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已经不年轻了。
以世俗的眼光,我在贬值。
上门当说客的媒婆,不断地叹气。本来女孩子家过了二十五就不是很抢手了,何况你都二十八了。还好那家也不是本地的,没有什么亲戚在这边,不然啊,你的介绍可就难做咯。
我默默剥着橘子皮,白色的丝络黏手,去了几绺就没有耐心,胡乱塞了一瓣进嘴巴。
好酸。
还有核。
相较于我的沉默,我的妈妈陪着笑脸,附和着是啊是啊,跟对方打探还算不错的小伙子。
我不太理解,上一个是我弟介绍的师兄,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对不起我弟的一腔好意,对不起他。
后续两人师门聚餐,他们两个打照面的笑容,估计都很勉强。
事发后,我还没有和我弟见过,连网络上的联络都没有。
那一位,也一样。
想到这里,我摸出手机,给我弟打了抱歉。
两个字太简单。
又补了一句,让你难做了。
此外,也生不出长篇大论的心思。
另一个,发了一样的话。
后面多一句,谢谢。
确实冲动。
至于后悔。
我很难将自己是否有这份心情。
也许是有的吧。
两家父母对线时,气氛着实有些窒息。
还是他主动站出来,替我分担了一部分责骂。
高强度工作催生出憔悴的脸,皮肤颜色很暗,像日落映照的土黄色砖墙。
“取消,也是我的意思。”
离开家前,他转过头来,对我轻轻地颔首。
“我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
比起初见,他胖了点,眼镜很旧,度数应该又重了。
为了订婚,我们一起去配了新的,要三个星期才能取。
现在,专柜还没有提醒。
原来,还没有三个星期。
天翻地覆,只凭一口气而已。
室友把汉堡扔给阿姨和妈妈,专门拉着我去海边玩了三天。
时间不能再长了,我的年假少得可怜。
她也入职外企,还要平衡自媒体,小孩也小,对于妈妈的离开处于敏感的阶段。
我们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一人一句,毫不重样地吐槽电视里播出的剧情拖沓的仙侠剧。
等太阳不那么烈了,走到阳台上,碰杯看大海的起落。
再晚一点,彩色霞光出来,酒店的露天餐厅很适合慢慢地吃漂亮但难吃的饭。
歌手的声音哑哑的,按着琴键,边弹边唱。
似乎是粤语专场。
《耿耿于怀》
《你瞒我瞒》
《明知做戏》
一首接一首,苦情的词没有断过。
我摇着身子,慢慢哼着。
室友回复完消息,放下手机,要我帮忙拍照片。
我欣然同意,早在前桌帅哥之前,只有我能拍出室友最全面的美。
“用你的手机?”
室友的是最新款的promax,像素对标单反。
她想了一下,说内存不够了,不够我们消耗。
“那用我的。”
“好的。”
重操旧业,我对自己要求很严苛,一边夸一边告诉她这么调整姿势。
等她这边尽兴,转过来拿我的手机,要拍我。
我摇摇头,举了一下高脚杯。
“美好的时刻我已经铭记在心。”
“哦~好有内涵。”室友挤眉弄眼,抑扬顿挫。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我比她的情绪更高涨,将微酸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两个人就这样,坐到天色垂垂,星光疏朗。
明天会怎样,就不要去想了。
今天很开心,很痛快,就足够了。
我抱着被子,侧躺着,闭着眼,等待睡眠到来。
手机提示音轻响,我扫了一眼屏幕的信息提示,伸手开了静音。
她应该是刚睡下,迷迷糊糊地探头:“谁啊?”
“我弟。”
她倏忽睁大了眼睛:“这么晚发消息,有病。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半夜十二点还没到,成年人倒是不会说这个时间晚,基本上都在网上开心冲浪。
我将手机翻面,人躺回去。
“就那个不是他介绍的吗?闹成这样,我也应该跟他说一下对不住。他刚回我,说太生分了。”
“你不回?”
“这不是太迟了吗?明早说,微信又不像钉钉,会显示已读。睡吧。”
“好,晚安。”
“晚安。”
我闭上眼睛,听到对床室友均匀的呼吸声。
她一向来入睡快,但睡眠浅。
高中半夜爬起来上厕所,刚下床就能听到她悠悠的声音:“快点冲,我还想睡。”
这么久,不知道改了性子没有。
我悄悄把手机移进被窝,打开界面,光调到最暗。
我弟那句太生分下面,还发了好多话。
「这个师兄不行,我还有很多师弟」
「一水的蛋蛋后,还有几个本科就被抓过来干活的」
「可水嫩了,才进组一个月不到,细皮嫩肉的,还没被折磨呢」
「照片」
「照片」
下附了基本的信息。
这家伙,什么时候转行当媒婆了。
「不祸害人家小弟弟了,我不适合谈恋爱的」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
「姐,你别生气哈」
「哈哈,现在我好像没资格对你生气。」
「那我说了哈」
「学生时代的感情啊,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不作数的」
「到了社会上,奔着结婚去的,没几对能成的」
「像我当初,跟之琳啊,跟......总之,都要死要活的,最后还不是这样」
我失笑,哪能一样啊。
之琳是他高中追了三年的九班美女,为她学了薛之谦的歌,为她绞尽脑汁想冷笑话,大喊我的梦想是世界和平。
毕业了,之琳挽着同班男生的手,在校园里拍了毕业照。
我弟像条可怜的小狗,眼巴巴借着我们的手机,对她的朋友圈看了又看。
是的,三年连微信都没加上。
好在大学读的是一所。
大学某年,温州有薛之谦演唱会。
他家里管得严,一个月才八百的生活费,硬生生攒出了两张内场的票。
其中的酸甜苦辣,他回忆起来,只有学校二食堂免费的紫菜蛋花汤的味。
哦,还有给边上小学孩子补习,气出来的肝疼。
他喊之琳到楼下,很潇洒,票给了,说希望你和你的男朋友看得开心。
自己转手挥手,不多说一句。
之琳追上去,要还给他,不成,又想把钱给他,还是不成。
我弟就就接受了对方递来的面巾纸。
用是不舍得用的,专门找了个相框,裱起来。
那时候网络上还没“舔狗”这词。
可已经有舔狗的行径了。
边上啃玉米棒的学姐看了全过程,见他舍不得用女神给的纸,就把自己裹玉米棒多扯的,糊在他脸上。
一边糊,一边念叨:“孩啊,你这做的不地道。人姑娘有男朋友,你巴巴送东西,她咋面对她男朋友呢?只能觉得你真烦。”
我弟觉得还挺有道理,问她该怎么办。
学姐乐呵呵地把玉米棒扔进垃圾桶,掰了我弟的脸,仔细瞅瞅。
“我建议,你换个目标。”
很快,我弟被学姐拿下了。
暑假见到的时候,他很自律地做有氧,说学姐要他练出肌肉,不然就滚蛋。
他练出来了,还是被滚了。
学姐喜欢上另一个男孩子了。
还语重心长地跟我弟说:“孩啊,我已经把你基本培养好了。放心,现在你的段位,去撬墙角,准能成。”
我弟不知所措,想挽回,被打断施法。
“别,好聚好散。”
他哭得比给之琳送票那天更凄凉。
一整个住宿区都在问宿管阿姨,哪里的水壶开了,快点关上。
我室友没忍住,从宿舍楼下来,给他一巴掌。
我弟哭得更凶了。
他说学姐也喜欢打他巴掌。
吓得我室友没敢继续管他,生怕他爱上。
走出这个失恋阴霾,也没有确切的时间线。
反正我弟确确实实没再去纠缠之琳和那位学姐。
他考研,泡实验室,在研究生毕业的日子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亲。
以他妈妈的标准,本地人,独生女,拆迁户,住在隔了两条马路的小区。
女孩子比我们小三岁,读书一般,本科毕业后,家里拖了关系,在边上街道做文职。
平常和退休老爷爷老奶奶打打交道,也管着街道的几个红印章。
他们见了三面,线上线下都聊得不咸不淡。
无不八卦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我们这批里面,他是头个接受相亲的勇士。
他耸耸肩,说不出太多,先相处看看吧。
然后,一个月接着一个月,他们相处脸小一年,才堪堪确认了关系。
在相亲市场上,是绝对的慢动作。
媒婆还以为介绍费要飞了,结果,两个人又成了。
某天,那个女孩找来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嗯,为什么这么说?
女孩涨红了脸,小声道:“他要我打他巴掌。”
“......”
我比了OK的手势,亲自上门,打了我弟一巴掌。
“咋样?还对巴掌有执念不?”
他拼命摇头。
走的时候,也听到小女孩细声细气地对我弟说:“你很喜欢被人伤害吗?可我舍不得你受伤。”
然后,开水壶又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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