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许都司与陈百户挨得那几杖打的并不真,只有赵百户实实在在的养了好些天的伤。
裴景泤的到来让整个军营的生活待遇都提升了不少,底下人吃饱了肉,心情舒畅就不会为难奴役。
众人皆知这是沾了义国公的光。
裴景泤受义国公所托,将谢渊忱留在了身边服侍,新圆叔则是回了泉亭料理府中一切事务。
赵百户养了十天的伤,到现在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
“他娘的,小兔崽子下手是真狠。”赵百户不停抱怨道:“那陈柏冲什么毛病,要遭这罪就自己遭呗,扯上老子干什么。”
一步一个台阶碎碎念道:“也够倒霉的,怎么就叫我撞上,要不是还得假惺惺去求个情,老子都不乐意去。”
旁的狗腿子小心搀扶着,“您为何不再多休息几日呢?左右也不差这几日。”
赵百户上个台阶费老劲,皱着脸倒吸一口凉气,“眼下还摸不清王爷的来意,咱们还是得谨慎些。”
“您说的是。”
平日里三两步就走到的地儿,今像是乌龟一般挪动半天。
营帐内,狗腿子找了个极软的垫子放在椅子上,赵全封咬着牙慢慢俯身落座。
“这几日可有什么情况?严司马可有来信说几时归来?”
“听说王爷去拜见了义国公,还接受了义国公的请求,将谢世子留在了身边服侍,让原先陪同的老头回家去了。”狗腿子顿了顿,“严司马运粮草定是要些时日,何时归来倒没传信。”
“什么义国公,什么世子,都被放到这儿来了,还算个狗屁。”赵百户皱了皱眉,不悦道:“罢了,眼下就算司马在这儿,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许褚萧也在养伤,军中大多事务都由王爷处理,即便平日是个闲散王爷,但也是陛下的弟弟,不好糊弄。
紧接着,赵百户又不屑的笑了笑,“真是稀奇,王爷和那罪奴牛头不对马嘴的,竟然能凑到一块儿去?”
狗腿子也笑嘻嘻的附和道:“您管他们呢,想来也只是王爷不好推辞罢了。”
军中帐内。
汇报营地情况的士兵出帐后,裴景泤语气平常道:“坐下吧。”
谢渊忱虽是跟在裴景泤身边伺候,但他也只是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做作样子,无人时,裴景泤还拿他当世子一般优待。
“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你已经帮我了,多余的就不必了。”谢渊忱婉拒道。
若不是父亲委托,他也该在外头顶着刺骨寒风搬运巨石。
想起从前在府中,即便是迎面撞上也避开自己视线不打招呼的人现在如此反常,谢渊忱唯一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是因他是父亲的学生,受父亲所托。
裴璟泤没说话,沉默了片刻便站起身,看着他道:“今日的汤药可喝过了?”
谢渊忱微皱眉头,“没喝。”
他现在已不是高高在上的义国公府世子,只是个奴役,军营中哪有人会特地为了他熬制汤药。
再说了,那药苦的要命,他不愿喝。
对视着沉寂了两秒,裴璟泤转身出了营帐,留下疑惑的谢渊忱愣在原地。
‘啧’,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今日外头风雪大,裴璟泤没让军中安排多少事务,这会儿大家伙都在屋内休息。
谢渊忱追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那一身粗麻布衣,看着厚实,但若没在劳作则不怎么暖和,细皮嫩肉的脸蛋瞬间被吹的通红。
“你要去哪?”
裴璟泤停下脚步回过身,在谢渊忱怪异的表情下,解开了自己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还贴心的系紧了绳子。
大氅内里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凛冽的风里夹杂着龙井自带的兰花清香。
谢渊忱顿住,立马抬手要解开,“你别给我,不合礼数。”
裴璟泤一只大手制止住他的动作,语气平淡,“穿着,风大。”
待对方没再抗拒才松开手,他眉间一直皱着,盯着谢渊忱的脸,神色越发阴沉。
明明都披上了暖和挡风的大氅,怎么他的脸好似更红了?
谢渊忱一路追着他来到了灶房内,屋子里弥漫着他熟悉的味道,那股苦药味。
混着灶房其他气味,他不由得皱起了鼻尖,下意识的捂了捂鼻子。
还没到开饭时间,负责灶房的士兵们没活,都聚集在旁玩乐闲聊,面对裴璟泤的突如其来,各个起身比那屁股着火了都要快。
战战兢兢跪安道:“王爷!”
裴璟泤阴沉道:“让你们熬的药呢?”
负责熬药的人身体一怔,脸色骤变,似兔子一般窜到药灶旁,打开药罐子一看。
完,熬干得只剩下药渣了。
士兵当即跟丢了魂似的,跪道:“属下该死,还请王爷恕罪!”
在后头看着的谢渊忱被这位士兵的情绪感染,心也不由得揪住,看向裴璟泤的脸,只见他面容冷漠,虽未开口惩罚,但无声的注视更令人胆战心惊。
“无妨,王爷宽宏大量,定不会怪罪的,你先起来吧。”谢渊忱皮笑肉不笑的打着圆场。
但无人接话,气氛更微妙了。
良久,裴璟泤才道:“重新熬好了立刻送来,另外,自行去领罚。”
终究是逃不过处罚的士兵们像是认了命,应道:“是!”
随后,士兵们看着裴景泤给谢渊忱一个眼神,谢渊忱的表情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般为难,走在了裴景泤前头,先一步出了灶房。
这一幕有些诡异,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
“若我没记错,世子身上那件大氅是王爷的吧?”
“好像咱们熬的药就是给世子喝的…”
“王爷当真重情重义啊...”
士兵们面面相觑,而后心如死灰的一同出了灶房,去领罚。
从灶房出来后,一直走在前头的谢渊忱很是郁闷,但想想自己所郁闷之事,又觉得这般计较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裴璟泤是对自己有意见吗?
为何从前爱答不理,现下父亲不过是委托他将自己收在身边罢了,竟又这般体贴作甚?
明明大可不必啊,况且他的身子也不是真弱到药不能停的地步。
他思索得入神,没注意脚下有个小雪坑。
腰间忽然一紧,紧接着撞上硬挺挺的胸膛,他吓了一大跳,惊恐的对上裴璟泤那双深邃眼眸。
“在想什么?”
谢渊忱回过神,磕巴道:“没..没什么。”
待他站稳,裴璟泤才松开揽在他腰间的手。
见他眼睛心虚似的移开了视线,道:“寒气入体对你的喘症没有好处,按时喝药会比较好。”
裴景泤的脸上并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如常。
但谢渊忱被猜中了小心思,语气别扭的小声应了句,“知道了,多谢。”
回到军中帐内,裴景泤与他没怎么再交流,顶多不过是需要喝茶时,他应一句,去跑跑腿。
这些时日下来他倒是发现裴璟泤这么多年还是只喝那一种茶,龙井。
雁门关边疆物资紧缺,竟然不辞老远都还揣着一整套茶具和茶饼北上,可见喜爱程度。
谢渊忱正在一旁磨墨,闻着龙井独有的兰花香气,不免让人起了倦意。
他环视了一周,无所事事的打量起裴璟泤握着毛笔的那只手,弯曲时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看着干净又有力。
落笔时手腕游刃有余,不失力度。
裴璟泤余光注意到旁边人手上的动作变慢了些,语气淡淡道:“累了就去歇会儿,不需要磨墨了。”
谢渊忱看他案上需要呈上的文书不剩几本,也就没拒绝这好意,走到火盆旁坐下。
安静暖和又飘着幽香的空间,他的困意更甚。
正当他准备在椅子上开始与周公垂钓之际,营帐外传来频率规律,铮铮作响,越来越近。
紧接着,那股兰花幽香里夹杂了药的清苦味道,惹得谢渊忱一阵反胃涌上心头。
“王爷,汤药熬好了。”前来的士兵是方才灶房里失职的那位,说话时气息还有些喘。
谢渊忱闻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巧对上裴璟泤看向他的视线。
像是在对他说:过来喝掉。
谢渊忱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起身朝士兵方向走去,距离拉近,那药味更是浓郁。
他盯着这碗汤药,与药中臭脸的自己对视良久,才一口闷下。
啧,又苦又烫。
裴璟泤垂眸,继续手中事务,“今日的汤药记得按时送来。”
“是。”
士兵退出营帐,谢渊忱想起来,这已是最后一日的汤药,心中苦涩冲淡了一半。
“过来。”
裴璟泤放下手中笔,从腰间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放置桌案上。
他见过,是上次新圆叔装糖的盒子。
一回生,二回熟。
谢渊忱也没多说什么,拿过糖块吃下。
“困了就回去睡,我这里没什么事情。”裴璟泤检查了一眼文书,将其收好。
谢渊忱挑了挑眉梢,“那我就先退下了。”
他刚走到帐帘旁,身后的人又开口道:“披上,免得着凉。”
谢渊忱看向旁架子上挂着的大氅,微微昂首随意道:“路不远,不碍事。”
这药苦的早就将他的困意踢到九霄云外去了,索性他这儿没什么事情,他正好能去陪陪老爹。
裴璟泤注视着他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忽觉本就不算大的营帐变得空荡不少。
想着谢渊忱的脾性还如当年一般,想到他现在就待在他身边朝夕相处,嘴角便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没多久,他披上那件大氅出了营地,独自策马往都指挥司奔去。
祈祷别卡文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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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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