁边人冷漠的脸上却说着照顾的话，进入新环境的不安也很少了很多。这个看起来高高的、凶凶的同桌，应是面冷心热，也不是很难相处吧……
“好”
李明文用手拨弄着刘海回头，听见郑伯钧的“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捏着嗓子用酸酸的语气阴阳：
“刚来就是不一样，对着我们，天天就是一张棺材脸~”
郑伯钧一记白眼加桌下踢凳，李明文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这一番动作又是惹的周围人哄哄地笑。杨澜这次也融入气氛，对上郑伯钧同样无奈的眼神。
“准备一下考试？”
班主任教室门口宣布。
李明文听见后仰天长叹，趴在了他同乐桌陈亭身上，陈亭立马“嫌弃”地躲掉。
郑伯钧挑眉示意杨澜，两人会心一笑。
这一刻，他们在青涩的少年初遇。
纸张翻阅的哗啦声与书写的刷刷声，都诠释了学生们正接受试卷的检验。
落日西下，黑板上斑驳的光影慢慢移到教室后墙。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让后排的同学把试卷一一传上去。
“好，放下笔交卷”
考了一天的同学们都略显疲倦。杨澜也是，他揉揉眼睛，显得有些兴致厌厌。
因为……要放学回家了。
把课桌板凳拉回原位，李明文跟陈亭交流着考试试题，郑伯钧在收拾书包，他强打起精神：
“明天我去拿了校园卡再还你中午请我的”
杨澜刚入学没有办理好校园卡。
“嗯”
看见郑伯钧拿出全屏手机，手上还带着机械表，正在把黑板上的作业拍下来。
杨澜心里已知道，这位同桌应该是家境优渥，因为现在大家用的还都是按键手机。犹豫着告别，到嘴边的“我先回家了”还没说出，便听见他头也不抬地问：
“你住校吗？”
“……不住……你呢？”
“我也不住”
“能拍得清吗？”
杨澜看着他的手机疑惑。
“800万像素”
说着拿手机给他看。
杨澜看见清晰的照片，真心地赞叹：
“真厉害！”
郑伯钧心里洋洋得意，但面上没什么变化，又问道：
“你从哪条路走？”
“上溪路，人民广场那边”
“走，一起”
说着已经起身，等杨澜跟上。
杨澜立马跟上去，快走两步。两人前后出了教室门。
外面已经有很多住校的学生往食堂走。
教学楼五层，每层四个教室，楼梯在两边，所以每到放学时候，住在高层的学生，都要挤一挤。
楼梯间，有的女生们三两个挽着胳膊说说笑笑，堵着后面的男生郁闷无奈、慢慢挪步；有偷偷谈恋爱的情侣，在拥挤的楼梯间悄悄牵手，因为到了楼下就是年级主任的站岗警示。
杨澜和郑伯钧也同样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慢慢移步。
他们挨的很近，胳膊时不时碰在一起。
杨澜感受着手臂上温热的碰触……心中泛起不知名地涟漪。
刚转过来，在这人群中，他谁都不认识，唯有身边的他。
他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不由去仰望。
终于走到一楼。郑伯钧又开口问：
“你怎么来的”
“走路来的”
“走，我带你”
说着，又是已经往车棚走去。
看见郑伯钧背着书包，意气风发朝气蓬勃，提拔的背影前是绚丽的夕阳。
高三的男生，有些轮廓已经很清晰了。
前面的人也是。宽松的校服里，是充满力量的肌肉与骨骼。
到了车棚，郑伯钧解开车锁，倒出车子，然后一拍后座：
“你坐这儿”
郑伯钧等着杨澜，但他迟迟不动，转身问到：
“怎么了？你还要去别的地儿”
“啊……没有，你的山地车装了座位”
“是啊，这我妈以前骑的，前面还有个小座位的，我弟在前我在后，现在拆下来了”
“是嘛”
别人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听到杨澜耳朵里，却是梦寐以求的场景。
等他上来郑伯钧便稳了车子骑出去。
“你家哪个位置”
速度快起来。
手抓不住后座只得往前去抓，慌乱中回答道：
“新城小区”
“挺巧的，我也住那边”
杨澜也很意外：
“是挺巧的”
出了学校大门，右拐走个五十米就是上溪路。
路两边是高高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抬头去看，片片的梧桐叶像透明的玻璃纸一样梦幻、绚丽。
杨澜坐在他的车上，呼吸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好似路上急促的车鸣声都变得好听了。
如此不真实的感觉。
记忆中，好像只有女孩子和小孩子，才会这样坐在自行车后座。
手偶尔会轻轻碰到郑伯钧的腰腹，腿部用力带动腰部的肌肉，他不由想起表哥手机里收藏的网页……
杨澜抓着郑伯钧衣服的手，尴尬地僵硬起来。
而郑伯钧觉得后面的人好轻，像小猫一样轻轻抓着他。不像李明文，手里打着游戏喊着稳点骑，每次恨不得让他滚下去。
红绿灯时回头看他。
只见杨澜脸红红的，睫毛的阴影打在脸上，眼神有些迷茫，也有黯然。
郑伯钧猜测他累了。
“你从哪转过来的？”
走过路口，前面就是新城小区。
“以前在G市，在那边上的”。
“哦，我一会把你放哪？”
“嗯……你家在哪？”
“新城小区，后边”。
后边是别墅区。
“我在9栋那里”
“一会儿给你放那儿”
“好的”
“玩游戏不？晚上一起玩？”
“啊……？不了，我的手机玩不了。但是……可以加你……□□号”
说着已经进了小区，拐了几个弯，到了9栋楼下。
郑伯钧停车脚撑着地，拿出手机等着杨澜的□□号。
加完踏上脚蹬就骑走了，边骑边说
“回去通过一下”
杨澜挥手应着，看着他转了弯才往楼上走。
他上学的年龄晚，周围人的年龄大概比他个小个两三岁，杨澜潜意识里把他当弟弟。
以前住宿舍，总是不敢跟同学走的太近，久而久之总是一个人。
也习惯了。
但像今天这样，被同学送回家……是从来没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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